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斯若无其事地走入小道内,淡定得不像一个施暴者,控制得完美的力道确保那股剧痛只会让对方全身麻痹。
是谁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怎么杀她。
疑问实在是太多了。
但她停下了脚步,因为毒贩甚至还两眼放光地站在小道的尽头等她。一个使用过的注射器掉落在毒贩脚边。
以太。
他的明明身体是皮包骨,但脸颊却仍丰满,这已经足够拉米斯确定,对方是极度依赖以太挣扎求生的胆小鬼。
毕竟注射下去,什么痛觉都会被源源不断的**压垮,过度消耗身体的能量储备,只为了短期内的肉体爆发力。
太愚蠢了。
毒贩自然不会这么想,在现在的他看来,全世界仿佛都进入了慢动作那样,连每一颗飘雪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兴奋地举起枪,再一次对准拉米斯,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只要扣下扳机的话--
但他的手中空无一物,因为他的食指被打折,手枪落在地上,一颗玻璃球在半空旋转。
对于那些不靠自己努力就取得力量的人,拉米斯想预测那份狭隘的思维,不要太简单了。
他恼羞成怒,连爬带跑,一把抄起左轮,另一手抓起匕首,对着拉米斯愤怒得如一头野牛在冲锋。但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刚才丢出去的,除了玻璃球,还有弹力球。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想必也不会注意到,弹力球已经在他身后开始回弹。
步伐的距离,呼吸的间隔,移动的节律。
计算好一切的拉米斯,只需要等着对方自己撞过来就好。
只要站着不动--
世间总不如意。
“小心!”
一个身穿深褐色风衣的女孩在拉米斯身旁冲刺而过,她一把将行李甩掉,然后直面那个毒贩,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纯靠蛮力,用臂弯将对方的脖子死死钩住,硬生生摁在地上,毒贩还想挣扎,可持刀的右手被那个女孩直接捏成骨折,惨叫一声后晕倒在地。
“你一定是吓得动不了吧,这也没办法呢。”
女孩笑了笑,骄傲地晃了晃缴械来的手枪和匕首。
与此同时,女孩抛出的行李,也恰好落在地上。
拉米斯忍不住叹气。自己的全盘计划都乱套了。她眉头紧皱,本想开口斥责,可一看见对方那宛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自己的那份不悦和郁闷,似乎又已被消融。
“羽都·哈米什(Wato·Hamish),不用客气--”
女孩报上名字,友好地伸出手。
然后,本该砸在贩毒者身上的弹力球,现在扎扎实实地打在羽都后背,发出沉闷的声音。
“好痛啊啊!”
她愣了一下,随即雪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那,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华生(Watson)呢?”
用日语发音的羽都小姐(Watoson),就是华生(Watson)。
虽说语句上像极了朋友间的日常调侃,但拉米斯一贯冰冷的态度,以及羽都本人无邪的笑脸都表明,这纯粹只是嘲弄羽都在日本造假身份时的不经大脑。
“退役军医,年轻的医学博士,被人跟踪,从敦刻尔克绕道而来……简直就是将个人信息挂满全身。”
拉米斯脸无表情地看着她。
“欸?你怎么知道的?”羽都噙着泪水,两手捂背,坐在雪地上一脸惊讶和好奇地看着对方。
“你昂首挺胸,步伐沉稳且有节律,是军人的习惯;右侧口袋的点三八口径韦伯利左轮是军队分配的型号,你在退役之后仍旧信赖着它;你还很年轻,却已经有过参军和退役的经历,如果没有医学博士以上的实力,军方连为你破例的可能性都没有。
你口袋内的票根,是轮船在敦刻尔克临时停靠需要下船的证明,可日期对不上,因为停靠是在两天前,而敦刻尔克来这里只需要一天,你历经长途旅行,行李不可能那么少,除非你是将大部分行李寄送到离这里相去甚远的地方,借此迷惑你的跟踪者,争取时间。”
拉米斯有条不絮地解释。因为她了解羽都,只有热爱生命,热爱世界的人,才会毫不犹豫为素不相识的人出手,而偏偏这种人的好奇心如果得不到满足,势必决不罢休。
羽都听完后沉默半刻,焕然大悟:“等等……这种比死人还平淡的声线,还有慢条斯理的分析,你该不会……就是拉米斯?”
拉米斯没有回答,甚至连最低限度的点头都没有,仅用眼神去肯定对方。
“果然……信件交流的时候就觉得你会是这种人。”
羽都也没多抱怨,这不仅因为她深知不能强求一个雪人能热情洋溢,更多的是早有预料。
因为一个能接下调查以太会委托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英国的地下世界,满是以太会根植的恐惧。任何妄图调查以太会的人,都会被处以极刑,碎尸和车裂甚至只是家常便饭,并且还祸及妻儿朋友,无一例外。因此,羽都即便求助名声在外的中介商“拾骨人”,提出高到诡异的报酬,也预料委托不会有任何人敢接。因为生命才是最昂贵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一只可爱的雪人,完全无视了报酬和危险度,毫不犹豫接下这个委托。
拉米斯依旧没有回话,似乎在她的世界观中,沉默也算一种交流。羽都本觉得这个呆呆的雪人看起来很可爱,但拉米斯那深邃漆黑的瞳孔,以及似乎洞察一切的言语,又给她添加异样的魅力,这个想尽力不被任何人在意的女孩,往往让人很难不去在意。
羽都突然很想去抱抱这个可爱的人,但又害怕会让这个身影飘渺的雪人散架。
“啊!”
羽都本来还在脑内抒情,但她突然想起什么,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惨叫着冲出小道,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已是满脸沮丧。
显然,她最开始为了救拉米斯而紧急丢开的行李,已经被人捡走。
“无所谓,好歹也救了你。”
羽都自言自语,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所以说,你的行为一开始就--”
“无所谓!”
她加大音量盖过拉米斯的声音,如同一只想逃避现实的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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