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我拉着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米玲走出了舞池。
“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对我的提议，米玲顺从的点点头。
（要是她平时也能这样，那就可爱多了。）
我一边想着这种没礼貌的事情，一边放开了米玲的手……虽然我的手马上就松开了，但米玲却慢了半拍才把手收了回去。
“还有什么……”
“汪汪……汪……”
我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几声犬吠给打断了。
怎么会有狗？按理说，这种场合应该不能带宠物吧。
出于好奇心，我拿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就在不远处，有一群穿着晚礼服的年轻姑娘围着一只小狗。那是一只斑点狗，底色是如雪的纯白，而斑点则是夜空一般的深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啊！我不禁目瞪口呆。
“汪汪汪……汪呜……”
小狗一看到我，马上好像很高兴一样，蹦蹦跳跳地就跑了过来。
——是乌利利！
这家伙是怎么跟来的？我和米玲是骑着蓝龙才能这么快来往于魔王城和圣都之间，可蓝龙现在应该还在树林里待命才对。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乌利利已经跑到了我的脚边。不出所料，刚才还围着他的姑娘们也跟了过来。
“这只小狗是你的吗？”
“……是啊。”
从本心来说，我很想，非常想否认。可是看了乌利利这亲昵的态度，估计没人会相信我和他没关系。
“舞会里可是不能带宠物的喔……不过看在小狗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哈哈，非常感谢你的大度。”
为什么我要为这个家伙被数落啊？
“我能抱抱它吗？”
“当然可以……”一边说着，我低头看向乌利利，还满怀恶意地用脚推了推他，“来，乌利利，去和这些小姐们玩吧。”
乌利利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我，似乎和这些年轻小姐打交道让他觉得很累。哈哈，活该！
接过乌利利之后，姑娘们又围住了他，七嘴八舌地说着像“好可爱啊”、“真想把它带回家啊”这一类的话。虽然狗形态的乌利利确实小巧可爱，但我知道他的真身，所以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爱怜的感情。
这之后，我就是默默旁观。
不过时间长了，我还是渐渐发现，有几个姑娘会时不时偷偷摸爨摸地瞄向我这边。我姑且也是受过贵爨族教育的绅士，所以每次与她们视线相遇的时候，都不会忘了用微笑作为回应……结果不一会儿，这几个姑娘都害羞地低下了头，脸上还带着点点红潮。
嗯，看来从老爸那儿继承的这张脸，还是有点可取之处啊……
“……”
突然，有人在我的背上用力拧了一把。与此同时，一股澎湃的怨气从身后朝我袭来。
啊……我好像太得意忘形了，现在应该不是为这种事情飘飘然的时候……
不过这都怪乌利利！
对，肯定全都是乌利利的错！
……
舞会之后的第二天，我和米玲都窝在旅店客房里休息。因为既然已经摸爨到了门路，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到街上去瞎猫碰死耗子了。而乌利利在舞会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也不知道在哪儿干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昨晚的那番话，米玲的焦虑看起来消退了不少。这样就好。有急迫感并不是坏事，但焦虑就完全没有必要，而且还可能让人在关键的时候无法做出正确判断。
天黑之后，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离开旅店，向目的地走去。
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走出了旅店或者酒馆之类的地方，朝着和我相同的方向前进。他们看起来形形色爨色，但大多都是男人，而且不是本地人。
这些外地人当中，有的和我一样单人独行，也有很多人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人们之间几乎都在热络地交谈，叽叽喳喳，仿佛一群聊着恋爱话题的小女孩。
镇子很小，转眼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东头的小屋前——我正是在这里和海罗亚、艾丽重逢的。
等我到的时候，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因为是每晚都见到的景象，我没有感到丝毫惊讶，平静地加入了队列之中。
“喔，这位客人今天也来了。”
正排队的时候，在队列旁边维持秩序的警卫向我搭话了。
“是啊。”我随口回答。
这个警卫我也见过几次了，不过从来没说过话。对他的动机，我也非常纳闷。
“您还真是喜欢这个啊。听说您从来不赌钱，但是每天都来。”
警卫看似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原来是这样。虽然有入场费，所以当成单纯的观光景点也无不可，但这里基本上还是间赌场，主要收入是靠开赌盘坐庄。正因为如此，看到我不赌钱他们也有点在意吧。
“我不是不赌，但我只赌大的。”
我心平气和地送上了之前用过的理由。
“呵呵……”警卫冷笑了一声，“您能赌多大啊？”
“整个圣都。”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过，这是魔王的回答，并不是我的。对我来说，圣都一文不值，给我我都不想要。
“嗯？”
“把整个圣都当赌注……至少要这种程度，才能引起我的兴趣。”
说着，我猛地回过头，刻意摆出傲慢的态度，直视警卫的双眼。迎着我冰冷的视线，他的脸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哈……哈哈，这位客人真会开玩笑。我还有点……诶，后面的客人，请排到队列里面去！”
警卫一边打马虎眼，一边借故急急忙忙地走开了。真是个没骨气的家伙。
说话间，我已经来到了小屋的门前。门关着，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先是让我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拉开门放我进去。跟在我身后的十来个人也和我一起进了屋，在那里迎接我们的是……
一架巨大的升降机立在屋子的正当中。升降机的尺寸非常可怕，几乎可以看成是屋里的整块地板在上下移动。拉动吊篮的铁链比我的手臂还要粗大，每当它们绕着轮轴滑动时，就会吱吱嘎嘎地发出刺耳的噪声。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确实也被这个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但见过几次之后也就渐渐习惯了。
我和其他人一起乘上吊篮，升降机立刻启动。随着一声汽笛的鸣叫，我们脚下的地板开始缓缓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下降的过程无比压抑，因为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头顶传来的吱吱嘎嘎的声响一直不断。
长时间处于这样的环境，无法不让人产生一丝焦虑和恐惧。随着时间推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身边的很多人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
突然间，吊篮与墙壁的缝隙中透出了一丝光亮，仿佛夜空中划破天际的银河一般，令乘客们不禁发出赞叹。
随着吊篮的下降，那光芒也越来越明亮。起先还只是围着吊篮的一圈细小的线条，渐渐的乘客彼此开始能看清对方的表情，然后终于……
刚刚还只能看到泥土和沙石的四周，霎那间豁然开朗——吊篮离开了漆黑的竖井，正从一个半球形空间的正中央缓缓落下。这个洞爨穴非常宽阔，甚至足以放下一座小村庄。虽然处于地下深处，但洞爨穴里却又和黑暗的竖井不同，被无处不在的灯火照得耀如白昼。
从吊篮上向下望出去，能看见地面上聚集着非常多的人。他们在很多巨大的铁笼之间走来走去，喧闹嬉笑，宛如一场狂欢。
吊篮终于落到了地面，我率先走出了升降机。
“欢迎光临。”
迎面遇到的侍者立刻弯腰向我们行礼。
我没有回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入场费——一个银元——扔进侍者身边的木桶里。
“希望您能玩得愉快。”
不需要引路，我迈步走进了这个，被我称为“西鲁米的新名胜”的地方。
……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里应该被叫做什么。
赌场？赛场？游乐场？动物园？没有一个名词能够完全概括这里的特色。而那个特色正是——
“嗷————”
“唧——叽——”
“……对，快跑，快跑……”
“……别停下啊……”
“跳过去，跳过去……”
“嗷——嗷！！！呜……”
“啊……死了……”
“真没用……我的钱啊……”
没错，就是“魔物竞技”。每个大铁笼子里都是一条特殊的赛道，不但夹杂着直道弯道，还部署着多种障碍陷阱。种类各不相同的魔物在里面奔跑竞速。
你也许会问，魔物知道按规则比赛？他们怎么会那么听话？问的好，答案就是这里的比赛几乎没有规则，它们也不需要知道规则。
就比如说刚才那个铁笼。里面的比赛选手是一只长得像狮子的魔物，和一只像是兔子和猴子混合在一起的魔物。它们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它们还是知道要拼命向前跑，因为……在它们的身后，有一个遍布铁棘的大铁轮正紧紧追赶。只要迟疑片刻，或者被网形的障碍绊住，或者没有跳过横亘在面前的土墙，或者从独木桥上掉进下面的泥浆池里……立刻就会被铁轮碾过，不用想也知道后果如何。
刚才的比赛似乎是“狮子”输了。它没能跳过第二道略高的土墙，结果在拼命攀爬的时候被铁轮追上了……
不过，胜者“猴兔”其实也不会得什么好下场。因为赛道的终点根本没有出口，迎接它的只有坚不可摧的笼壁，和身后不断迫近的铁轮……
“吱吱……唧——叽叽！！！唧……”
观看比赛当然也可以算是娱乐项目，但来这里的人一般还有另一个目的——赌博。只要有能分出胜负的比赛，那针对赛果的赌盘就一定会存在。就像刚才，大概是因为看外表“狮子”要强一些，所以有不少人输了钱。
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过，我尽量不去在意四面八方传来的惨叫和呼喊。
每个晚上，这里都会进行很多场比赛，也就等于是说，有这个数字两倍的魔物会死爨于爨非爨命。并不是有什么理由，也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单纯只是一部分人取乐的道具罢了……
围在铁笼子周围的众人，或者放声大笑，或者低头懊恼，或者不断地叫嚷催促……在他们的眼前，两条生命消逝了，却只意味着一笔赌金的去留。
——他们的热情，只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我是个冒险者，我也曾经为了金钱而讨爨伐魔物，所以或许我根本没有资格谴责他们什么。只不过，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事情的乐趣。
在洞爨穴的角落，一道弧形的墙壁围出了一个相对较小的圆形房间，把房间里和摆放着大铁笼的场地分隔开来。那才是我的目的地。
我快步走到墙边，推开了连通两个会场的小门。
门内比外面显得安静一些，可是热烈的气氛却也不遑多让。这里没有铁笼，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圆坑，很多人围在坑边，正出神地看着坑下的什么东西……
——乒……乓……呛……
从圆坑里传来了兵刃碰撞的声音。我出于好奇，走近看了看……啊，原来如此——
一个手持铁棍的半兽人，正和三个拿着短剑的哥布林打在一起。
你没猜错，这是一个角斗场——“魔物角斗场”。
基本上和圣都的角斗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魔物代替了狮子老虎之类的野兽而已。因为擅长对付魔物，所以也有冒险者在这里充当角斗士，据说能够得到不菲的收入。
而且，智力稍高能够使用武器的魔物，也能在这里成为角斗士。比如现在，似乎就是两队魔物角斗士之间的对决。
在围观的人群背后，离圆坑稍远一点，靠近墙边的地方，还摆放着一些圆桌和椅子。那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我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那里。
虽然掮客克鲁特没有明说，但有“门口”又放着“桌子”的地方，就只有这儿了……当然，要是猜错了，那我就糗大了。
（一……二……三……）
从门左边开始数，数到第五张桌子的时候，我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在了。
是一个肥胖的中年人。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燕尾服，黑色的短发梳得油光铮亮，还戴着一顶和衣服同色的高筒礼帽，更重要的是……
（没错了……）
那个中年人戴着单片眼镜，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我立刻走过去，自来熟地坐到了中年人的对面。
“啊……对不起，我在等人。”
“我知道。”
我微笑着回答，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印着黑色帆船徽章的杯垫，亮给中年人看。
“我想，你在等的应该就是我。”
“……”
我自信满满，不料中年人却歪过头去，满脸疑惑地看向我。
“……这是什么意思呢？”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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