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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晨

一·清晨

在米米西亚郡,流传着一个传说:

如果登上位于西北方的那座高山,就能够看到一座宫殿——那里居住着女武神。每当战争爆发的时刻,那里就会回响起悠远的钟声,驾着霜雪般的骏马的女武神们会降临尘世。她们在战场上空肆意驰骋,洒下雨和雪,并故意制造不利环境,以便将出类拔萃的战士挑选出来,然后接走他的灵魂。

数百年来一直有来自各地的冒险家试着登上那座山峰,但他们面对的是永远也无法越过的“叹息之墙”。无论是使用魔法的力量还是超越了普通人的肉体,最终都被山谷尽头如同瀑布流水般下落的积雪所掩埋。因此当地产生了传说,认为女武神们在天空俯视着自己的居所,如果有人妄图亵渎,她们就会投掷下雷霆和闪电,暴风和大雪,来淹没了那些蠕动在石头缝里的生灵。

……

虽然女武神们投掷下坏天气消灭了那些冒险者的传说并不那么靠谱,但在那高山之顶,宫殿是确实存在的。

睁开眼睛。

一如既往地,首先进入少女视线的是灰色的石质天花板。

虽然房间里没有灯,但所有的事物却都却弥漫着一层柔和的白光,神赐下的光照亮了它们,一如照亮这座宫殿中没有灯火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但是,这种熟悉里面,似乎多出了什么违和的东西。无论是将目光投向何处,都有一种错觉——

就好像有什么在背后窥探一样。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绝对不会错——正是因为重复了数百万次的清晨睁开双眼的步骤,才会发觉到纤毫之间的差错。那种被某个不信任的人趴在肩膀上的不安感,像是游蛇一般深入了她的意识。

就算身体的触觉没有反馈到任何的收获,她仍然伸手到枕头的下方摸索了片刻。在指尖除了棉布的质感之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时候,她就僵持着那个姿势陷入了沉思。

但在她还没有想缩回手的时候,手臂却已经被收了回来,并且不受自身控制地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她的意识顿时僵硬住了。

那只手虽然暂时地定在了那里,但是她绝对没有抚摸自己身体的习惯,那种行动是每个人都不会毫无原因地做出来的。

而且……

她根本没有想要这么做!

精致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在额头上形成了一个标准的三划竖线的图案。片刻之后,她闭上眼睛,试着将手抽离,平放在身旁。

手听话地移动到了她想要移动到的位置,随后静止住。

但是不出几秒钟,那只手就又想移动起来。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随后就被她制止了:她抬起另一只手,然后按在了那只手上。

片刻之后,按在那只手上的,用作束缚的手也失去了控制。虽然她立刻能够抢回控制权,但下一个呼吸里它又会自主地活动起来。

糟糕……

在进行了大概反复五十次争夺之后,她意识到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仅仅是因为这种怪毛病。

她的醒来并不是通常的,每日都会醒来。如果事情已经发展到要让她醒来,那么一定意味着有什么紧迫的问题亟待解决——而不能在这里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自己的身体反复地进行着,毫无意义的争斗。

而且,找出问题的源头也是必须要做的,这与解决这次不知原因的混乱密切地相关。

但是现在不仅仅是双手会不受控制,就连双腿都想要移动起来——甚至于,颈部都在片刻之前活动了一下,转了转头。

她放弃了暂时的控制,转而静下心。

但她仍旧保有着视觉和触觉,这让她惊讶地发现,在双手的指尖触到自己身体之后的数秒里,她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僵住了,就像是人们遭遇到了某种能够打破他们的理性的事物一般。

她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步。

虽然她已经有所猜测,但还需要更多证据来支撑她的判断。

果然不出预料,仅仅不到十个息之后,身体便再度动了起来。

首先是坐起身,然后是脚踏到地面上。在脚底接触到地面前的片刻似乎迟疑了一番,脑袋转动了一下似乎是要找到什么东西,但最终应该是没有找到的缘故,双脚还是落在了地面上。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这种感觉特别奇妙——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就这么看着身体自己行动了起来。

随后她视觉摇晃了一下。

她差点就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扶着石墙,但她克制住了,并且看着目前这位操控着她身体的人伸出手,稳住了身体避免摔倒在地面上。

没有错误,人——或者其他的什么,拥有着类似于“人形”身体的智慧生物。从静下心来看着自己身体的举动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自己的猜测。

太熟悉了。

只有“人”才能如此熟稔地控制着人体坐起身,除此之外无论是人变成狼还是狼变成人都不会是那么简洁利落的事。前者的那条可怜的狼会自己把自己的后腿用到折断,而后者大概会被一大群人围在中间观赏滑稽剧。

“控制我身体的这位‘人’啊——”她突发奇想地,发出了声音。在她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瞬间僵硬。出于某种愉快的想法,她拖长了自己的语气。

刚刚松开墙壁站稳的身体顿时又一歪,幸好她及时地接过控制权,避免了一头扑倒在地上。

“早安。”她笑着说。

“……”

似乎对方并不想回话,但她却并没有受到这沉默的影响。

在对方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的这时候,她坐回了床上。随后,她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双手比出一个不常见的手势——拇指,食指和尾指立起,而中指和无名指弯曲。两根食指指着天空,而两根尾指以很小的角度微微相触。

“Alvitr!”她低声地念诵着。

“在此祈求我的父,祂是亡灵的王,是死者的神,战士的选择者,军队的指挥者,祂之愤怒响彻在地上的那刻,战士们的巨斧拍打着盾牌发出咆吼。”

一如既往地,来源于那位,既是父亲也是神祗的大人的光辉在微亮的光线中燃起,环绕在她的身上。她阖着双眼,唇角稍微地扬起,露出微笑,像是被家人塞了一把糖果在怀里的孩子会露出的那种笑容。

现在,她占据了主动。

虽然闭上了双眼,但她的视野仅仅是转回了自己的身体里——更加准确的说,是灵魂所居之所。

虽然她并不是擅长灵魂这一方面的类型,但对于在进入英灵殿之前的灵魂形象还是知晓的——哪怕她并没有骑着落下霜与雪的白马奔赴战场,也没有像是姐妹们那样同凡人们留下各种各样的神话,她仍然明白某些事实。

比如一个人的灵魂是不可能长得像一座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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