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城梵特冈蒂斯，神圣帝国的第二心脏。
黑教廷圣事处，宗教裁判所。
一只皮箱子被扔到了脚边，穿着黑色教士服的男人从袖子里翻出了黄金钥匙，打开了教堂的大门，这只是梵特岗蒂斯多如繁星的教堂里其中并不起眼的一间，更何况掌持的神父多年未归，显得过于老旧和残破。
但闭门多年的教堂内部一尘不染。
为了保护彩绘玻璃，十二面窗户从上至下被里外两层毛毯遮住，男人打开了门，就是这十多年里教堂内有些潮湿的地面第一次触碰阳光。
接触了阳光的地面瞬间发出灼热的声响，冒出青烟，地面原本的黑褐色被阳光洗退，消散在了空气里。他等到地面干燥了，才站进去，站在那块门口的阳光中间。
梳着一丝不苟的铂金色头发的神父将箱子甩进了教堂里，那里面装着六只黑暗生物的心脏，在快要死去的几天里在箱子里铺上一层血衣，直至今日仍然跳动着。
“你不该把他们放在一起。”
并没有听到箱子落地的声音，因为有人接过了它。
“我可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容器。”戴着圆框眼镜的神父这样说着，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拿起了一根烟。
议论声如同黑夜里的爬虫，悉悉索索的响动。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唯一能够让他得到慰藉的，是黑暗里他虽然看不清楚，却能够清晰感受到的那尊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下的王座上有什么发着微凉的光亮，却让神父觉得安心。
“进来吧。”
最中间，大概是得出了结论，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那里传了过来。
男人一步踏过了黑暗和光明之间的分界，然后教堂巨大的大门从他的身后合上，教堂穹顶七颗星辰砂逐渐构成一个由三角、十字和圆相互交叠的图案，在黑暗里他们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
堪比太阳。
世界一如之圆。
世界圣洁为十字。
唯神隐秘一切真理如三角。
三位一体，将整个图像分为十三个部分，分指十三半神。
此刻男人所在的地方已然不是那之前的小教堂，在关上门的那刹那，他就已经站在了阳光照射梵特岗蒂斯投射下的阴影里。梵特岗蒂斯的圣事处，和梵特岗蒂斯教会几乎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是最近距离接触异端的异端之地，是神圣的疯狗和无情的天使降临之处。
男人本能地对这里产生难以遏制的厌恶。
星辰砂下，男人能够看到一切在黑暗里隐而不发的所有，他看见坐在教堂大厅之尾的十字架之下，坐着石厅议会一共七人的席位。
接过他跳动的皮箱的是一位戴着黑色永愿头巾的修女，在圣事处之下的光耀会侍奉光明与希望的半神，她黑色的头巾更像是一条发带，胸前的是代表牺牲和谦卑的倒转十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腰挺得很直，身体形态因此看上去都有些扭曲。
“爱丽丝，你二十四个小时里都要穿着那条带子吗？”
男人将烟放到了嘴边，从烟头飘出的烟雾遮挡住他的眼睛。
“除非有朝一日一天变作二十五个小时。”
她冷淡的碧绿色的双眸这样说着，带着倒刺的带子时刻刺着她的腰际，如果起了半点欲心或者嗔怒，绷紧的肌肉会让她体会到疼痛，然后迅速冷静。
“受虐狂**。”
男人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带着一丝鄙夷这样说道。
爱丽丝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但是却没做出任何反应。
她撕开箱子，把皮箱当做新的躯体的黑暗生物的血从裂口里流下，然后名为爱丽丝的修女将箱子完全打开，把六个粘稠的还带有不同颜色液体的心脏抖落到地上。
六个心脏在地上哀嚎着，在铺满了圣水和秘银的地板上来回滚动，冒着青烟。
“喔哦，这看上去很痛。”
男人挑衅地勾起了嘴角。
“康斯坦丁，你要小心，言辞也是信仰。”
男人耸了耸肩，“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信仰。”
爱丽丝沉默以对。
然后转过身去，在她的身后，六颗跳动哀嚎的心脏里渐渐冒出青色的火焰。
修女微微向着十字架下的七大席位躬身。
“确实是六颗领主级黑暗生物的心脏。”
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叼着烟的神父。
“这次干得不错，康斯坦丁。”
神父的嘴里喷出烟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从头到尾，他只在意的只有一个人。
他用躲闪的目光看向黑教廷巨大十字下的那张木椅，那里有一具端坐在木椅上的躯体，与其说是端坐，不如说是被整整十七根带着血槽的秘银长棍钉在了那里。钉在了离圣耀女神最近的梵特岗蒂斯，禁锢在离圣耀女神最远的唯神教廷圣事处。
她黑色却圣洁的血从血槽中缓缓流下，然后一点一点渗入脚下的金色圣杯里。
她的肌肤透明，血管细小，于是只要有一点点的光亮，就能够看到她吹弹可破的狭瘦身躯之下，那一副水晶骨骼。
很快，作为嘉奖，一小杯黑色的血送到了他的手中。
康斯坦丁看着那黑色的液体，仿佛是圣杯缩影的小小金杯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味道。
“这么急着召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这样说着，他摇晃着手中的金杯，黑色的液体不像血，反而如同毫无凝滞的水，好像这杯子只要有一点缝隙，就会从缝隙里渗透出去，一点都不会剩下。
为首的男人张开了口，声音从永愿修女的口中传了出来。
“有些很重要的事。”
“……那当然应该是很重要的事，让我放弃追杀白色巫师会，从浩瀚沙漠紧急召回欧若普，”说到这里，男人的脸很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看上去好像是一次冷笑，“当然是重要的事。”
“我知道你还有所不满，但是如果听了原因，恐怕你也不会对我们有太多不满。”
话语里带着足以让人心情变差的沉重力量。
男人啜饮了一小口黑血，脸上露出了迷醉和怜惜的表情。
“愿闻其详。”
大概是考虑如何措辞，好像在告诉孩子他最好的朋友死去一样，为首的议会长过了很久才开口。
“圣女正在死去。”
男人的手抖了一下，小小的金杯差点从他的手中滑落出去，七席议会没有放过他几乎夸张的全身一瞬的战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透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
接着，从那碧绿色的双眸里，流淌而出的是没有止境的悲伤。
“圣女正在死去……吗？”
“是的，”爱丽丝稍稍低了低头，“这也是为什么这么紧急召回你，现在的圣女死去，意味着新的圣女已经降临，我们需要你把她带回黑教廷。”
还没从之前的消息缓过来的康斯坦丁往前走了几步。
那生长有一副水晶骨骼的女子，自愿被钉在木椅上的女子，用秘银长棍支撑，在这种浑身都动弹不得的时候还紧握双拳置于胸前祈祷的女子。他好像还听到她逐渐变得微弱的呼吸。
和跳动地越来越慢的心脏。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但是却被爱丽丝的眼神所阻拦。
在看到爱丽丝冰冷的眼睛时，他忍住了自己的低声咒骂。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男人将杯子里剩下的黑水一饮而尽，感受那液体顺着脖颈流淌下去的冰凉，那黑水会一次一次洗涤他体内的罪，让他的身躯变得更加强大，意志更加坚定。
“为了神奉献自己吧，小康斯坦丁，为了光明和秩序，智慧与真理。”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温柔的女人的笑，他在无数没有星辰和月亮的夜晚，梦到过这笑声。
小小的金杯落在地上，发出轻灵的碰撞声。
“那么……新的圣女在哪里？”
“永夜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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