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爱你
在看到沙发上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时，钟槐就感到了一丝不妙。
“季萝？”钟槐走到少女卧室前敲了敲门，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狠下心来，说，“我要进去了？”
轻轻推开没有上锁的门，钟槐尽量眯着眼扫视了一圈房间，没有找到季萝。
“季萝？季萝！”钟槐在家中大声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钟槐觉得季萝可能是从后门跑掉了，于是跑到居民楼的后院看了看，却还是没能找到她。
“去哪了啊……”钟槐头疼地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忽然联想到姐姐之前那抹古怪的微笑，顿时茅塞顿开，而后痛苦地捂住脑袋——“姐你害我！”
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等自己啊！这样想下去的话，看着一个对自己拥有恋爱感情的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另一个女人拥抱亲吻，这怎么看都不太对吧！
可她为什么要逃呢……
钟槐猛然抬起头——可她为什么要逃呢？
不行，不能想这么多，不能抱有太多的期待，经历过太多的悲剧已经让钟槐变成了一个对事物略微悲观的男子。
他从台阶上站起身，拍拍衣服，迎着下午四点钟的烈日开始满小区地寻找自己所爱的女孩。
————♭————
“季家的那个男孩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和线索？”站在某家墓园中，在发觉到这一事实之后的女人，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是的，这件事倒是发生在我们预料之外，”司机也不再嬉皮笑脸，而是一本正经地阐述现状，“您也知道他死在两天前的深夜，说实话，我怀疑是有人对他动了手脚。”
“有人对他动了手脚……”女人低下头扶住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钟槐给她看的资料文件，那个蠢笨的弟弟倒是意外地帮了她一个大忙 省下她不少时间，“季罗的死亡时间是深夜，死因是心脏病突发，死前曾竭力朝向北方移动……”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一片莽尘的北郊。
“你说一个人死前拼命地朝这个方向移动是为了什么呢？”女人一动不动地开口问道，像是在问司机，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嘛，”司机脱下白手套挠挠头，“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您的话，大概是因为您的弟弟在北方吧。”
女人眼前一亮：“对，是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被他放在那个方向的某处。”
她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司机说：“开车，到这个小区，那样东西肯定还在房子里，而且……”
她想到季罗日记里的【他们】，眼神逐渐变冷，“如果真是他们的话，他们一定不可能老老实实离开，肯定还在附近，他们如果敢动我的钟槐，我就让他们整个组织都下去找季罗赔罪。”
“OK，我的大小姐。”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顺手戴上了黑色的墨镜。
————♭————
“季萝！季萝——”
那个笨蛋的声音还在远处回荡，她听得到，却完全不想回应。
“笨蛋……”她狠狠地咬着牙说，“如果你是想以此让我感受到危机感的话，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季萝穿着常服，也就是白衬衫和牛仔热裤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时间临近六点，天空已经有些发暗了，路上行人已经不见踪影，季萝却还赌着气不想回去。
胃部忽然发出悲惨的哀嚎，她的脸颊悄悄红了一下，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来，发现里面只剩下一张十元的纸币。
“十块钱啊……”她苦恼地走在路上，准备找一家餐馆买碗拉面吃。
“季萝？”这样一个男性的声音忽然自她右边传来，一瞬间她以为那是钟槐有些意外和欢喜，却又在下一秒转为冷漠。
因为那人不是钟槐，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中年男人。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生气，但季萝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这浑身黑衣的中年男人没有回答，低着头，看不清脸孔，只凭身体判断的话他看起来瘦削又虚弱，像是很多天没有吃饭一样，走起路来双腿无力摇摇晃晃的，但他还是一步步向着季萝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低着头走到了季萝的面前，季萝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便听到对方用难听的嘶哑声音问：“东西，在哪里？”
“对不起……您说什么？”季萝有点不明所以。
“东西……东西……天启……奥丁……躯干……”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的中年男人忽然变得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在自顾自地说些季萝听不懂的话。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季萝有些害怕，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去脚步细碎地小跑起来。
“……八足……莹绿……死者……生机……生机……生机！！！”像是从那个词汇里得到了莫大的能量一般，那羸弱不堪的中年男人居然开始膨胀，而后大步奔跑起来，速度极快！
季萝惊叫一声，刚想要赶快逃跑脚下却不小心绊到了什么东西，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男人一步步靠近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死者……生机……生机……生命！！”
季萝终于从下边完全看清了那张脸，一时间，她居然有种窒息的感觉，她想要尖叫，喉咙却由于极度的惊恐而僵硬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张被水泡到发白的脸，仿佛随手一捏便能得到整整一盆水一样，肿胀的恶心模样让人看到就想要呕吐，那看起来完全不应该是活人的脸……这张脸应该只属于死人！
“生机……生机啊！！！”男人高高扬起右手，而后狠狠落下！
季萝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在地上转了好几圈一样头晕脑胀却没有什么痛感，与此同时一个坚硬温热的怀抱笼罩住她，让她感到心安与温暖。
她睁开眼睛，看到线条分明的脖颈和喉结，向上看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忽然有些想哭，因为他竟然找到自己了，在这种时候。
“找到你了……”那男子低下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女孩，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
在那只手即将落下的时候，他跑过来滚到地上，一把抱住季萝，用力地将她搂在怀里，二人一起在地上滚了几圈，路上虽然有些碎石，但季萝被他搂得很紧，所以都没扎到她。
“对不起……我以后不任性了……”季萝终于流下泪来。
“先别说这些了，”钟槐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僵硬的人形，问，“那是你的朋友？”
“鬼才有那样的朋友！”季萝擦着眼泪反驳。
钟槐无声地笑了，因为这时候的她才像是以前的她，娇俏可爱。
有些不舍地松开双手，缓缓站起身来，钟槐发出一声闷哼——那一巴掌可完全没有落空，而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背上。
“咳……”钟槐捂住嘴，像是要咳出来鲜血一样，季萝连忙扶住他。
“没事，只是很疼……”钟槐松开手，那中年男人正扭着头打量他，似乎是在思考钟槐是什么从未见过的东西。
“力气真大，我跆拳道社的社长全力一击也没这一下疼。”钟槐说，与此同时露出嘲弄的目光，“该说不愧是傻子吗？”
“他，他好像不是活人……”季萝知道钟槐的意思，人类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会一直控制自己的力气，以免超出负荷破坏自己的身体，有些傻子不会控制，所以力气通常都会很大，她也遇见过那样的人，但是这次不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力与弱气，像是在害怕钟槐会不相信自己一样：“这个人，好像是淹死了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钟槐眼神一滞，与此同时那男人终于开始移动，与此同时嘴里再度开始混乱地呢喃——
“季萝……死人……杀……杀死……心脏……杀死心脏……”
钟槐的目光顿时变得诧异，一股莫名的诡异感开始在他心间弥漫——
“杀死……心脏……”
法医曾对他解释过季罗的死因：“就好像心脏忽然罢工一样，没有供血也没有造血，呼吸开始停滞，机器失去电源，于是就坏了。”
“这岂不就是……”一股莫名的怒火在钟槐心间升腾起来，他轻轻咬了咬牙，“难道，和你有关吗——？！”
“生机！！！”那男人……那尸体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嚎冲了上来，钟槐在季萝的惊叫中推开她，而后侧身躲过尸体没命的一拳，绕过身，用尽全力地向着尸体的太阳穴处狠狠锤了下去。
尸体的动作停下了一瞬，而后更加猛烈地挥动双拳，朝着钟槐扑来，钟槐没想到自己用尽全力的一击只能造成这样轻微的伤害，吃惊的同时堪堪几步躲开尸体笨拙的攻击，尸体似乎更加愤怒，细小的白色眼珠出现血丝，竟然透出了恼怒的感情。
“生机！”那尸体发出刺耳的嘶鸣，季萝和钟槐都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钟槐努力睁着眼睛，艰难地看清了季萝的身影，还有她脸上惊恐的表情和泪珠。
咬紧牙关，已经说不出话的钟槐发出一声大吼，模样癫狂地冲到尸体面前，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挥出右拳——
嘶鸣混杂着人类痛苦的叫喊，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钟槐捂着手掌，感觉自己手骨已经断了几根，这样下去以后能不能继续工作都是问题……他摇了摇头，看向地面上的怪物，屏住呼吸。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十秒钟，二十秒钟……一分钟……三分钟……
那尸体再也没有站起来，钟槐见此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全身酸软地倒在了地上。
季萝小跑过来，在钟槐肩膀旁跪倒，俯下身，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摸向钟槐的脸，却又在伸到一半时僵到半空。
“怎么了？”钟槐睁开眼睛笑笑，是，“我还活着呢。”
“不，我……”季萝弯腰与他对视着，眼泪滴落在钟槐的脸上，让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任性……”
“什么啊？”
钟槐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的目的，下意识地用手撑起身子发出一声哀嚎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手骨已经断了，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季萝顾不上流泪，表情也焦急起来，拿出手机，扶着肩膀拉起钟槐急切地说：“走，我们去医院，我打车……”
“等，等一下，”钟槐喘着气，剧痛开始从全身各处传来，让他使不上任何力气，他勉强断断续续地说，“那，那个女的……是我姐姐……你见过的，钟蕾……”
季萝的表情呆了一下，她直直地看着钟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笨啊你……为了这种事找我找了一个下午……等我回家再解释不就好了……”
“我害怕……我害怕你会再说，”钟槐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嘴里的话也可以含糊不清，“我害怕你会再说我们什么都不是的那句话……”
“笨啊，你是真的笨啊！”季萝听完这句话后抹抹眼泪，撑着钟槐，一步步走着，“先别管那么多，我们马上就到大路上了，我打到车，司机说了会在那里等我们……钟槐你坚持住啊！”
钟槐缓缓地闭上眼睛，感觉世界仿佛都沉浸在了黑暗中……
忽然有什么东西，仿佛预兆，又仿佛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不知道这具孱弱的身体里又从哪里得到了力气，他迅速直起身，从正面紧紧地抱住了季萝。
只听到一声闷哼。
暗处的狙击手对着这一幕啧啧称奇，而后收起枪械，消失在了黑暗里。
鲜红的血液从后背的弹洞里流出，浸湿了白色的衬衫。
“喂……钟槐……你不要吓我……”季萝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感觉自己怀里的躯体正在逐渐失去抱紧自己的力量，于是连忙反手搂住对方，可就在这样做了之后她变得更加悲伤，因为她感觉到了，这具躯体也正在逐渐失去温度。
“喂……钟槐……钟槐你不要走啊……”她紧了紧抱住钟槐的双手，“你要照顾我的……你不能和我哥哥一样就这么走了啊！”
“钟槐……其实从刚刚你找到时我就明白了……你知道吗？”
血液染红了她的手指，她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于是更加悲伤。
“你知道吗钟槐……”季萝紧紧地搂住他，把嘴巴贴在他的耳朵边轻声地，说出了男子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我，爱你啊。”
没有人注意到男子胸前的白色衬衫里，被子弹贯穿，碎裂开来的晶体隐隐发出莹绿的光，莹绿与血红融合在一起，逐渐不分彼此。
晶体最终变得灰暗，仿佛熄灭的火把……又像是生命燃尽的萤火虫。
————♭————
“怎么都不在家，难道要我破门而入？”女人扶着大众叹气。
“年轻男女，干柴烈火，没办法没办法。”司机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和她谈笑。
“嘁……”女人刚打算反驳一句司机，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让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不好，他们出事了！”女人赶忙对司机指挥说，“快，去枪响的地方！”
司机已经钻进了驾驶位，引擎大功率运转的声音响彻整片小区，不顾警卫的呵斥，这辆大众汽车以它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某个地方。
最终只来得及看到一滩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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