——九月七日下午10:23
超规格事件侦查记录2：
因事件升级为超规格事件，无法进入现场调查。
线索记录：
四年前，华师大第九附属中学开学那天失踪的少年
失踪人姓名：郑熙
线索提供者：程克云，教师，52岁
行动规划：前往郑熙家询问他的家人
担保人：马梦娇，董永
开始还原行动记录——
——卡当一声，门开了。
吱呀地一声开门声，让马梦娇毛骨悚然，她所在原地，不敢迈步。
这扇防盗门没关好，只是虚掩着，大概是主人关门的时候没有注意听门的锁头——那个弹出去，卡在门框凹槽上来锁住门的部分——是否有好好卡进去。
哎、哎呀，这有点可怕啊~
马梦娇微微后退半步，但是董永直接拉开门。
“……前辈，从刚才开始你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哦……”
变得沉默寡言的董永没有回应她。
门一拉开，里面深邃的黑暗也跟着流了出来。
房间里面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
马梦娇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
董永向里走了一步，然后停住了。
房间里面传来了一声女人虚弱的喊声：
“滚出去。”
马梦娇拔腿就跑，却被董永一伸手抓住了后颈。
这声沙哑，混杂着哭腔的声音让马梦娇的身体失去了勇气，她使劲止住身体的颤抖，看向董永。
董永毫不动摇，拖着马梦娇就往里面走。
他用平静的声音打招呼道：
“打搅了。”
害怕之余，马梦娇都不禁钦佩起董永来了。
而那之后——
“咦！？……你、你是谁？”
那个原来充满哀怨的声音，此刻变得疑惑不安起来。
哎呀？就鬼怪来说，这话就太正常了。
马梦娇的恐惧随着这充满活人气息的，也许有些阴沉的，但是无疑是人类声音的话语而消逝。
董永缓缓后退到马梦娇身边，对她耳语道：
“帮我找个借口。”
“您好！”马梦娇从声音判断对面年长，“我们是您的邻居。”
黑暗中的声音听起来接受了马梦娇的理由：
“抱歉呐，看来我们家是扰邻了。”
扰民了？
扰民的不应该是我们这一边吗？
这奇妙的对话让马梦娇有些跟不上，董永则是冷静地提议道：
“可以开一下灯吗？”
“……是的，开关就在你们左边。”
董永摸索了一下就找到了点灯开关，他按动开关，房间里面恢复了光明。
马梦娇听到他倒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面没有生活气息。
从玄关看去，瓷砖上满是脏乱的鞋印，瓷砖看起来很久没有打扫。
客厅那里摆着一张会客桌，却没有像样的椅子。右边是厨房和书房，书房里面没有家具，而且积满了灰尘。
左边客厅延生出去是应该放着沙发和电视的空间，但是那里也什么都没有。本应放着电视的电视柜旁边散落着许多装在塑料盒中的DVD碟。
客厅里面再向外则是阳台，衣服撒了一地。
正对着玄关的几扇门没有开，不过应该是主卧室和洗手间之类的地方。
这里不能住人啊。
马梦娇也鼓起勇气走进来，但当她看到房间中央的女人时，刚刚才止住的尖叫，此刻又提到了喉咙那里。
不过，看到她的面孔之后，马梦娇又安心下来。
她的脸和证件照上的少年别无二致。
显然她就是郑熙的母亲吧。
客厅中央瘫坐着的那位女士，她披头散发，看上去很疲惫地坐在原地，看到马梦娇和董永之后，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马梦娇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董永问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
穿着睡袍的女人的声音很阴暗。
“不，没有，只是许久没有整理了。”
马梦娇看着地上的灰尘和鞋印心想，许久，是多久？
女人问道：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本来想按门铃，但是发现门没有关严，就进来了。”
“这样啊。对于打扰到你们休息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她鞠躬致歉，然后——
“所以，可以请你们回去吗？”
——就开始赶人走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被董永这样质问，这位不快乐的女士只是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董永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马梦娇的肩膀，示意她上前。
但是马梦娇抗议了，她踮起脚尖对董永耳语道：
“喂！前辈你又对我有什么期待啊！？”
“用你的口才想想办法啊。”
“怎样啦，你没看见她全身都散发着拒绝的氛围吗？我也搞不定啦！”
啧，董永咂嘴。
马梦娇看他发出如此露骨的嫌弃情绪，就不高兴了起来：
“唔……哼！既然如此，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她走上前说：
“夫人，您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
“……我没事的。”
“您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因为现在很晚了。”
“您似乎有心事？”
“不关你的事。”
马梦娇哭丧着脸，回头看向董永，董永则是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叫她继续。
马梦娇调整策略。
或许需要使用一些强硬的手段。
“……恕我直言，您的家里似乎非常不整洁，那应该不是许久没有整理这种程度的事情了吧？”
“不需要你操心。”
女人的声音渐渐变得不友善起来。
总感觉要失败，但是迫于背后董永前辈的视线压力，马梦娇只好继续道：
“说起来，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您叫我们滚出去？”
女人又不说话了。
马梦娇不管她继续说道：
“您的衣服撕开了一个口子，而且有些乱，您注意到了吗？”
“……”
“您站起来的时候，似乎有些勉强，您是受伤了吗？”
女人蠕动嘴唇，但是声音太轻，马梦娇没有听见。
“您的眼角还留着泪痕，原谅我擅自猜测，我想这——”
“够了！！！”
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她的叫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尖锐。
马梦娇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然后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
“多管闲事！多管闲事！！你们滚！你们滚！！”
疯狂而漆黑的情绪伴随着激动的吼叫涌了出来，击中了两位侦探，让他们一瞬失去了话语。
马梦娇用眼神询问董永：
——嘿，前辈，我们滚不滚？~
董永则是用眼神回答：
——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哎呀，怪我喽？
马梦娇叹了口气，决定拿出底牌：
“其实我们是郑熙的朋友。”
女人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她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没有被马梦娇错过。
“我们是为了他来的。请相信我们。”马梦娇说，“我们想要帮你，我们一定能帮上忙的。”
可是那位女士，她的眼神突然失去了焦点，一听到郑熙的名字，她就不再听到其他声音。
她突然跌坐在地上，仿佛身体都失去了力道。
无论马梦娇怎么叫她，都毫无反应。
马梦娇拉着董永离开大厅，找了一间书房进去，她把门掩上，然后对他说：
“是我的错吗？”
“嗯。”
前辈，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孩子。
马梦娇叹了口气，她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对董永说：
“我们做点补偿给那位女士吧。”
董永点了点头，说：
“同意，她受到她丈夫折磨，我们可以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马梦娇皱起眉头。
丈夫折磨？
虽然看那位夫人的表情，也知道她一定经历了许多苦难，但是马梦娇无法把事情具体到那种程度。
啊，董永前辈现在是发呆模式。
那他一定是异常敏锐的状态了。
“那是怎么回事？”
董永看了看马梦娇，似乎惊讶她没有察觉。
于是他开始解释：
“首先就是你也注意到的事情，那位女士身上有伤。还有一些其他痕迹。”
“啊，不用多说，这大概是家庭暴力无疑。”
“地板上有鞋印，这是有人穿着鞋子就走进来了，而且这些鞋印都还很新。”
“嗯嗯，这个我也知道。”
“我认为，那个穿着鞋子就走进来的人大概就是这家的主人。也就是郑熙的父亲。他不久之前就来过。”
“唔？为什么？”
“因为我刚进门的时候，那位夫人叫我滚出去。”
“呃？”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开门的吗？”
马梦娇偏过头回想起来，然后回答道：
“我们好像是没有按门铃就直接进去了。”
“显然她知道有人进来了，而且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房间门没有锁好。所以她大概是以为，她的丈夫回来了。”
“原来如此，如果是一家的主人，有钥匙打开门，这样也说得通了。”
董永叹了口气：
“接着说吧，刚说到她跪坐在地板上，而且身上有伤，我想不久前她的丈夫应该回来过。”
“然后呢？”
“她跪坐的地方是客厅，不知道你注意到客厅里面的东西了没有？”
“嗯？哦，我打扫的那里，当然注意到了，不过那里东西好少，只有电视机柜，还有些散在地上的碟片。连沙发都没有。”
“房间里面的鞋印你注意到了吗？”
“嗯。”
“我想，那位夫人并不是完全不打扫这间屋子。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停止了打扫。”
马梦娇看着董永，然后叹了口气。
董永在回忆场景的时候，双目圆睁，盯着某个方向，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
“啊，有种久违了这样的感觉啊。”
“嗯？怎么了？”
“没啥，继续吧~”
于是董永继续道：
“看这房间，空无一物。”
“有强盗来过？”
“看到房间里面空无一物，我也首先想到的是强盗，但是这样夫人的反应就不对了。”
董永一边提出反驳，一边继续观察四周，马梦娇则是专心听讲。
他继续说道：
“而且就算是，房间里面的灰尘积累的程度也不对。那是每隔一段时间把家具一件一件搬出去，灰尘积累的程度才会是那种样子。如果是一次性洗劫完毕，每一块本来放家具的地方都应该是干净的。”
“啊，确实有浅有深呢。”
“我想，不停搬东西出去的大概就是郑熙的父亲。再加上今晚，客厅里面有刚刚被搬出去的东西。”
“哦？是什么？”
“是DVD的放映机。”
马梦娇眨着眼睛，表示不解。
“你注意到那些碟片了。那些本来应该是放在放映机上的，而放映机则应该是放在电视机柜里面的。就是柜子下面开放抽屉里的放上DVD机后，和上板还有些空间，那些空间就被放一些常看的DVD碟片。”
“虽然现在我都不用DVD了，但是我听说老人们，比起网络更加喜欢用DVD看东西。”
“那是他们那个时代流行的东西。播放DVD或是CD什么的。不提这个，刚才所说的DVD机，我想它是被什么人从那个柜子里抽出来了。”
马梦娇的眼睛一亮，她用大些的声音说道：
“啊！所以那些碟片会以这样不自然的形式散在地上。”
“然后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做这件事的人是郑熙的父亲。”
马梦娇苦笑起来。
“哈哈哈，我也已经能看出点影子了。”
“其实还有其他迹象。你注意地上的脚印，会发现那是深一脚浅一脚，仿佛喝醉酒的人的步伐。但是又和酗酒者不太一样，平衡感似乎没有问题。那位丈夫他还留着能把他自己妻子揍到站不起来的程度的力气。而且他还能搬运DVD机。他大概是觉得脚，很可能是膝盖很疼之类的。”
“原来如此。我听说过这样的症状。”
至此，董永解释了他的想法。
“郑熙的父亲，现在是一名吸毒者。”
马梦娇沉默了。
然后她走出了书房。
这是第三个了吧，支离破碎的家庭。
她从卫生间那里找到了拖把，鸡毛掸子，水桶和抹布。
董永前辈也跟着走出了书房，然后他看到马梦娇手中的东西，有些意外的看了马梦娇一眼。
马梦娇把拖把扔给他，对他说：
“稍微补偿一点她的不幸吧。”
这里作为居住的地方，有太多灰色了。
也许这对那位几近绝望的女士来说只是徒劳，但就这么做吧。
补偿她吧。
不用在意复杂的事情。
补吧。
补偿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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