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吊下的二十四吊烛灯上，全是浅黑色的油渍和污垢，让原本应该明亮起来的光都变得有些昏黄。白发的女人笑着和身边穿着厨娘裙的女子干杯，杯子里的红酒晃荡着，高脚玻璃杯里发出潋滟的玫红色的光亮。
然后，银十字的总指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突然这样问道。
“最近，沧阆的猎首，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老家伙遣散了一批人出去，表面上看是为了给黒鳍商会走镖，事实上是察觉到了风声不对，为防沧阆整个葬送在这，分出去了一些人。”
听到艾美尔这样判断，总指挥叹了口气，然后将双唇紧紧贴着杯沿，看着桌上的菜肴，像是在看其他的东西。
“传奇强者嗅觉总是灵敏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趋利避害的本事，孔文宣当时怎么可能作为一个被流放至此的异姓王，在初来乍到的西方之地站稳脚跟？”
“异姓王？”
“据情报文宣只是封号，真名没人知道。”
“然后呢？”
“……这次他留下的全是最强的几个统领，而且，打算亲自出手了。”
表面上两人只是普通地互相笑着小声谈话，以为是说些以前的事，但是却在谈论这次兽潮以及沧阆相关的情报。
在银十字正式成为卡特兰帝国的臣属，成为帝国在野的最大力量之前，也不过是佣兵起家，那时候名为紫罗兰十字的佣兵团不止有一个总指挥，而是有两个，这之后，紫罗兰不想向君士坦丁低头，在俯首称臣之日退出了佣兵团，带着一票亲兵跑回了索多伦。
逐渐成为了银十字专属的情报机构。
“他亲自出手，他留在索多伦的人才更安全，但说不定会因此再要求更多的补给和钱财，这老狐狸。”
但是孔文宣参加这次抗击兽潮的行动，总比不参加要好，传奇强者愿意出手，那么帝国对于这次这件事的把握就会大上很多。
“这次兽潮到底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为什么连银十字都被指派过来了？”
“不知道。”
“不知道？”
总指挥侧过脸去，将杯子里剩下的红酒喝尽了，“就是因为即使是皇帝背后占星台上的那位，都看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为防万一，才把银十字搬到索多伦。”
听到帝都占星台的时候，艾美尔原本的笑容也有些僵在了脸上。
“你不喝酒吗？”
捧着索多伦附近特产的果树压榨的果汁，安德莉亚看着旁边也喝着果汁的电瓷。
她是还没到能够喝酒的年纪，所以得到的只能是这样的饮料，虽然她已经能够上阵杀敌，在两匹军马的背上日行千里，却还是不能喝酒。
有的时候人们制定的标准并不十分合适。
“我不喜欢喝酒，”电磁看着杯子里的果汁，果汁并不好喝，有些酸涩，但是解渴，“喝酒会让人神志不清，手和手中的剑都会变慢。”
“我倒是听过很多故事，里面喝酒的剑士其实都是为了藏起锋芒。”
“像是那样的人，就像是鹰藏起了自己的爪子，却会因为藏得太深，到用时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真的？”
“不管酒量高低，喝酒之后总会有反应迟钝的事发生，头脑会变得混沌，更有甚者剑都会拿不稳，概率是九成。”
“还有一成呢？”
“特殊的战技或者剑法，能够在喝醉之后用形意超然于身躯应敌，但是能够炼成的机会，大概两成左右吧。”
安德里亚有些无趣地看着手中的饮料，觉得颇为无聊。
在她的记忆里，宴会里并不会有那么多的菜肴，但是所有人都围在桌子前，烟火气比什么时候都重。在骑士院的时候，也曾经作为见习骑士为一些皇家宴会守门，那里的宴会富丽堂皇，每个人都轻声笑语。
她不喜欢那样的宴会，但是回过头来想想，那些在小巷子里的孩子们所开的宴会，似乎也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过家家而已。
但是比现在要热闹很多，也很有趣。
她不由自主地用手轻抚那把自己用龙牙雕琢的剑，剑柄的末端，镶了银的柄头旁边轻巧地雕刻了一圈誓约之花的图案。她看向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纤细的不像是拿剑的手指根部，那里有一只没有形状的戒指。
“电瓷，你在成为银十字的一员之前，是什么呢？”
自己又是什么呢？
她想起男孩对她说，如果没有活下去的欲望的话，就当是为了他而存活吧。
那为了他而存活下来，又侥幸获得了那份幼稚的爱的自己——
又是什么呢？
“我出生的时候被人抛弃，然后被总指挥捡回来，当做后备的佣兵培养，所以，在成为银十字的一员之前，我什么都不是。”
“……对不起，问了这样的问题。”
安德里亚略带歉意的抬起了头。
“无须在意……这些并不让我觉得痛苦或者耻辱。”
喜欢用数字多过语言的男人这样说着，将面条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如果如今的自己只是由过去的自己里衍生出来的产物。
那过去的源头在哪里呢？
“好了，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总指挥喝完最后一杯酒，身上虽然带着酒气，却没有一点醺意。
“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真是无情的老朋友啊。”
“我和我的佣兵们约好了这个时候要返回副城，那作为主帅的我总得要先到才对。”
艾美尔的眼睛里闪着什么留恋的光。
“如果是我……”
“你总是最后一个才到的，艾美尔。从前就是这样。”
身材有些走样的女人笑了笑。
眼睛里多了一些怀念，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所以我不适合当士兵。”
银十字的总指挥，艾丽娜，站起了身，听到这话的时候耸了耸肩，并没有转过头来。
“有缘再见吧。”
向着艾美尔鞠了一躬，然后倒行了几步，安德莉亚和电瓷也跟着退出了房门，整个房间的灯光好像一下黯淡了，整个大厅，仅仅是少了三个人的身影，也像是骤然空旷下来了。
“有缘再见吗。”
艾美尔看了看杯子里没喝完的酒。
轻声地在没有人了的小餐馆里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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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文宣王 姓孔
这只是一个我一直想写的人物而已，和历史上的人物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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