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笔记本,将它随手放在床上,然后伸手揉揉发酸的眼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晚上八点,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由于我读笔记读得入神,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曾经对人需要解决温饱问题而感到困惑,对人需要睡眠而感到困惑,但这些疑惑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成为“侏儒”的梦中警语了。
坐够了,我站起身来,舒展筋骨,伸个懒腰,而后拿出手机叫了一份外卖。在等待外卖的时间里,我开始在房里漫无目的地踱步。
离开电暖灯的范围后,寒意开始悄悄侵蚀残留在我身体上的温度,裸露的皮肤慢慢变凉。
房内灯光偏暗,稍显压抑,空气较为沉闷。
我的思绪散乱,心情沉郁,大脑有些疲劳,心里生出呼吸新鲜空气的渴望,于是我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冷峭的寒风霎时奔涌而入,将我包裹其中。
我走上阳台,外边非常冷。
天空飘着密密的细雨,雨水带来充沛的寒意,只需风一吹,这股寒意就直砭人的肌骨。我手扶生着红锈的铁栏杆,深吸一口冰冷、纯净的空气,借以驱散烦躁,而后举目眺望夜景:
……城市浸在雨水中,亮着稀稀落落的灯火,一条条被路灯映亮的道路,像叶脉般交织在这座由钢筋和水泥筑成的都市里,整体看去,像一张挂在城市上方的璀璨蛛网。几栋高楼大厦半隐半现,仿佛矗立在海岬上的灯塔,向漆黑的“大海”投去朦胧的方形光点;远处,一处灯火通明的工业园区内,一座蓝白相间的巨型烟囱稳稳地擎住夜空,并不断喷吐出银色的烟雾。静静聆听,可依稀听见楼下街道上传来的汽车撕裂积水的声音,就如撕裂一块薄绸那样干脆。
我望着巨大、臃肿、黝黑的夜景,心中莫名涌出一股虚无感来,同时不禁想到,上任房客————笔记的主人,是否也眺望过这夜景呢?
我想起了笔记。那本笔记上的字句潦草至极,每读几句就会遇上难以辨认的词,甚至还有些无论如何都认不出的字,对于这些字词,我只好联系上下文,努力还原,所以在读的时候相当耗费精力,以至我现在头昏脑胀的。而且,笔记的内容破碎、混乱,大部分意义不明,缺乏结构性,无数事件如一盘散沙,胡乱穿插,无法连贯到一起,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理出个顺序来。
我倚在铁栏杆上,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让烟雾在肺里逗留片刻,然后从鼻腔缓缓呼出,抽第二口的时候,由于抽得太猛,我忍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我继续想笔记的事。
我现在明白笔记主人为什么会担心别人把他当作疯子看待了。在我看来,写这篇笔记的人,要么是某个拥有不可饶恕的想象力的“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要么就是个不可救药的精神病患者————我只能这么想,只有如此我才能保住一些我唯恐会失去的事物。而且,从我略去,没有叙述出来的某些幻觉般的东西来看,我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我痴迷神秘事件,但还没有到人云亦云的地步,我真正感兴趣的是笼罩在火焰周围的光辉————即魅力,而非火焰本身。可我在这本笔记中感受到只有混乱和疯狂,这些都带给我沉重的心理负担。
指间的烟快要燃尽了,一小截烟灰掉在锈蚀了的铁栏杆上,遇见雨水,变湿、变糊。
但无论怎样,我都会把这本笔记读完。我有种奇怪的强迫症,半途而废会使我心里不舒坦,长久以来,我养成了在一件事情出结果之前绝不放弃的习惯,所以哪怕是一个疯子的笔记——也许你会嘲笑我,但这是我的原则——我也会好好读到最后,而且......说不定疯子要比常人更有真知灼见呢!
我想着,甩掉了手中的烟蒂。烟蒂落下深渊似的街道,消失不见。
“蝉人么......”我望着漆黑的天空自语。
***
笔记:
......我们看见了它,看见了那个窗户上的恶魔,那个怪物!它具有了实体,不再是一幅诡异的画了。
那个魔鬼,它正试图举起身侧的三条手臂,好遮住脸部,以防光线照射。它似乎很讨厌光,但并不畏惧。
在手机光的照射下,它那恶魔般的姿态彻底暴露在了我眼前:
它拥有骨瘦如柴的躯体,表面覆满坚硬的外骨骼,坚亮如黑石的身子上方顶着一颗蝉形脑袋,两只猩红的类似复眼的器官各分布在头两侧,散发着点点恐怖的红光;一张沾满血污的血盆大口咧开着,尖如匕首的犬牙密布交错,牙齿被染红,齿缝间塞着恶心的絮状物,不知是血液还是唾沫的液体从犹如唇裂的嘴角边淌下,拉成丝,反着晶莹的亮光,滴落到地上。在血盆大口之上,是一个针形的口器,邪恶的口器微微颤动,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在地下通道内回响。
它共有三对不健全的、畸形的手臂,手脚像是蟹爪般具有多关节,外表长满棘刺,背后则插了两对透明的膜翅,翅面张开,上面呈现出扭曲又诡异的纹理......
在极度惊骇中,我向后退了两步,光顿时减弱,那个恐怖的生物又重新隐没在黑暗里。
现在,我知道黑暗中并非空无一物了。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阿蛭看见幻觉般连连后退,然后他一头扎进身后的通道内,瞬间跑没影了。
阿蛭跑掉后,我面前的黑暗蠕动起来,并传出阵阵可怕的声响,接着,如是回应一般,那些充斥着未知恐惧的通道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蝉鸣————那是恶魔们沸腾的喧嚣和礼赞。蝉鸣从我们头顶、从我们脚下、从那些更深、更远、更荒芜、更黑暗的未尽之地淹来,整个地下迷宫都沉浸在这磅礴的疯狂之音中。
——蚁穴里不止一只蚂蚁——
跑!————得跑!
“跑!!!”
从极度惊骇中回过神的我猛吼一声,猛地拽过清子的手,向我们来时的方向夺路狂奔。
与此同时,我们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连串无法形容的声响,;溢满死亡臭味的声响。
————它追来了!
我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我死死捏住清子的手,用尽了力气,紧拽紧着她往前狂奔,拼尽全力地跑,一直跑,不停地跑......
在极度慌乱间,我发现我已经记不起来时的路了,只能在迷宫般的通道里胡乱穿行,见洞就钻,尽量不跑直线,不然会被轻而易举地追上。
到处都弥漫着那股令人发狂的硝石味,凄厉的蝉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声势之大如铺天盖地,声音塞满了我的耳朵和脑袋,刺伤鼓膜,让我生出眩晕感来。那个东西仍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沿途造出一系列混乱的动静,就像一头发狂的野牛在通道里横冲直撞。
我慌不择路,在岔道间乱钻,结果彻底迷了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感觉天旋地转,一切都不再真实。
我的心脏努力扭动、暴跳着,全身的血液汹涌,肌肉因缺氧而僵硬、麻木,像逐渐失去体温的鸽子,视觉变得异常灵敏,似乎不需光就能洞悉黑暗.......
我一直跑,一直跑......
终于,在我钻入一条不起眼的狭小通道后,身后那催命般的蝉鸣渐渐弱了下去,接踵而至的是充满硝石臭的死寂。
我一停下脚步就剧烈干呕起来,胃里简直恶心得要命,双腿也异常乏力,腿肚子抖得厉害。
呕了一阵,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感觉好些后,我关心起身后的清子来。
“清、清子,你不要紧吧?”我大口喘着气,用颤抖的声音询问她。我说话时,口腔里一股胃液的酸味。
清子没有回答我。
“清子?”我扭头去望她。
她的手比冰还要冷上几度,而且跑了这么长的路,她连口气也没喘。
清子并不擅长运动,相反,她身体孱弱,体质敏感,曾经还因药物过敏差点送掉性命,所以这实在不寻常。
我松开握住清子手腕的手,汗湿的掌心还残留着她肌肤的凉意,同时用手机的亮光去照她。
“......我没事。”她突然抬脸,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个并不衷心的微笑。
望着清子的脸,一股寒意悄悄爬上我的脊背,冻结我的呼吸。
清子她......似乎变得......
————我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受,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一个外来的灵魂,借着清子的躯壳还魂了,并带来一种使人脊背发寒的陌生感。
不仅是感觉,她的外貌也发生了变化。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浓缩着暗金,虹膜和本透亮的瞳孔披拂着一层不详的阴影,娇小的脸望不见一丝血色,象牙白的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紫色血管,令人联想到成团的血虫,看去像是得了毛细血管扩张症一般,她的脸也因此染上了一丝妖异的美。
我的嘴唇哆嗦着。“清子,你、你的脸......”
她的样子让我既害怕又担忧,我怀疑她是不是中毒了。
然而,就在此时,四周的黑暗里如约般传出窸窸窣窣的挲响,声音有远有近,并不断向我们靠拢。
它们发现我们了......
————它们来了!
撒旦啊!救救我吧!
我浑身发冷,四肢止不住地颤抖,眼睛一酸,差点儿流出眼泪来。
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手臂上的那些刮伤时不时疼上一阵,好像有人在揪我的肉一样。手中的手机因使用过久而发烫,热量渗入我汗污的皮肤,渗入血管中奔涌的血液,又随着血液循环周身,不断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痴痴望着被黑暗堵塞住的通道,一时间不知所措。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前方的通道里却没有预料地响起了一串模糊的声响————似乎是脚步声,有人在踩着夯实的泥土狂奔。
是谁?难道这个迷宫走还有别人?也许是阿蛭。
我咽咽唾沫,忐忑地望着漆黑的通道。
在经过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的等待后,声音已近在咫尺......
只见刺眼的亮光一闪,一个人踉踉跄跄地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果然是阿蛭!他举着一部开启了手电筒功能的手机,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
我见到阿蛭,心中一喜,但还没等我说些什么,他就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空余的左手一把钳住我的肩膀,力道之大不禁使我龇牙咧嘴。
阿蛭神情恍惚,反应迟缓,双眼空洞无神,像得了癔症一样,口中不断反复说着一些散碎的词语碎片:“她已经死了......死了......”说完后,他又激动起来,那张在我眼前放大的雀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骇然表情。
“冷静些,阿蛭。先放手再说!”我一边安抚他,一边去掰钳住我肩膀的手。他手上的血管暴露着,手像生铁一样硬,我愣是掰不开。
阿蛭不断说着一些我不明其意的胡话,视线紧紧盯住我,忽然,他眼睛一转,视线溜向我身后,瞥见了清子。然后他愣住了,如陷木僵,稍后,那双死鱼眼慢慢睁大到极限,露出浑浊的角膜和眼眶底部的布满血丝的眼球,脸色煞白如纸,表情与其说是骇然,不如说是夸张,像是活见鬼了一般。接着,他主动松开钳住我肩膀的手,发出一声怪叫,转身再次冲入黑暗。
“喂,等等!”还没等我追上去,他就已经消失在通道中了。
我想去追阿蛭,又顾及身后的清子。等我转过身,却愕然发现清子......不见了!
我的身后空无一人,清子不知所踪了。
“清子!清子!”我惊慌失措,四下寻找,但就是不见清子的踪影,她像是气体般消失于无形了。
幽闭的黑暗空间里只剩下我独自一人......
我拿着发光的手机,伫立在黑暗中,无法言喻的恐惧淹没了我。
那些窸窣声、蝉鸣、以及各种各样的可怕声响,从四面八方向我挤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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