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欢乐，或悲切。人们给这个世界的印象，一定只是存于那个多数里的共性。真正的，那些共性，究竟是来自别处，还是原本就是如此？
那些事实、那些历史，原原本本想要被记住的东西。某人某刻的所感所想，想要被谁了解的心情。有多少被无情遗漏，有多少被人珍藏？
想必，眼下一定有着绝对不容忽视的宝贵价值。
依然那般的，阿婆安详的追忆平生，诉说曾经。
陆枫最开始的疑惑早已有了答案——建立在这种贫瘠的土地的村落也能成为长寿村的方法。
有强大的历史背景充当后盾，有不得不这样的原因作为正当化的筹码。
如果，就连公平的铁则都被划分等级，被区分开来。由一方役使着另一方。
其实就现在而言，那种社会关系的历史才更为悠久。
四百多年前尼德兰资产阶级革命成功，而共产主义的诞生也不到两百年时间。
对付人类还是人类更为拿手——弱点这种东西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答案实在简单也残虐至极。
陆枫怎么也无法想象九百万平方公里大好河山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天堂与地狱就隔着条河。
“尽管笑吧。长寿者们就是依靠着那种方法苟存。”
如阿婆所言，执掌大权的老人们给子孙施加标记予以区分，绝大多不到十四岁就被废去一眼、一腿，发往对岸作为苦力，然后早早了结短暂的一生。
那种饮食医疗都极端缺乏的条件下，一半的孩子都无法成年的生命里，创造的点滴价值都被所谓的长辈吸食殆尽。
剩下的又作为生育产子的工具为村子创造新一批的劳动力，只有极少数会有超过四十岁的幸存者，作为新一代的长辈活下去。
陆枫几乎无法想象合宁村这血淋淋的过去，这一切都与陆枫所生活适应不同。不，应该说完全相反。但又有点熟悉的感觉，不知父母为何的陆枫实在挑不出太多相似的地方。
但在阿婆收集的资料里，完整还原了合宁村那斑驳的过往。
像阿婆这样的就是被当作管理者培养的少数吧，直到长辈传授通往外界的“方法”，直到见识到与村子完全不同的生活。
在那之前。
那个人，那个安详的老人，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的？
在看见完全不同的生活之后，她又是怎样看待自己所作所为？
能露出那种温暖表情的人，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的？
那个亲手摧毁故乡的自己，那个毁掉无数光明希望的自己的曾经。
直到最后陆枫的不解依然无处安放。
老人诉说那段过往，将其大白于天下，留在不会随便消磨的历史之中。
自甘堕落的天使，让鲜血染黑纯白的羽翼。化身死神给死亡回以死的恐惧，冠以至恶除尽诸恶。目之所及，金刚之怒。
老人最后走向乱葬岗的背影让陆枫窒息。
就是这般，如此美丽。
令人神醉不已，无比珍惜的怀抱过往，憧憬渴望那个陌生未来的脚步。
坚定不移、幸福美满，踏着轻快壮烈的童谣朝向地狱。
极恶之人一同前往的地狱。
最终，合宁村还是将希望托付给了未来。
*
*
*
将阿婆收集的证据交给警察。
说实话。
警察局绝对是陆枫最不想去的场所之一。
但是想来 一般去警局办事的应该都是有着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过没事喜欢跑去警察局的人，不是处于热恋期那就一定是更年期了。
陆枫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一小节的卫生纸，来回摩擦着残留的红色印泥。
“啊……这都傍晚了。”
吃力的推开玻璃门。
长长出了口气。
陆枫觉得很累，累到肩膀都要掉下去了。
导致阿婆那样做的原因，自己也说不定是其中一点，小光的存在也可能是触动阿婆的重要原因。
“喂。你脸色好差。”
说话的是个警察，老成的眉下闪着深不见底的双眸，挥了挥手里的崭新的资料袋，说道。
“没办法呢，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觉得难过也在所难免。”
“……没关系了。”
“没关系…了…吗？……很诚实呢。”
警察轻佻、轻视、轻蔑的目光轻而易举的捕捉着陆枫的不安。
“难道……那样就觉得我会相信？还是说相信我会选则相信？”
“有什么不一样吗？”
“的确，要问是不是一样，也只能回答说是一样了吧。毕竟就结果而言它们确实没什么不同。
可是……”
警察的挑衅一般的嘴角向上翘起。
“要说差别，其实再清楚不过了吧？类比的话就是看不见跟假装看不见、听不见跟假装听不见。虽说结果相同但状况却是恰恰相反。”
真与假这般相反，善与恶似的不同。
听到这样奇怪的论述，陆枫却完全生不起厌烦这种情绪或者想法。
“这没什么不好的。”
陆枫打心底真的这么认为。
没人会对自己期望的结果感到困扰——这么认为。
警察依旧用着看透一切的语气开口。
“那么对于杨婆毁掉合宁村你是怎么看的？”
合宁村。
逆神的双源。
曾经到过合宁村的企业家的感想。
“合宁村的覆灭是注定的。那种反乌托邦式的制度，是现代这个字眼所不能容忍的存在，终究是会被上天的使者摧毁。”
“噗~哈哈哈哈，上天的使者，真是有意思的人，上天的使者，天使吗？”
在刑警的哄笑中，陆枫的脸也泛起红色。
“嗯……上天派遣的使者，天使，造下那种滔天罪业的天使，其本身就被神抛弃了啊。”
“……抛弃？”
“不知道吗？造下那等杀业的同时，天使，天使就已经堕落了。上帝的包容也是分对象的啊，对于天使那种力量上最为接近自己的造物，一旦染上黑色便是再也得不到上帝的宽恕。”
“阿婆她是……”
陆枫激动的组织者语言。
“是经过自己的思索，反复衡量之后，知晓了后果，清楚了对与错然后再去施行的。
那样的……那样的话。一定是正确的，阿婆一定是衡量了利弊然后做出了其中正确的选择。”
“正确？……正确真的正确吗？”
“……”
“那个地方萌发的正确，真的符合你的正确吗？”
无处释然的怒火冲上心头，这等慈爱的最后还要被人质疑根本。但更让陆枫愤怒的是对于这样正确的污蔑，心底也没有任何像样的反驳。
“其实稍作整理后发现，你交过来的资料对合宁整个的记录都是相当详细。但独独少了最为重要的作案手法。”
“……”
“你觉的身负多重谋杀罪嫌的杨婆是怎么做到的？”
“节血症……”
不知为何，陆枫低声念出了那个病症的名字。
“是啊，那个转瞬即逝的病症，不论是病发时间还是人群都是相当广泛……相当局限的呢。”
这个警察说的没错，那个病不论男女老少，不管春夏秋冬都有着旗鼓相当的发病率。
这点陆枫已经在阿婆的记录中了解了。
“这种病就只在合宁村……。”
“啊，是陆枫。”
声音从不远处传进陆枫的耳朵里，也打断了正在讲话的刑警的发言。
刑警停下讲话目光转向停车处的女生的身影。
“哈哈。有人来接你的啊，原本还想着送你回去的，看来也是用不着操心的啊。”
说着中年警察又挥了挥手里崭新的资料袋，随即一辆警车就出现在陆枫面前。
“看起来像是能好好睡一觉的样子呢，有缘再见。”
中年警察自顾自的留下了一句话后就头也不会的上了车。
警车发动途中，驾驶席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了带着些许稚气却是个十分帅的脸让人印象深刻。
面无表情可以说是严肃的打量着陆枫。
随着警车的逐渐远离，听灯来到陆枫身边。
“陆枫你没事吧？看样子你连午饭都还没吃吧？赵老师路上买了面包就放在车上，我们过去吧。”
“嗯。”
还是那辆轻型货车，这次司机宋师傅没有带上女儿，赵老师坐在副驾驶席，所以坐在后面的陆枫也觉得跟来时相比宽敞了不少。
至少胳膊不用再放在车窗上了。
“这次就直接回去了。你真的没事吗？”
“嗯。”
陆枫轻声道。
对于听灯的关切，这简陋的回应不免有些敷衍，但补救的话此刻更是没心思去讲。
世界彻底暗了下来。
连同天边余晖一同熄灭的还有陆枫这清醒的意识。
拿着吃了一半的面包，靠着车门跟靠垫形成的角，腹部胸腔规律的起伏着。
……
“……师傅！宋师傅！……”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片刻。
迫切的呼喊硬是将陆枫潜行的精神拉回了现实。
睁开眼睛，忍着刺眼的车内灯光确认情况。
此刻车子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赵老师跟听灯迅速交换着急救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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