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张天穆心中一紧，这才想起方才的麻木感兴许不是过度痛觉所造而成，反而是因为神经毒素侵入血液造成的大脑麻痹，而且这毒素发作迅速，大概不一刻钟他便再无力挣扎，想到这里不敢再耽搁，脑中思索着那青藤的模样，斟酌着开口：
“纪老师，我听说毒物和解药总是相生相伴的，我想这青藤的解药兴许就在附近。”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小子，你要怎么确定你找到的东西不是另一种毒药，而是解药呢？”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去赌一把了。”
事关生死，张天穆的语气越发严肃，他凝起心神往一旁石壁靠近，神经毒素的作用让他对周遭的温度越发敏感起来，很快他便觉身边环境不是尚且活着的人所能忍受的寒冷，他咬住牙抖擞了身子，但也只是起到安慰的效果，寒冷自他的脊柱攀上，窜到后脑，使他的意识再昏沉几分，深觉这样的状态不是最佳，他一狠心将自己的头往石壁凸处撞了上去，驱散些许致命的睡意。
虽说做出了这等不可靠的事，仍是一副毫无悔意的模样，如今张天穆命悬一线，纪冬之也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落拓样，张天穆听到耳边有翻阅典籍的声音，纪冬之一边翻书一边小声念叨：“青藤，带刺，攀石壁而生，有许多种性状相似的毒物都符合描述。”
“那么……老师是如何一瞬间便判定这东西有毒呢？”
张天穆弯了腰贴着石壁缝隙仔细寻找，山壁内多为石块构造，又常年不见阳光，植物所能扎根的地方应该少之又少。
“你是在梦魂考验之内，和一般的梦魂试验不同，这是学院为了考核学生专门构造的一片虚拟环境，在这个难度档位下，植物会有毒性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是每个学生毕业的时候都要通过这样的考试了？”鼻翼微扇，张天穆似是闻得某种异香，往石缝深处探去视线，瞧见一整排红色粒状果实贴满了整个石缝，但那石缝生得极窄，张天穆无法探手进去。
“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对了。张天穆心想，若是每个学生都要接受的考验，那应当是不会特地设些刁钻古怪的混淆视听之物来徒增风险，这红果子应当是解药不错，问题是怎样将它们从缝隙中取出，眼前的石壁看上去坚不可摧，缝隙又实在狭窄，周围又暂时找不到件可以利用的物什。
毒素显然已经蔓延至张天穆的大脑，他只觉得周遭的事物似乎都在朝他压缩而来，将他的五脏六腑抛到半空晃上几晃又丢下，实在让他头脑发晕，只有鼻尖萦绕的那股清香之气能让他稍微打起精神——等等，气流。
张天穆顿了顿，看向石缝表情有些犹豫，莎莉说他是文科考试入场，这代表着他应该没有任何驱动气流的能力，不过……昨晚漂浮在空中的情形又浮现在他脑中，面对眼前唯一的生路，张天穆只得靠意志力一试，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打定主意之后张天穆便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意识之境，一切发生的事应当和自己的意志力有关，只要意志力足够坚定，可以逆天而行，驱动气流。他敛起双目，眉心沟壑又深几分，凝视着眼前石缝轻阖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
专注，要去感知气流。
张天穆心想，稳住心神将注意力放在触觉上，逐渐地，他竟从身畔触摸到一阵细小的气流，这让他有些欣喜，那触感便很快消失了，他不敢再有松懈，继续凝神稳气，直到自己对气流的触感被放到最大时，试着在自己的意识之海里勾勒出气流的形状，那简单的线条就浮现在眼前的黑暗之中，他抬起手指，让气流绕指而过，像是在抚摸一头被驯服的野兽一般勾起手指，而后坚定地为“野兽”指明取向。
身畔有异动，心知这是尝试的成功，本是虚无的气流因着他的意志而凝结起来，与强则肉，幻化形状钻入罅隙，绕过结着红果的木枝又陡然变势，化柔为刚，径直切断枝脉联系，在红果坠地之前生风托起，缓慢送出石隙。张天穆并未睁眼，却好似看到了一切，他摊开双手，那红果的触感便稳当当地落在手心。
他睁眼，瞧着躺在手里的玲珑果实，尝试着再抬手绕了绕手指，便看到一阵扭曲的气流在手指划痕处浮现，他似乎掌握了某种新的能力，一收手，将红果吞下，如果这是他与身俱来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昨晚梦中之人告诉他那只凤凰本应属他所有，他身上应当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甚至可能失忆前的他也未曾知晓。想到这里，张天穆攥紧了拳头，像是在试探自己的力道一般，半晌后又松开。他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与他失忆之事联系起来，目前这些能力为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事，但也救了他一命。
神经毒素的影响很快便全然驱散，将此事告知纪冬之后，对方又恢复了平常那般语气，张天穆甚至都能想象到那头金发的主人支着脑袋又躺回了床上的模样：“没事了那就好，你自行寻找出路吧，小子。”
不再与他多言，张天穆整顿好状态之后再次起身前行。
行至半里路之后，洞中景象愈来愈黑暗，再往前行像是完全失了光线，只靠壁上黯淡的奇特宝石的光线才能勉强看清，觉得不对劲的张天穆凝神再次驱动气流往深处探去，那气流往前探了许久都不见有回溯，张天穆猜想眼前兴许是一个循环陷阱，他越往里走，得到的除了黑暗之外别无他物，解开这阵法的秘诀应当就在身旁，而且……是他一直有机会，却一直不去触碰之物。
张天穆将视线放在那石壁中镶嵌的淡蓝宝石上，他自钻入这石道以来，周围不见草叶，不见苔藓，只有这能泛出光线的宝石存在，想必这就是破阵的要诀所在。理清状况后，他毫不迟疑地伸手将宝石取下一粒，接着地面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不好，山洞要塌，第一时间形成护身气流托住身体，果然脚下出现条巨大的裂缝，像是将整座山硬生生地从中间斩断，有了气流的护体，张天穆下坠的速度减缓，却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现在不知能力深浅，而从洞顶坍塌而下的巨石带有凶猛的气势扑来，若是一不留神被撞上，护身气流撑不撑得住还是个问题。
有了这等考虑，张天穆抬手挥流控制方向，与迎头撞来的石块险险避开，还未完全收势又是一个紧急变向，石块接着石块无半点停息之象，张天穆只有凝神注意石块袭来的方向，在下坠的石阵中来回穿梭保全自己。
在张天穆脑门上渗起汗珠之时，埋首才总算看到地面出现在视野中，当机立断收了托身气流，加快了下坠速度，落地之时一个卧地翻滚滚出石块坠落范围，又躲到弧形石顶的庇罩之下。
眼前是一个深嵌在山腹中的石室，与天然形成的山洞不同，这里的石壁光滑平整，似乎是人为打磨的墙壁，更别说眼前还有人为砌成的阶梯了。看来这里应当就是最后一关了。张天穆站起身，从阶梯缓慢步上，一步一探，短短十几级阶梯，竟是走得比登天还耗费心神，总算安然登上平台，眼前支着一张朴素的石桌，上面搁了块绿色宝石，张天穆伸手去触碰那同样泛着暗光的宝石。
变相突生，那石桌竟一分为二，宝石从裂缝中掉落了去，而后石桌又合二为一，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似的，石壁在此时开始运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平台合拢，将所经之处的物什都撞了个粉碎，若是放任它们合拢，自己一定会被挤死在石壁之中。那块宝石是关键，既然无法触碰到它，那么考验的原意便是要毁灭它。
只能再赌一把了。
石壁仍是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当中，洞中起了层尘土，飘至张天穆身旁时被旋气破开，旋起绕着张天穆德身体形成了个球形护罩，将灰尘隔绝在外，好避免窒息之苦。没了后顾之忧，张天穆再次屏气凝神，气沉丹田，从意识之海里探出条巨大的气流之龙直探足底，那巨龙咆哮着，在张天穆的意识之海里盘旋而下，而他也感知到了贴着足底的地面在微微震动——起作用了。
接下来便是找到那件东西，巨龙绕身而探，在全然的黑暗中东拼西撞，遇到硬物便被撞个粉碎，又收拢合气化而为龙，片刻的试探之后，意识之海里总算出现淡绿的暗光，张天穆心里惊喜，却更稳住心神，驱使气龙往宝石扑去。
又是一阵天眩地转，但坍塌而下的石块似乎都已伤不了他分毫，都径直从他的身躯里穿身而过，逐渐化作虚无，在耀眼的白光中张天穆睁开了眼，瞧见进入试验之地以前瞧见的那片天花板。
他撑起身，发现纪冬之并没有躺在沙发上，而是端坐着，像是在等待张天穆醒来的样子，见他苏醒，他又恢复了那般困倦的模样，甚至抬起手打了个呵欠。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笃定的，让张天穆甚至在猜测他是故意弄错试验内容的，他撇撇嘴不再与他废话，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带我去见杰·库拉特。”
纪冬之抬抬眉毛，像是猜到他会这么要求，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跟我来吧，反正一时半会儿门口那对的问题似乎也解决不了。”
纪冬之带着张天穆从一幢建筑移动到另一幢建筑，又坐上了电梯登上20层，从走道转了几转，来到一扇门面前，他示意张天穆在门口等着，抬手敲了敲门，从小心开出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张天穆在门口反复踱步起来，梦中之人说的话反复在脑中浮现，但张天穆觉得自己想找到这个人并不只是简单地因为对方似乎知晓与他有关的一切，更是一种单纯的冲动，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听说过杰·库拉特这个名字，但对方身上的相熟感让他十分在意，或许这就是他急于寻找到对方的原因。
纪冬之很快就出来了，但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他冷着一张脸，难得地认真了起来：“我们有麻烦了，张天穆。”
“失踪了？”莎莉听到这话的时候反应比张天穆更大些，她睁大了眼睛看向抱着手臂在一旁沉思的张天穆，“怎么会呢？”
“事实上我们学院和安保部在合作，每年推出一批精英前往前线。”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告诉了张天穆的，这让他更确定梦中之人就是杰·库拉特——前线确实如他所言，是个充满了黑暗、杀戮和恐惧的地方，但库拉特在失踪之前给他留下了几句嘱咐，或许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而麻烦的来源昭然若揭，与他口中所提的人类危机不无关联。
而眼前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找到那个叫做虚境万象的社团，才是找到库拉特的关键所在，而现在……
沉思片刻，从意识中抽身回来，抬起头来打量了眼站在文凡身旁的紫发姑娘，红框眼镜后的眸子和他目光相接，似乎在一瞬间内明白了张天穆的意图，她转过身垂下头，小声念叨起来：
“库拉特学长在我入学之前便帮了我许多忙，我不能坐视不理，如果你认为这样有帮助的话，那么我愿意。”
张天穆点点头，转头向纪冬之说道：
“我认为找到学长的唯一方法隐藏在梦魂训练中，而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完整的小队，老师，现在再做人员调整，让紫加入我们的小队可以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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