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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

第七日

第七日

今天是12月22日,晴。

当我决定开始写这些文章时,从没想过还会有第七天。

2012年12月21日并不是世界末日,今天的太阳也照常升起,一如往日那般耀眼。

18世纪,新兴的基督教组织“耶和华见证人”多次预言世界末日即将到来。19世纪后半叶,著名的奥姆真理教再次预言世界末日,并以极端的做法在地铁释放大量沙林毒气,意图加速末日的到来。1999年,太阳系九大行星将排列成十字形从而导致末日的传言甚嚣尘上,各界纷纷开始预言,人类将在千禧年到来时灭亡,就连科学泰斗艾萨克·牛顿曾著的《丹尼尔预言》和《圣约翰末日预言》都被挖出来作为末日佐证,人类历史上出现史无前例的国际性大范围末世恐慌。21世纪,玛雅人关于2012年将是末日的预言通过网络等新兴媒体再一次大肆传播,世界再次陷入末日是否将至的大讨论中。

然而,以上预言被证实无一例外的全都错误了。2000年过去了,人类照样繁衍不息;2012年12月21日过去了,地球仍旧运转如常。末世论,渐渐变成了笑话,被科学家们嗤之以鼻,踩在脚下。各宗教和各占星学派也连带遭殃,污蔑之词鱼贯而至。今天,人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们破除迷信,消灭神明,以唯物主义和无神论做利剑,向真正的全知全能迈出了光辉的一步。

但可曾有人想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末世预言史不绝书?为什么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错误和失败,仍有预言家络绎不绝的投身于末世预言者的大军?为什么每一次预言,总有为数甚多的人继续乐此不彼的去膜拜、去相信?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类预言的出现频率越来越快,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短?科学家和政客们借助每一次预言的失败,投机式的疯狂扩张自身的影响力,却忽视了以上这些在社会层面上最为根本的问题。

这是源于和平年代人们的集体空虚?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极端者使然?抑或是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变得缺乏理性,人云亦云的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不,不对!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答案。我认为,造成这一系列事实的根本原因是——很大一部分人从心底渴望末日,且希望末日尽快到来的人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现实的世界有太多的不如意,政府的阴暗、多数派的愚蠢、文化艺术的凋零、宗教信仰的缺失、道德的沦丧,以及最根本的金钱及生活问题。在诸多烦恼的缠绕下,迷失在现代生活中的人们找不到依靠,看不到未来,而迫于社会身份产生的压力,他们又没有自杀的勇气。一群渴望死亡、渴望脱离现实困境,却又不敢自杀的人该靠什么作为依傍?答案便是世界末日!只要世界毁灭,全人类都灭亡,那么一切问题就都可得到解决了!死亡,变成了一种美好的愿望。而我,又何尝不是这群人中的一份子?何尝未祈祷过末日的来临?这,正是人类最本源的渴望。

“当我闭上眼睛,这个世界就不存在。”

哲学家叔本华、尼采,以及近代的诗人希尔维亚·普拉斯都提出过类似的观点。如果世界是我想象出来的,那么当我闭上眼,周遭一片黑暗,世界也就灭亡了;当我睁开眼,周遭恢复光明,世界也就重生。唯物主义者们无情地批驳这个观点,但谁也无法论证,世界是否真不是源于某人的想象。这里的某人或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个群体在共同认知领域的想象。试着去改变刚才那句话——“当全世界每一个人都在同一时刻闭上眼睛,这个世界还存不存在呢?”“当全世界每一个人都在同一时刻掏刀自杀,或丧失生的欲望,这个世界还存不存在呢?”

量子力学中的著名实验薛定谔的猫某种程度上给了唯物主义者一个响亮的耳光。薛定谔所设计的实验是:把一只猫关进箱子里,箱内设置有一小块铀,一个装有毒气的玻璃瓶,以及一套受放射性检测器控制的,带有小锤子的装置。铀是不稳定元素,其衰变时发出的放射线会触发检测器,使小锤子击碎柏玻璃瓶,瓶中发出的毒气把猫毒死。但在铀衰变之前,以上一切都不会发生,猫仍会活得好好的。然而,铀原子这种不稳定元素会在何时衰变却是无法预测的。因此,如果不去看一眼箱子里发生了什么,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那只猫到底是死是活。薛定谔将这种状态称为死活叠加态,即箱子里的猫既没有死,也没有活;既是死的,也是活的。只有你去看一眼箱子,才能决定猫的状态。这个实验涉及到一个哲学领域里存在已久的问题——是物质决定意识,还是意识决定物质?猫,是一种物质;而看一眼,则无疑是一种意识。当看能改变一种物质的状态时,唯物主义引以为豪的理论也就被颠覆了。对此,著名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的死对头波尔阐述道:“在人观察箱子之前,猫是处于一种混沌不定的状态,只有在你打开箱子看了之后,猫才能从这种状态中转化为定性的生或死。也就是说,一个决定客观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只有观测者给定了一个观测手段,才会存在一个观测者眼中的世界。”正如一个电子,在你观测之前,它游离得无处不在,你只能用一个波函数的概率分布来描述它;只有当你观测它时,它才会坍缩成一个固定的点。这也正符合量子力学的哥本哈根理论:物质在量子领域,唯有当人观察时才存在。

那么对于我们的世界,谁是观测者呢?答案是人类。所以,当全人类都集体闭上眼,停止对世界的观测,世界还存在吗?当全人类都集体自杀,集体厌世,集体放弃观测时,世界还存在吗?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当然,全人类是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闭眼、自杀或厌世的。但如果发生一个折中和类似的情况会怎样呢——如果世界上绝对多数的观测者开始厌世、丧失生的欲望,并放弃观测,导致观测者与不观测者双方极度不平衡,世界会怎样?试想,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处在同一片湖中,把它们比喻为鱼,一大部分鱼不想活了,开始挣扎、跳跃,把湖水不断溅到岸上,发展到最后,那片湖会怎样?集体亦是个体,一个人的身体中超过一半的细胞开始消极、死亡,这个人还有得活吗?

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太阳,整理着以上种种思绪。这时,她也醒了过来。“你没事了吗?需不需要去医院?”她看着我肚子上已止住血的伤口问。“不用,我还好。今天能继续留在这儿陪我吗?”12月21号已成为过去,我却仍奢望着世界末日的到来。万一她走后,过了几分钟,世界就毁灭了该怎么办?那和我爱的人一起死这个本来已近在咫尺的愿望岂不打了水漂?玛雅人的预测也难免会有几小时的误差嘛!是的,也许一切还有转机,我不能让她走!

“你没什么的话我今天还是先回家吧,家里还有事呢。”看到我身体还行,她放心地说,“改天我们再出来吧。和我一起走吗?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她拎起包,走到门边问道。“能不走吗,我很需要你。”我已再也找不到其他挽留的她的话。“傻瓜,我又不是永远不来了。”她笑着摸了一下我的肩膀。“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我用力抓住她,另一只手从门口的鞋柜里抽出一根绳子,把她反绑了起来。无奈,现在这是我唯一能留住她的办法了。“你。。。你干什么?”被我推倒在沙发上的她眼中透出比昨天看到我被刺伤时更加惊恐的神情,仿佛已不认识我,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别。。。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多留你在这里一天,不,就几个小时也行。”我努力解释着,可预言已跟不上思维,她充满恐惧和懊悔的双眼使我无法再说下去。“总之,就是这样!”我把她推进房里,将门紧紧锁住,独自一人坐在了外面。什么时候起,我竟变成了一个看门的绑架犯?

“求求你,放了我吧!”接下来的一小时,门内不断传出她越来越嘶哑的哀求声。“不,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试图说服她,可丝毫没有作用。我只好坐进客厅,打开电视,想让电视压过她的声音,至少让我的内心少去一些道德上的挞伐。“我早就说过2012年不会是世界末日,现在你们都看到了?”一个专家在科教频道上满面春风地对主持人侃侃而谈,下方的观众们不时对他投来敬仰的目光。换个台,我看到市领导们亲切视察道路建设的施工进度,那一溜冗长的蓝色金属挡板映入我的眼帘。一场长达八天的大雨停下,一切似都恢复了正常,走上往日的轨道。再换个台,是新闻节目,报导从今天零点至早晨九点,我市已有十二人因不同原因自杀,其自杀方式多半为跳楼。“觉得世界末日快来了,所以花光了积蓄,辞掉了工作,或做了一些道德上不能自我认同的事,在12月21日自知迷途难返,于是他们选择了自杀。”主持人述说着他们的自杀原因,最后一脸平淡的呼吁观众珍爱生命,勿信末日邪说。这个状况,本应在我预料之内。但电视台竟会播报这个消息,却出乎我的意外。看来,我国部分媒体并没有把这认定为必须得掩饰起来的丑事,而把它当做了抨击末日迷信,宣扬先进思想的大好工具。可真的一点掩饰工作也没有吗?我不这么想。新闻上说只有十二人,现实中就一定会成倍的更多。而且发生此事的应当不只是我所处的这一个城市。

全国,也许都正在陷入一种连锁式的骨牌效应中,只是官方还尚未察觉。我曾看过一本心理学书籍,其中提到媒体在自杀事件中起到了不良的宣传作用。媒体对自杀事件的公开报道,很可能在该地区引起更多意图自杀者的共鸣,从而也选择自杀。显然,我国的新闻从业人员并不知道这些。

调看着一个又一个电视台,除了电视剧和广告外,其他节目大多是在重复着上述的消息。刚一知道末日不会到来,这些之前装聋作哑,不敢出声的人就全都跳了出来,呼吁人们相信科学,一个个反倒弄得像先知一样,着实令人作呕。我再也看不进这无聊的电视,只是一味抓着过长的头发。因为我发现,尽管电视声音开了很大,可房间里,她的叫喊声依然能清晰的听到。那声音好像不是来自于耳膜的鼓动,而是源自于我自己的心,它也正在一点点蚕食着我的心脏。

“你走吧。”

一个小时的心理斗争,使我战胜了某种东西,又或者说我终于屈服于了某种东西。我打开房门,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回去吧,我对不起你。”“你。。。”她用哭红的双眼看着我,似在等待从我口中说出一个答案。但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在我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是我自己搞砸了。我的梦想再也不可能实现。。。这恐怕也是她和我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看着敞开的房门,我坐倒在床上,喃喃自语。接着,又开始了长达十几分钟的冷笑和沉默。

时针走到下一个整点,已丧失所有目标的我站了起来,在电脑前写下了以上文字。然后,便不带钥匙的出门了。这,应该是我的最后一篇日志了吧。上帝用七天创世,我却用七天亲手摧毁了曾有过我一席之地的世界。

走在街道上,我拿出手机,完成着这篇日志的最后部分。奇怪的是,我的手机竟没有一格信号;以往充满打电话声的街道此时也安静了许多。难道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没有信号了吗?末日虽然没有来,但世界却仍在改变。我继续在这条无尽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回想起刚才下楼时的一番经历。我在楼下的那家人门前,闻到了浓烈的煤气味。是啊,世界末日没有来,对此感到最沮丧的应该是他们,他们也已自行了断了吧?既然如此,我又怎可落于人后?选一栋风景良好的大楼,我也该向世界告别了。

走到楼群林立的商业区,我甄选着面前这一个个钢筋水泥筑成的牢杆。这时,路旁的两栋楼出现了令人震颤的一幕:这两栋楼,每隔十秒,就依次有一个人从顶层跳下来!我抬头望去,难道是有人在排队往下跳吗?这是某个民间组织?还是由于末日未来,自发集合到一起的人?楼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报警,有人在惊叫,当然仍是不乏拿出手机拍下视频的人们。我国竟也会发生这种事?那别的国家该混乱成什么样了啊!我感叹着,心想是不是也该加入他们的行列。这时,那两栋楼的顶层分别有十个人站成了一排,手拉手的往下跳,宛如两串飘落的缎带。这可怖的血腥中,带有一丝脱离现世的绝美。比起电视新闻中的世界,现实世界果然更加惨烈,也更加美艳。下面的围观的人群看见这触目惊心,见所未见的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有的还晕倒过去。我却和所有人都不同,双手彷如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竟鼓起掌来。

几天前,天上下雨。而今天,天上下人。还有什么是比这景象更能象征末世的呢?此刻,每一个朝着与天空相反的方向,纵身飞下的人,都值得享有这时间至高无上的掌声。

快,我也得加入他们!我一路奔跑,寻觅着大厦的入口。这时,又一群人出现在我眼前。他们有上百人,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每人胸前别一朵茉莉花,前排几人高举着鲜红的大幅标语,上书:“还我真相!”听着他们呐喊的口号,我清楚了,这些人是几天前因我室友造成的那启爆炸事件死难者的家属。显然,官方并没有给他们一个公道,甚至连他们的遭遇也未见诸报端,他们现在是去市政厅讨说法去了。虽然只有几百人,但这声势却是我一生中前所未见的。突然间,我犹豫了。我是该爬上某座大厦的顶层,一跃而下,还是该加入他们的队伍呢?自杀或反抗,这是一个问题。

但,我已没有时间犹豫了。

东方的太阳突然闪出一束夺目的光芒,它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人们用手遮住眼睛,遥望着前方,我也想看个究竟。那个大火球正在撞过来吗?或者是我们正在撞向它呢?手机没了信号,是因为磁场影响?看着脚下崩裂的大地,看着身边有人身上已然着火,我意识到这些问题已无须解答。玛雅人没有预测对世界末日的具体时间,但那又怎样呢?只要停止观测的人数到达一个临界点,那么末日与否,就已与玛雅人无关了。我张开双臂,享受着这涅槃之火把我吞噬,我的身体和所有人的身体一起融入那无尽的温暖中。我耳边响起静谧的旋律,那不是赞歌,也不是悼词,它是我们全部融化为液体,合而为一的碰撞声。

笑。

我想在此刻放声大笑,让每一个人都听到这甜蜜而伟大的死亡,这洗礼众生的残酷和慈悲。

笑。

我听到了,所有人都在和我一起笑。一起欢庆这末日的迟来!

《最后的我》·完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末日,谨以此文献给仍保有自我意识,敢于坚持己见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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