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渐渐在走廊里淡去,之后不久,我在阳台的一角找到了雪之下。
雪之下斜倚在窗台边,窗户是打开的,三点钟的海风凄怆而寒冷,由于阴翳,又处于晚冬时节,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关上窗吧,这样穿会着凉的。”
“就让我这样一个人呆一会。”
“你这样呆着,也不会有午夜的上行车来的。” (注1)
我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雪之下沉默着,尽管不说,看得出雪之下有着跟我一样的愧疚,但是,我们两人实际上是卑鄙的合谋者,没有什么互相安慰的必要。
从什么时候开始,顺从自己的内心也成为一种罪恶。
那是因为回应了别人的期待吧,至少一次的回应了之后,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都会把它看作一种契约,无论是哪一方产生了背叛,都会被认为是罪恶的。(注2)
人际关系就是这种毒药。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坚决?”雪之下抬起头看着伸出手臂关窗户的我,这样问道。
“你的生日搞砸了,真是抱歉。”我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回应这个问题无异于自问自答,所以我避开了它。
“比起这个,你不关心由比滨同学的精神状态吗?”
“所以我要走了,至少得看着她回家才行,如果刚才就追上去的话,一定不会被接受的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向着玄关走去。
雪之下没有说话,回头看的时候,她正呆呆地望着我。
“比企谷君,为什么总是在做完伤害别人的事之后才显示出自己的温柔来呢?”
雪之下并没有指责我做出的决定,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权利作出不负责任的判断,但她还是用这种方式委婉地表达了不满,诸如为何不用更温和的方式之类的意思。
“原则上,刀刃越锋利,人的痛苦就越少吧。”我不带感情的回应了这句话,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雪之下走到玄关里,递给我一把伞。
“马上,就要下雪了,很大的雪。”
我接过伞,说:“今年的冬天,确实比以往多雪。”
雪之下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我在雪刚刚落下的时候看到了由比滨,由比滨撑着带有猫科动物耳朵形状装饰的伞,静静地垂头走着。
我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就这样撑着伞静静地跟在她后面。转过几个街角,我看着由比滨按过门铃,于是转身离去。
痛楚给予我存在的实感,对此我依然认为,我这样做是最正确的决定。
路上车流稀少,很快白茫茫了。
文理分科的志愿真正地作为一个话题是在寒假结束之后,走廊上到处可见进行着人生商谈的学生们,从说话的口气来讲,大部分都是建议似的语言,也有央求甚至辩驳的话语。而我真正挂念的,是叶山隼人的志愿填报。
并不是为了三浦的委托,那个委托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拒绝了。因为叶山本人并不接受把自己的志愿当做公开信息放送出去的行为,但是,叶山的处境,在一定程度上与我有着相似之处,虽然我已经决定好自己的道路,但还是想要看看在叶山身上的另一种可能。
如果叶山选择了不再漫无目的地回应他人的期待,那么可想而知的,叶山会选择理科。
因为那样的话,在女生少的班级里,叶山可以减少被别人依赖或者依恋这样的时间,也就可以活得轻松自如一些。
但是,事实上,叶山仿佛从来没有过自己这个概念,他总是为了一些光滑冷硬的事物而存在着,在叶山隼人的身上,我从未感觉到存在着普遍的人性和欲望。
所以叶山的选择会是……
为了确实地了解这种想法是不是正确,我曾经尝试在户部身上得到答案,但是户部也不知道叶山的想法,这家伙的口风严的出人意料。
于是我应该把希望寄托于叶山本人吗,实际上,这些问题都不足以令人烦恼,我并不希冀于抢在志愿公开前得到答案,我只是想要看到一个结果,而那样说,时间还很长。
一切问题都是时间问题。
如果不加时限,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被解决,一切的愿望终将会实现。
但在观察叶山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他也在观察者我,三浦最近的情绪十分低迷,几乎没有和小圈子再进行什么像样的交流,叶山倘发现了这一点,最终总会把目光指向我。
我也就希冀有这样的时候,叶山如果被激怒,就应该会吐露一两句真实的想法,出于这个目的,我都怀疑是不是应该在火上浇油,让他的愤怒达到无可遏制的地步。
有情绪就代表着可利用,这就是自古以来用于治人的所有条例的核心所在。
开学以来,如果说唯一有一件令我惊诧莫名的事情,就是我首次进入部室的时候,看见了由比滨阳光的面容。
“呀哈喽,小企。”
由比滨和雪之下依然坐在以往的位置上,甚至更加靠近了。一色彩羽则坐在长桌的中央位置,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摆弄着手机。
“前辈,好慢——”
“日安,比企谷君。”
我坐在以往的位置上,打开文库本的时候,红茶被彩羽传了过来。
“谢谢。”
我把杯子放在一边,继续看着我的书本。
一色彩羽注意到书面上的标题,很惊讶地拖长了声音说:“前辈喜欢这样的书啊——”
我还在看呢好不好,不要随便的把书翻起来看封面啊。好麻烦,还是快点解决吧。
“啊,是啊是啊,我的兴趣和常人不同呢。”
雪之下瞥了一眼书的标题,淡淡地说:“一般常识而言,喜欢看这种东西的人,价值观都不正常。”
你是从哪里来的一般常识啊,雪百科。话说你不也是一个窝在家里看潘先生的动画的不正常人吗?
“不过呢,这个主角的名字到让我想到了某人呢。”我望着雪之下说。
“是吗……”雪之下大概猜到了我的意思,但没有明确的观点。
“是谁啊是谁啊——”一色彩羽绕到我身后,好奇地看着书上的文字。
我合上书,看来引起了不必要的话题。
“你不会想知道的。”我把书放回桌上,让书的背面朝向上方。
一色彩羽发出了不满的“呼呼”的声音,突然伸手把书抢了过去。身后传来了得意的声音,以及快速翻着书的纸页声。
我想后仰头看向她,“我说你啊……”由于一色彩羽正弯着腰,我于是一头撞在了很微妙的地方。
“唔……!”一色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尽管有些呆滞,但还是快速地恢复了原状。
“抱歉……”
一色彩羽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然后她很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鼓着嘴翻开书,面颊迟钝般地微微泛起红色。
“好过分啊,小企。”由比滨的目光很锐利的盯着我的头。
“是不是应该把犯罪工具没收呢?”雪之下冰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在下还有必要的事情要办,所以请暂时保留在下的脑袋吧,拜托了。
“哎——这个小叶除了帅之外,哪里像叶山前辈了?”
一色彩羽看着书,不解地问道。
直接翻到第二手札了吗,这家伙。
理所当然的,部室里没有回应的声音,我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不过啊,说到叶山前辈,那个传闻很是流行呢。”
“嗯?”由于对于叶山的敏感,我抬起头。
但一色彩羽却垂下眼睑避开了我的目光,旋即看着雪之下说道:“雪之下前辈,你们在交往吗?”
好直!
虽说直球克傲娇,但也没有这种投法吧。
不妙。
雪之下已经把书合起来了,在我看来,接下来的反应,应该是吐出一口长气平静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问这有何根据吧。
由比滨也一瞬间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雪之下吐出一口长气,然后抬起头来,带着标准的微笑问道:“一色同学,你这样说,应该会承担相应的后果的吧。”
一色彩羽露出好可怕的神色,向后微微仰着头说道:“是……啊,但是这不是我说的啊,是……流言吧。”
别看着我啊,流言又不是我说的,虽然确实的听到了,但是来确认一下难道不是你自己往死里作吗?话说别在桌子下面踢我啊。
由比滨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于是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雪之下,这件事情,确实是在传播着,但是,如果说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消息,只怕也是有一些根据吧。”
雪之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寒假的时候,确实姐姐叫我出去过,说是家庭聚会,我本来是不去的,但是……”
叶山在的那次吧。由比滨完全不知道,一副文科生听着高数的样子。
“总之,这就是事情的根源了吧。”我这样判断说。
本来,雪之下注意风评是作为一个自尊心强的人应该有的事情。
但是,这种流言一旦传播起来,没有什么澄清的方法,叶山那边也会很麻烦,如果被三浦听到了,加之叶山一直抱有的暧昧态度,那么就算是直接找雪之下来问也是有可能的……
真是一趟浑水。
“传播起来的话,是无法制止的吧。”
这件事情确实是无法凭借人力解决的,我看向雪之下,雪之下似乎明白我的考虑似的,吸了一口气,忍气吞声地点点头。
于是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我伸手向一色彩羽要书,一色把书护在手臂后面,不肯把书给我。
“别闹了……真是的。”
“前辈最好老实一点哦,不然我是会考虑其他的仲裁方式的。”一色指的是之前的意外。
就是说,我的书作为基本的回扣被缴获了吗?
别给自己随便标价啊,这样不也太便宜了吗,我都已经在考虑钱包里还有多少余额了……咳,应该说,自重吗?
感受到雪之下的目光,我打了个寒战。
“其实啊,还有一个传闻与之相伴的。”
不是,我说你为什么明知道这里没有人会想要听这样的事情还是要说啊。
我在桌子下面踩了一色一下。
一色彩羽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恨恨地看着我,但还是没有停下来。
这是示威吗?向我,或是雪之下?
“有传闻说叶山前辈要选理科哦。”
我和雪之下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三浦的委托。尽管已经是废案了,但果然在私人性上还是很关注。
“叶山的口风很紧哦,他自己是不会传出什么事情的。”
由比滨有些迷惑的看着我们,上一次三浦来的时候,由比滨是缺席的。
我看着由比滨,说道:“三浦对于叶山的事情很好奇,来过这里,也委托过了,但是叶山事先声明不要泄露关于他的事情,简直就像是预料到了一样。”
不光是由比滨,一色也惊愕地看着我。
解释完毕,不用费心劳神了,但是,传闻的发起者实际上就有些居心叵测了。
真是有趣。
尽管不想招惹身外的事情,但我确实正在调查着叶山的志愿。
“既然当事人已经表达了对这件事情的厌恶,我们当然不会继续调查,我们可不是负责提起公诉的检察机关。”
雪之下宣布道,同时抵制了这个话题的继续发展。
看来不是谈这个的地方。
我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雪之下于是说道:“就这样吧,今天。毕竟没有什么工作。”
我正要往门口走去,却看到了正放在门边的一个纸箱,在我的印象里,我们的部室从来都没有活动道具。
“那是什么?”
我指着纸箱问道。
“啊——那是圣诞节的残留装饰物哦。”一色彩羽迈着小碎步朝这里走过来。
“记得拿走。”
我准备伸手开门。
“好重的——前辈。”
由于常年照顾妹妹,我的手已经本能般地把箱子抱了起来。
“送到学生会室是吧。”
“唔……谢谢。”罕见地,一色彩羽低下头来道谢。
雪之下收拾餐具的声音突然停止了,部室里迎来了彻底的沉默。
我回过头去,雪之下正盯着我手中的箱子,似乎在盯着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由比滨也在盯着看,两人都不说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由于常年在家里充当力量方面的劳工,丝毫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一色彩羽帮我打开门,“我跟着你去吧,前辈。”
两人的视线又盯了过来。
走廊里已经黑了下来,在黑暗中我勉强辨认着道路,突然背后亮起了一束光,是雪之下举着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注1:见川端康成《雪国》
注2:见《温莎墓园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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