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所有研究员们，辛苦了，下一次海洋标本采集预计在两天之后进行，今日还未解剖完成的样本已经全部投放至中央标本池，接下来是诸位的休息时间。”专门负责实验室的组长向所有人发出通告，所有的研究员们都长出了一口气，活动活动肩膀和腿部肌肉，陆续从研究室里面走出去，晓也不例外，他看了眼挂钟，已经是晚上七点，这个时间，巴伐利亚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迎来刚刚升起的黑夜，整片大地开始逐渐陷入沉睡之中。
晓从实验室走出来，在甲板上，托雷德已经在等着他了。
“哟，终于出来了啊，科学家，今天收成如何？”
“还凑活吧，有一只比你还要大的虾，它的螯肢有你的小臂那么大，轻轻松松就能把你的大腿给剪断。”晓咬了一口托雷德递过来的肉团，还有一点点余温，虽然不是非常美味，但是也不是一般的守卫士兵能够吃的上的了。
“这么大？不知能吃不？虾肉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之一，据说。”托雷德笑了笑。
“现在已经多久没人吃过海洋生物了？它们的肉里面都浸满了有毒的海水，恐怕还没尝到味道大脑就已经麻痹到没办法感知味觉了。”
“谁知道呢？”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搭乘小艇从科考船上回到陆地，科考船离港口大概有三公里远，样本的捕捞一般是在这个距离进行，每隔几天科考船会回到港口进行补给，而今天就是科考船回到陆地的日子，军队军官允许研究员们率先回到陆地上来，因为他们在每一次考察实验的时候都要在上面待整整三天。
两人从港口前往到军人们用餐的食堂，晓和托雷德都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个金属搭建的建筑里弥漫着一股钢铁味，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这里面的气氛。
太安静了，这个地方施行完完全全的军事化管理，所有人用餐都像是在进行某种军事演练一样，整齐划一，没有人谈天说地，用餐的士兵们连餐具碰撞和咀嚼食物的声音都不发出来，简直像是一个个**控着的机械人。这里压抑的氛围让人感到格外的沉重，在这里哪怕发出一点不应该的声响，也会显得格外的刺耳和嘈杂，每次在这里面用餐两个人都会憋住一口气，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了喉头，让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两人不愿意多呆，用各自的不锈钢饭盒装了些菜品和米饭就从这里面走了出去。他们要前往用餐的地方是海边的沙滩上，那里有两个废弃的橡胶轮胎，正好给两个人坐的一席之地，那个地方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占，因为是在海水涨潮靠近海边的地方，如果没有红雾抗性的话会非常危险，红河小队以外的士兵工人都不允许到那块地方去。
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也是着实难得，平日两个人都像连轴的发条一样不停转动，晓要负责生物标本制备，检测，保养，撰写志书，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会议，托雷德则要参加红河小队D分属的练习，还要到工厂里面去帮工，虽然是海军中校，但是他也是工人阶级出身，更何况在巴伐利亚内，绝大多数人都要参与工厂的劳动。
所以两个人会面的时间很短，像这样有机会在晚上一起吃饭聊天也是一件相当奢侈和少见的情况，平时在宿舍里面也不允许漫无目的的聊天，因为红河和巴伐利亚都需要绝对的秩序来维持运转，任何可能干扰到他人的行为都不会被允许。恰巧今天晚上稍微有两个小时能够休息，晓和托雷德就来到这块偶然间发现的地方，一边看海一边用晚餐。
可是就在这个地方也能够听见巴伐利亚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响，这声响连绵不绝，好像已经成了这座机械工厂的一种象征，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角落散布着。机械熔炉不分昼夜地运转，排气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味和敲打切割的剧烈响声，除了距离工厂较远的科考船，哪怕是在休息的宿舍里晓也能够听见这声音，哪怕是隐隐约约，不够真切。
“托雷德，声音，听见了吗？”
“嗯，我也知道，这些声音虽然很吵，很烦躁，但是其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而且，这些声音也不会持续太久了，很快，就会迎来结束。”
“也是啊，不知道还有多久。”
“晓，你知道世界上最深的地方在哪里吗？”
“根据旧时代的资料来看，世界上最深的地方是在北太平洋西部的海床，一个名为马里亚纳的深海海沟，那里是最接近世界核心之地。”晓回忆着，“在那条海沟的底部，距离上方的水面足有一万米，可是依旧还有生命存活。”
“哦，是吗？那还真想去看看呢，哈哈哈。”中校拿起他的塑料饭盒，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米饭和肉，用力地咀嚼起来，巴伐利亚是难有蔬菜供给的，严寒和贫瘠的土地让绝大多数的植物难以生长，绿色蔬菜反而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珍贵佳肴。
晓看了看眼前红色的海水，浪头距离他们非常远，一次又一次冲刷着沙滩，时不时卷上来一些海洋生物被吃剩下的碎骨，星星零零地散落在被侵蚀成红色的沙砾之上。生命，被蚕食之后的遗骸，就那么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晓，你说那些生命，是怎么样在如此可怕的地方生存下来的呢？你所说的马里亚纳海沟，那应该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了，自然条件可比这边的冰天雪地远远恶劣，可是你竟然说，在那种地方，也能存在生命？”托雷德的眼神突然从一位大大咧咧的军人变得深邃，晓看了看他的侧脸，那饱经风霜的面颊上有着一种海军中校独有的严肃，他看向不远处的海水以及远方，好像要窥探这片海洋的秘密。
“可能是一种极端的适应性吧，况且，动物不像人，它们不会觉得孤独。”晓说，“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也许连一天也待不下去吧。”
“生命是什么样子的？你和我应该都算是生命吧？”
“你问的问题突然深奥起来了啊，中校，军人可不会思考这么多不必要的东西呢。”
托雷德没说话，他只是看了晓一眼，随后望向地面，好像开始思考些什么。
晓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答不上来。”
“哦？你好歹算是一个生物学家，生物学家还能说不上来生命是一种怎么样的东西吗？”
“也许就是这么讽刺吧，如果按照生物学上的定义，要解释生命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我不认为，生命只是能够进行新陈代谢的有机体这么简单，它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真正了解生命的人往往不是研究生命的人，说不定生物学家才是生命的亵渎者，我们研究的不过是一种谬误。”
“谁知道呢。”
“中校，你知道眼前的这片海域有多深吗？”
“Black Sea吗？红河里有公布关于它的数据，最深的地方大概两千多米，比你所说的马里亚纳要浅太多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第五计划的地点会选在巴伐利亚吗？”
“这。。。”
“中国的旧时代探测仪‘晋’水下布列阵在远在三千公里之外的海域监听到了黑海海底的异动，虽然只出现了一次，但引起了有关政府的高度重视，根据有关人员汇报，这里收到的音频非常怪异，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声响。”晓说，“有什么响声能够穿过岩石和致密到极致的海水，能在三千公里之外被性能已经衰弱的探测器给捕捉到吗？音频的内容引起了高层的关注甚至恐慌，有的人怀疑那里存在着超乎人类想象的巨大怪物，有的人怀疑那里可能会有凌驾人类之上的高等生命，甚至有人认为黑海里埋藏着有关红雾产生的秘密，但是真正听过那段音频的人却寥寥无几，据说恐怖得像是曾经诱使人自杀的钢琴曲。所以我们才会汇聚于此，进行这一次的科学考察，中校。”
托雷德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显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秘密，这一次的项目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中俄两国进行的一次联合军事考察，但目的确是为了挖掘这片黑与红交织的海洋中隐藏着的事物。无论是多么异想天开，这一次的军事行动已经开始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去验证和发觉只存在于传说和臆测中的未知。
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准备进一步询问下去的时候，晓的传呼机响了。晓立刻接通，来到巴伐利亚的这些日子以来，他还没有收到过用传呼机发送的任何消息，军队的最高领导人有交代过，只有极其重大的事件发生时才会动用这造价昂贵的设备。
“收到，这里是研究员晓，有什么事情吗？”
“晓少校！快赶到科考船上来！捕捉舱出问题了！快来！”
“我立刻就来！汇报一下详细状况！”
“今天在填装捕捞饵料之后，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捕捉舱已经放入海下，并没有收回船上来，过了一段时间，捕捉舱就出现问题了，好像。。。”
“好像什么？”晓把没来的及吃完的塑料饭盒交给托雷德，立刻站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吸引过来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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