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都的无精打采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充沛的精力宛如盛夏的骄阳，连站在她身边都能感觉到温暖。她一转眼就能恢复到神采奕奕的模样，将连衣帽撩开，把耀眼的金发从后衣领处捧出，瀑布般披在身后，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会成为致命的弱点。她有一只眼睛被崭新的绷带包扎，而另一只眼睛则有着双倍的闪亮。
她丢掉自己肮脏的手套，一脸兴奋地伸出手。
拉米斯也礼貌性地伸出手，轻轻握了握。
羽都裸露出的两手都被崭新的绷带工整地缠住，手掌有些宽厚，也许能给人一些安心感。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拉米斯只能感觉到冰凉与僵硬。羽都这时才看见，拉米斯左眼那道骇人的伤疤，似乎有着一段历史。她想开口问，却欲言又止。
拉米斯眨了下眼，轻抚伤疤，神色黯然说道：“放心，我很强，比谁都强。”
“抱歉抱歉！”羽都面对这种脸无表情的自夸，实在是没办法反感，而且，她对刚才的话题仍旧兴致勃勃：“还有，为什么是军医？”
“这种时代，女人从军有别的职位吗。”
拉米斯回答。
“你还真的……远比我预计的要出乎意料。”
羽都感叹道。
仅仅是两周，孤身一人，拉米斯就锁定核心机构的大体位置。
伦敦。
所以两人才会在此聚集。
“洞察一切的侦探和助手华生，我们的组合还可以啊。”
羽都伸出双臂，想拥抱一下这个新同伴。
“杜绝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拉米斯双手依旧在斗篷中一动不动，双腿灵巧地朝后退缩，在极限的距离擦身而过，完美躲过羽都的熊抱。
“原本以为你会是那种见缝插针哪里都能参一脚的话唠，没想到完全相反……”羽都叹气：“能让你这种分秒不差的机器人提前等，已经算我的荣幸了。”
“我想尽早看见一张脸。”
“脸？”
“看似天灾，实则以自身为审判标准，数年间惨无人道地追猎虐杀无辜男女的恶心脸孔。”
拉米斯的语气和这番话语一样，只会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冰凉，但这就是她现在对赫尔佳的评价。
“以太会的高层吗？”
羽都问。
“创始人之一。”
拉米斯答。
“哇……我这边只是想找到一个迷路的小女孩，然后……”羽都想了一下：“中间略过，总之现在要端掉一个英国最大的贩毒组织就对了。”
“真够曲折”
各人有各人理由，总之弄死以太会就对了。
“你对自己被谁跟踪有什么头绪吗？”
拉米斯想以防万一。
“有谣言说，以太会的技术有政府的支持，所以别的组织才难以复制。我觉得，斯特拉斯是政府的特工，想试探我到底掌握到什么程度。”
这是羽都的推测，政府为了防止爆发丑闻，必要时甚至能灭口。
“你唱反调，是模仿故事中的英雄吗。”
拉米斯问。
“怎么会呢。我只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小女孩，才想方设法发泄。”
羽都神色黯然，仿佛说出这句话都能让她感觉到悲痛，连声音都在颤抖。
这绝不是演技或者伪装能做到的程度。
“你对甩脱跟踪者那么有自信，我也不再过问。”
“安心，我来这里的过程毫无规律。有时候是投骰子，有时候是地下赌场的第一盘赌局，有时候是一天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的衣服颜色。据说跟踪我的，是一个理性的怪物。”
羽都的语气充满自信。
“那又怎样。”
拉米斯问。
“再聪明的人，都不可能预测到完全随机的事情吧。我从日本归来，时而步行，时而马车，绕路过法国，也去过无名小镇，连我的所有假身份在内，每一步每一环都是随机投骰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怎么做，朝着哪个方向走。”
不可能有人能推理出随机事件，所以羽都对自己周密的准备有着绝对的自信，在凶狠的猎犬也追不上她。
“你的跟踪者真可怜。”
“可怜的是我，那可是迈克洛夫特手中最凶狠的爪牙，好像是叫斯特拉斯（Stolas）来着。”
羽都摇头。
迈克洛夫特可是大英帝国政府的核心，只派出一名特工的情况下，就说明对方绝不是等闲之辈。据说那是一个通体苍白，眼睛血红的怪物，但知道其本体的，基本上都已经是尸体了。
拉米斯走到小道尽头，两指夹着一个玻璃球，然后盯着那个趴在地上假装晕厥的贩毒者。
“写。”
她只需要轻轻阐述，就是最大的威胁。
毒贩瞬间惊醒，颤颤巍巍地伸出左边的手指，以每秒半厘米的速度，在雪地划出一个名字。
“这就是指使你的人？”
拉米斯问。
毒贩点点头，以太效用的褪去和恐惧过度，让他这回真的晕了过去。
拉米斯看了一眼，那是一个自己很熟悉的名字。羽都走过来，俯下身子，在看见那个名字的一刹那，脸部瞬间没有血色，几乎下意识地尖叫一声：“不可能！”
斯特拉斯。
毒贩确实是这样写着的。
你以为能甩开的人，早就已经抢先一步，宛如一头无形的恶犬，虎视眈眈女孩们的喉咙。
但那也太奇怪了。
刚才妨碍拉米斯的黑衣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羽都口中的追踪者要雇佣小混混刺杀拉米斯，斯特拉斯如果真的早到一步，那目的又是什么……
难以组合在一起的线索越来越多。
随后，拉米斯与羽都站在市中心的大街上。羽都露出怀念的笑容，而拉米斯则相反，她故作镇定的表情上，阴郁和不快已经浓稠到快变成墨汁滴下。
任何一个厌恶与他人接触的人，在经历过地铁人来人往的推搡与拥挤后，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去哪。”
拉米斯的语气散发着幽怨。
“饿了。”
羽都简洁明了地说着，似乎斯特拉斯这个名字让她变得急躁，但饥肠辘辘又没办法对事态的发展有帮助。
总不能期待有人突然给她们塞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以太会核心机构的地址吧。
她想牵着拉米斯的手，可在第六次被闪躲后，羽都只能无奈地走在前面带路，去到一家看起来就知道不便宜的三层餐厅，走上二层，而拉米斯则选择了靠窗的小圆桌。
不引人瞩目，也不被多余的人干扰，还能将伦敦人来人往的街道尽收眼底，这让拉米斯感受到安心。
餐厅内的暖气很舒适，拉米斯将斗篷脱下，递给一旁等候的侍者，羽都则摇头谢绝，继续穿着厚重的风衣，然后凭着记忆一个又一个地点着她心仪的早餐。
散发着热气的三明治，刚从烤箱内拿出来的番茄，煎到焦得恰到好处的培根，切口处往外滴着油的烤香肠，香味四溢的麦片粥，加了黄油以至于出锅时焦黄酥脆的烤面包，自己涂黄油与果酱的吐司……
四五人份的早饭几乎挤满整张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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