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快在忽闪的烛火照耀之下归于寂静。
老人伸出手臂,朝桌前那名身形大半隐藏在墨绿色斗篷中的精灵女性缓缓递上标有‘离校外出令’的纸条,沉声解释道:
“如此,你们就可以正式离开希瓦娜忒学院了,赛诺瓦。”
“呵~多谢啦老爷子,虽说不想再给您老添麻烦了,但希瓦娜忒的戒备可真是森严呐,连树林里也布满了使魔和陷阱……哎呀呀,偷偷跑出去一趟实在不容易哟~”
“不管在什么地方,安全从来都是第一位的。”
老校长闭上眼睛半依在缝有软垫的椅背上,不紧不慢的语气中满是敷衍的意味。
被称作‘赛诺瓦’的女性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低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手里那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光洁纸条:
或许是因为光线不足的缘故,老人的签名有些潦草、倾斜——前半段还好好待在横线上,后半段却落到了线段下方。
注意到这一点的赛诺瓦抬起眼皮瞥向老人,嘴角的笑意仿佛更浓了几分:
“看来您老最近眼神不太好哇,这字……可一点儿都不像您写出来的。”
“放心吧,我用的墨水是特制的,纪律班和防卫署的人有的是办法辨认。”
“呵呵呵……嘛,您老自己都不介意这字儿会落了您的面子,咱当然也没问题啦~”
赛诺瓦微眯着双眼晃了晃手中的纸条,过了半晌才垂下眸子挪开停留在老人身上的目光,一边小心翼翼的将纸条放进口袋里、一边轻声念道:
“您老多虑了,咱之所以擅自进入那片树林,只是单纯的想看自己几年不见的妹妹究竟想做些什么,毕竟呐……呵,咱这么说您老可别生气,您老的长孙名声确实不怎么好,让他们两人独处,咱可不太放心呢~”
回荡在会客厅中的辩解直到彻底消散也没能得到任何回应,闭着双眼的老人呼吸绵长而微弱,好似在一片安静的氛围中沉入了短暂的睡梦。
摇曳的烛火下,沉默站立在桌前的赛诺瓦一动不动,可她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如疯人般在无声地抽搐,仿佛跳着某种扭曲而邪恶的舞蹈。
“哼……”
不知过了多久——
“你最好没有打它的主意,不然我可不会轻易放你离开这里——精灵祭祀的本事,我早就想亲身领教一下了!”
兴许是半小时、或许也只不过几秒钟,虽没有睁眼、但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的老人轻哼一声,语气不满地如是警告道。
紧闭着嘴巴没有回话的赛诺瓦稍一侧身,更多的阴影随即延伸到她的身上:
明明身前几步的位置便摆放着一支明亮的蜡烛,可她几乎只有一双翠色的眼睛阴影暴露在火光之中、清晰可见,其余地方尽是一片朦胧的暮色。
“至于西泽尔……既然你知道自己几年没有回来了,那就不要再用以前的目光来看待现在的他。”不知是不是刚刚那一嗓子让本就困倦不堪的老人更加疲乏,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线衰弱而沙哑,“这小子,虽然还是没什么长进……但最近几年至少混得有个人样了,不像当初那样只会惹祸,让人省心了不少……”
“呵呵,而且还顺利交到了女友?”略显日常的话题瞬间扫空了愈发沉重的氛围,让微微一愣的赛诺瓦重新露出了纯粹而自然的微笑,“虽说他们之间的对话我一句都没听到、中途还被您的人给叫了过来……不过看那样子,西泽尔那边应该是成了吧!对吗、对吗?是不是呀老爷子?”
撑开眼皮看了眼双手撑在桌上兴致冲冲地把脸凑了过来的赛诺瓦,老人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差不多吧……”
“差不多?当时的情况咱可看在眼里呢,黛尔菲恩显然是动了心的呀!”
没注意到老人表情变化的赛诺瓦语气一顿,稍许扬起下巴露出回忆的神色:
“还是说西泽尔其实只是‘玩玩’?没有吧!您老绝对不会放任他这么祸祸学院的导师才对,而且那人可是黛尔菲恩诶,正面战场独自击杀天魔数量最多的屠夫骑士、被百名敌人围攻也能奇迹般突围的‘不朽圣裁’啊!西泽尔敢调戏她?这可不是‘不怕死’这三个字能够形容的~”不等表情严肃的老人回话,赛诺瓦轻盈地转身靠坐在桌边,笑着抬头看向绘有各种奇异景象的天花板,“嘿嘿,今早咱刚回到族群的时候听旁人提起塞拉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类时,咱还挺好奇对方是谁,没想到过来一看竟然会是他……世界真小。”
“……”
听到这里,老人眉梢一挑,默默地抬眼瞥了下放在桌旁的那份档案——照片上被昏暗的环境衬得更加怯懦的塞拉垂着脑袋站在一丛荆棘前,像极了站在捕食者面前的落单幼兽,和如今表现的自信活泼的赛诺瓦形成了天然的对比……
若不是这两人的眉眼间多少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估计很少有人会相信她们是一对姐妹吧?
——为什么这小子身边尽是些让人放不下心的家伙?黛尔菲恩旧伤太多,塞拉的性格又过于内向腼腆、那只尚未激活的魔眼也是隐患,而赛诺瓦……
“不过更让咱惊讶的还是西泽尔竟然对我的妹妹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您不知道咱当时看着他就那么放着塞拉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咱有多惊讶!呵,这还是当初那个看到我就走不动路了的家伙吗?”
老人的视线在赛诺瓦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满怀失落与不解地缓缓挪开了:
——你怎么就掺和到密影议会这个麻烦的漩涡里了呢……
正当老人在心底悠然叹息的时候,赛诺瓦自言自语的独角戏也步入了落幕阶段:
“啧,黛尔菲恩确实跟传言中一样厉害啊,不说咱只是稍~微靠近了那么一丁点她就立刻发现了咱,之后只用一枚扣子就把咱逼退了什么,这种经历对咱来说还真是头一回呀……”
赛诺瓦惊讶钦佩的感慨很快消散再重新笼罩了整个房间的寂静之中,她抬头默默地看着天花板、老人低头无言地看着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直到一阵轻软的敲门声毫无征兆的响起,才将他们仍残余着几分复杂情绪的目光吸引过去:
“校长爷爷,赛诺瓦姐姐,我行李都收拾好了……”
因为隔着门扇的缘故,塞拉的声音有些模糊,一时没怎么留神的赛诺瓦愣了愣才连猜带蒙的弄明白自己的妹妹在说什么。
“呵,告别的时候到了呢,那咱就不打扰您老休息啦~”赛诺瓦扭过头去笑眯眯地冲老人挥了挥手,“有缘再见,老爷子~”
说完,她拉紧斗篷便要离开,然而——
“等等,赛诺瓦……”
自见面起几乎没有主动开过口的老人却突然出声挽留了她:
“把这个拿回去……”
话语间,老人拾起那枚随意摆放在桌子一角的破旧戒指,轻轻朝赛诺瓦那边一抛。
他的这个举动让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的赛诺瓦下意识的惊呼了起来:
“喂喂喂,您老小心些啊——”
盘踞在少女脸上的那份惊慌直到戒指安稳落入她的手心才退去了大半。
“这可是咱老爹唯一留下的东西,您老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这么过分嘛……”埋怨的瞥了眼老人的赛诺瓦小心翼翼地掏手帕将戒指包裹好,却没有贴身收起来,而是重新走到桌边将它放了上去,“咱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和您说了,虽然很抱歉,但您老和咱老爹许下的这个约定,恐怕是要……作废了吧。”
赛诺瓦说话时,仿佛是当做没有看到那枚戒指一样,视线始终在前方游荡,一秒都不曾落在老人和戒指上面。
但面色苍白了不少的老人却始终盯着那块布包,那双缀着回忆与缅怀的眼睛也不见以往的清澈明亮。
半晌,老人才缓缓长叹了一声,用着沙哑干涩的嗓音回绝道:
“不,你还是拿着它吧……”
“西泽尔在塞拉和黛尔菲恩之间选择了后者,咱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于他有过多的接触,他和咱们姐妹之间的缘分已尽,当初的婚约亦已名存实亡,您老又何必这么固执己见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从我第一次注意到西泽尔看向黛尔菲恩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你和他之间大概是没有可能了。”老人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否认赛诺瓦的询问,又似乎是在劝解自己,“但你……真的不该加入密影议会,人类的强盛已是注定的结果,你们又何必这般冒险行事呢?有女神殿的约束,帝国不会做的太过分的。”
“不会太过分……这次白城借着迁移依德拉人的机会将咱的部族驱赶出居住了百余年的领地,这就是您老的所说的‘不过分’吗?”
“……”
老人的沉默不答让赛诺瓦的情绪更加激动了几分,她一把扯下兜帽、扯开半截衣领,露出里面那道暗红色的扭曲疤痕:
“这还只是发生在您眼前的事情,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在咱们拿命博取一线希望的偏僻角落,您知道那里的异族人民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吗?!您老也知道,咱老爹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所有生灵能够和谐安宁的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您当初也是抱着同样的愿望才会和他成为最要好的朋友的吧?”赛诺瓦伸出另一手细细摩挲着那道伤疤,双眼却一直盯着身前的老人,“所以……抱歉,老爷子,既然和平的手段实现不了这个梦想,那咱就只能换一个更加激烈的方式了,最坏不过是送命而已,和前一个选择有区别吗?”
这间会客厅借助便利的魔法实现了对外单向屏蔽的设计,因此赛诺瓦可以大声的诉说着对塞拉都不能提及的秘密。
“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这枚戒指……”
和赛诺瓦激昂的情绪与逐渐暴虐的神情不同,老人只是平静地吐了一口气,缓声解释道:
“我和你父亲之间的约定是经过女神殿认可的,这三年内,你万一被帝国逼入绝境,瓦伦蒂诺家族长子未婚妻的身份至少能保你们姐妹一命……如此,也算是我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了吧。”
话已至此,老人重新靠回到椅背上,笼着手一副不再言语的模样,只留下因惊愕而呆滞了起来的赛诺瓦微张着嘴无声的楞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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