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百七十七号,就在这个城镇附近不远,那里是一个附近的人都知道的下潜点,正如那个售卖打捞货物的男人所说,那边真的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地形复杂,通向深渊的裂缝极多,有不少下潜队在那里折兵损将,从此不敢踏入,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里面的资源还没有被大量的开发过,吸引着一些想要捞上一笔的人前去冒险。
不过即使是再怎么大胆,再怎么唯利是图,在这个时间,也是没人愿意去的。
因为涨潮了。
而且,天空开始下雨。
每个下潜的地方是专门设有关卡和防护措施的,如果一个地方是供下潜工队专门使用,那么里面的仪器设施会高级得多,不过也有下潜点是给普通的上层人通往下层使用,有专人把守,每次进出要缴纳一定的费用。
不过现在,这个地方没人守着了,因为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会进出这个关口,只有寻死之人才会从这个地方进入下面那片生命的禁区。红色的气体随着时间推移上升下降,而现在,正是处于涨潮之时。猩红将远处下方的一切给完全吞没,无声地诠释着那里的危险与恐怖。
天空下起雨来了。之前连绵不断的乌云累计在一起爆发,雨水开始肆意挥洒,值得庆幸的是,这雨水的酸性不是太强,如果这酸性到了最恐怖的时候,所有人会躲在建筑物里面,无助绝望着旁观所有的大理石建筑缓缓蒸发。
拜这恶劣的天气条件所赐,看守人员全部离开了,只剩下一座空空的下潜室,上着锁,在寒冷的雨丝里孤独地沉默。
女孩子在雨中行走着,厚实的斗篷帮她把会侵蚀皮肤的雨水挡在外面,却过滤不了逐渐降低的气温。她小跑着,来到这座巨大的下潜室前。
确认编号,一百七十七,完毕。
小小的身影走到锁上的大门前,捣鼓了一分钟,之后,门开了。她关上门,把锁扣好,然后彻底进入了这巨大的建筑物中。
很空,原本有工作人员值班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还有提供下潜装备与工具的准备室,同样上着锁,前面是一个宽敞的空地,空地的尽头是一个巨型的螺旋式楼梯。这片地方还算整洁,因为这片下潜点即使是在涨潮的时候,下潜室离红雾也有数百米的距离,不会有红雾侵染的残留痕迹,不同地区的情况是不同的,有些区域下层已经被红雾淹没,上层越建越高,留下高度可达百米的下潜楼梯,构建起上与下的唯一联系。
这里就是连通两个世界的桥。
红色的雾气将下方的地面给吞噬,在一定时间之后,待红雾之潮落下,这片禁区才会重新解禁。
她从一旁的观察窗向下远眺,红色的,一望无际的红色,外面还下着雨,让整个世界变得寒冷而又潮湿。
雨天,下潜也是不被允许的,雨水会让整个下层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路面湿滑,甚至会诱发塌陷,即使是雨停了,在随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也不能前往下层。更何况现在在涨潮,红雾已经升起来了,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人私自潜入。
可凡事总有例外。
她来到准备室前,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开了那扇门,金属挂锁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能不被破坏结构地轻松开启。准备室里面工具很多,成套的防护服被悬挂在潮湿的墙壁上,像是受难的耶稣,除此之外还有工具箱和一些测量用仪器,被四散着放在这间宽敞的屋子里。
她找了一小会儿,不久就发现了她需要的东西,一把金属拐,一盏强光手电和一双防滑胶靴。她把防滑胶鞋套好,把金属拐和手电背在身上,没有动其它的任何东西。短时间是不会有人来这边的,可她还是谨慎地把门恢复原样,然后再朝螺旋楼梯那边走去。
前方是幽深的螺旋,好似冥河,只不过直恍恍地竖直垂降,楼梯间是一个空心的腔体,从外部看上去的话像是一个巨大的烟囱,或者说高塔,从下潜室沿着墙体往下垂直两百多米,而螺旋阶梯,就在这个楼梯间的中央,不必说阶梯边缘是有护栏的,越过这层护栏,就可以从阶梯上直接坠往下层地面,螺旋阶梯即是这个空心腔体的核心部分。
楼梯间内部的墙壁上没有照明设施,因为这些设备极为容易受到侵蚀,护理维修工作也不好做,所以整个楼梯间都是漆黑的,只有最上面和最下面有一丝光亮。虽然只是下午,不过天已经暗下来了,浓密的乌云遮挡住了阳光,整个地方的明亮程度都低的可怕,就像是黑夜提前到来了似的,上层和下层传来的亮光,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打开了手电,沿着螺旋阶梯一梯一梯的下降,她走的很小心,因为在这种地方摔倒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但是她的速度并不慢,相比那些手脚灵活的走商和下潜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黑色怪物的肚子里下降,螺旋着,一圈又一圈,微弱的灯光吃力地照亮脚下的阶梯和四周墙壁,一切都仿佛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给剥蚀过,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周围的所有都有些斑驳不堪,不过好在还算结实,没有突然垮塌松脱的危险。
一个人,持着黑暗中的一星光明,前往深红的野兽占据之地。
不知多久,小小的身影来到了分隔上与下的界面。红色的东西,将那界面之下的所有空间填满。她停下了脚步,旋转楼梯再往下不到二十阶,就是所有人类的梦魇,只要有缝隙,这种红色的气体就能够渗入进来,因此,下层的楼梯出口是没有必要封闭的,除非是实验级别的精密仪器,否则像这里的楼梯间这种情形的设备,做到无缝几乎不可能。但是又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约束着它,在自然条件下,深红的野兽只停留在那个恒定的位置,绝不会向上蔓延。
她显然是看见了那个界面,手电光在四处扫动,观察各个位置的情况。她把手电移向墙体,在那边,有专门标记上的记号线,来标注红雾上升的最大位置。而此时,毫无例外的,猩红色与平面重合,一如既往地停留在它应该待着的地方。在那根线的下方,墙体上生长了一层怪异的增生物,黏糊糊的,带一点肉质的粉色,一些小型植物在那里生长,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昆虫。
女孩子改为左手拿手电,右手从身后取出了之前准备好的金属拐,攥紧。界面以下,螺旋楼梯也避免不了和墙体相同的遭遇,一片狼藉,并且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腥味。
可是她没怎么犹豫,没有穿着防护服的她,竟然坦然地往下走着,一步一步地接近那片禁区。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停留,整个身体没入了红色的气体当中。
红色的世界,又一次。
她轻轻的呼吸,红色的气体被她吸入了肺里,充满了整个呼吸道,鼻腔,口腔,气管,一种浓郁的腥味在她嘴里蔓延开来,让胃部有些痉挛。但是,这种不适伴随之下,脑袋却格外的清醒,空气中的湿润和寒冷被神经感觉的更加透彻,小小的身体不禁发起抖来。
好在这里里出口不算远了,只需一小会儿,她就能完全地进入下层的世界。
要找到,那个人说的地方。她这么想着,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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