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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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三零年三月。
原，黑海。巴伐利亚重工。
夜色已经深了，可是这个地方仍然在传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三月，冬日的严寒还没有彻底过去，这些日子的气温和凛冬来临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占地面积巨大的机械制造所现在严格戒严，禁止一切无关人员出入，多数没有名气的经销商都在纳闷为什么这个庞大的机械制造公司近来竟然推掉了绝大多数利润可观的订单，只和一些一手遮天，财力恐怖的老客户还保留着生意上的来往，而且输出的数量比以往减少了一大半。
可是这个巨大的机械工厂还在不知疲倦地劳作，白天黑夜，不曾停止。焊枪的声音，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轮锯切割金属块的声音，一直在疯狂地轰鸣，好像这里面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无论白天黑夜，重工的烟囱里都不断地冒出白烟或者黑烟，少有断绝，除非是为了冷却，确保整个机械熔炉不会因为运转过度，过热而出现差错。
北方雪国的冬末，弥漫着雪花和烧热金属的味道。
这个时间，是晓第一次来到这边。
他坐在军用的装甲卡车里，身旁是他的老战友托雷德，两个人上次见面的时候还穿着战斗用迷彩服，背上背着步枪，头上戴着军绿色的防弹头盔。
“晓，这是第一次，来俄国?”
托雷德用他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道。
“是，先是在飞机里面待了几个小时，然后又是一下机就被塞进这铁皮罐头里面，说真的，不太好受。”晓理了理他的一身军官制服，把上面的褶皱给弄平。这身衣服不便宜，面料都是上等的，比起之前穿的迷彩战斗服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这身衣服也是为了这次的访问而特别定制的，其它场合他也没来得及穿过。
“应该，快了，从机场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要不了，太长时间的。”
“是吗?”
数十辆一级配备的装甲卡车排成一个车队在夜幕中穿行，现在是凌晨三点，为了尽可能的隐蔽，时间特地选定在深夜，装甲卡车的引擎都经过了消声处理，让这惊人的一幕尽可能地隐藏在黑暗之中。
每辆装甲车上都安装了爆反装甲，能够抵抗绝大多数火箭弹的打击，装甲车的轮胎也经过了特殊处理，一般的地雷和步枪子弹都没有办法破坏，整个装甲车队可谓是防御到了牙齿，虽然上面没有安装什么攻击性的武器设备。
武器是不需要的，因为这群装甲雄师的任务，仅仅是护送而已。
不过也没有恐怖分子或者别的什么极端组织和武装力量来进行伏击，这次行动是绝对保密的，毕竟是牵涉到中俄两国的重要机密，双方领导人都希望一切要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完成，况且，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残留什么极端组织了，在大灾变的那一天，红色的雾气吞噬了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土地和人群，有些国家甚至彻底从版图上消失，成为了仅有少部分幸存者的生命禁区。各国的受灾情况也完全不同，一个国家的各个行政区域也被划分的支离破碎，科学研究，武装力量，各种前沿的装备和设施也几乎被消灭殆尽，整个世界的科学技术倒退了不知多少年，只有少部分的人还留存着旧时代的技术，社会分崩离析，开始出现不同的社会阶层，掌握核心力量的人逐渐具有绝对的权力，民族与阶级矛盾愈加显著，可在缺乏反抗力量，自身难保的今日，也没有爆发出什么大规模的战争。
晓和托雷德的相识，也仅仅是在一次中俄两国合作进行的联合军事演习上罢了。
下雪了，夜深之时，气温也非常低。况且现在是冬末，就算是夏季，这片地方也少有不下雪的时候。在这边，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白雪覆盖，因为无人扫雪的缘故，有些地方的积雪甚至有数米深，不过巴伐利亚重工是个例外，机械研究所有着专门的防雪措施，确保整个工厂能够在绝对有序的条件下进行工业生产。
车队行走的道路经过了政府的调用，确保不会有任何无关车辆占用这片通路，所以装甲卡车行进的速度不算慢，但是在如今的路面上车速也提升不起来，应为缺乏修缮和打理，路面上堆积着少许杂物，并且有些地方已经变得凹凸不平了，这也把车速限制在了不算快的范围内。冷光车灯刺破浓密的黑夜，照亮前方，车队沿着不太看的清的路面前行。
这片地方还没有被红雾侵扰，深红的野兽还没有将这一块区域踏入自己脚下。这个地方也保留和运转着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大型机械制造厂，一座金属城堡。巴伐利亚重工是他们称呼这里的名字。
装甲卡车的侧面没有玻璃，晓没办法看到窗外的景色，只能低头补习他还算娴熟的俄语，他在腿上搭着一本俄语书，一遍一遍地阅读和记忆，方便日后在这边工作。
过了不久，装甲车里面感觉不到地面的晃动了，看来车队已经行驶到了路面比较平坦的地方，这边地面比之前凹凸不平的地面要好，那种一路颠簸而带来的恶心感也消散了不少。
看来，已经到了。
车停下来接受检阅，不久，已经关闭的大门被打开，数十辆铁皮怪物沿着从被清扫过积雪的路面开进了这个防守森严的军事设施。
进入之后那些加工生产的噪音就能够感受的比较清楚了，虽然已经安装了降噪设施，可是那么巨大的声音是没有办法彻底掩盖住的，尽管在外面听的不是很真切，但是一旦靠近，即使是有着装甲车的隔音，也能够听到金属被切割的声响，让人不难联想到迸溅的火花和熔化沸腾的钢水。
“到了，晓。”身旁的托雷德拍了拍晓的肩膀，晓也心知肚明，立刻把手上的俄语书合上，收进随身的公文包里，等待着传呼。
“请诸位贵客下车接受检查，请宽恕我们的冒犯，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为了安全起见!”
发言的人是一位俄国的军官，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把这句话用汉语和俄语各自叙述了一遍。闻声，坐在驾驶位置前面的士兵打开了车盖，晓和托雷德一齐从装甲车里走出来。走出来的那一刻，严寒就和周遭的士兵一起，将他们包围。
很冷，而且下着洁白的雪，这又和晓见过的北方的雪不太一样，在洁白中有一种淡淡的黑色，应该是空气中排放的烟尘混合在雪花里面形成的，他抬头看着，嘴里哈出一口白气。
例行的检查一丝不苟，全身上下，携带的物品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甚至有一些比较先进的探测仪被用上了，不过在俄国军人快速而高效率的检查下，一同来的人并没有在雪地中待的太久。
检阅完毕，所有的士兵退后收好枪支，所有装甲车中的人站到了一起，开始小声的讨论起来，但是为首的那个清了清嗓子，所有人立刻噤了声，开始列队，整齐的站在一起。队伍一共有接近二十人，通过外貌不难发现，有一大半是中国人，还有一部分是典型的俄罗斯人。
之后，一位大胡子穿着笔挺的军装，从巴伐利亚的深处慢慢走出，向所有来宾问好。
“欢迎来到这里，先生们。欢迎来到巴伐利亚。”
在纷飞的雪花中，他向队伍的领袖伸出手，那只手遒劲有力，布满褶皱，不难看出是一个军人的手。在访客这一方的领队，穿着干净利落的西装三件套，同样苍老的面庞，手亦饱经风霜。在黑夜与雪中，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炽热而有力。
这也许不仅仅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握手，或许更是一种象征，在灾难之中，无视国家，无视民族，无视地界的合作与承诺。
在黑夜与雪中，那位大胡子军官缓缓转身，在他的引领下，自中国来的访客们整齐的前行，在他们身后，白色皮肤的俄罗斯人拿着带有刺刀的枪支，紧紧跟随。不久，这弥漫着钢铁气息的工厂空地再度空旷下来，只剩下风声，以及锤炼和金属摩擦的巨响，难以散去。
第二天，上午八时。
这个时候，天空还没有亮起来，雪还在下着，寒冷的意味实在是难以驱逐，或许是北方雪国太阳照射角度的缘故，这个时间点四周仍旧是漆黑一片。
不到四个小时的睡眠让长途奔波的访客们有些难受，但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为这是两国开启这个合作项目以来的第一次现场集体会议。
没有时间再等了，人类已经被红色的怪物逼到了悬崖的边缘，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每个人的弦都被绷紧，要知道，压在所有与会者肩头的可是人类命运这样堪称宏大的字眼。
压力。
晓也完全没有睡醒，但他依旧正襟危坐，甚至没有用手去揉一下惺忪的眼睛，他的公文包放在一边，里面还装着他睡觉之前还在翻阅的俄语书。
所有人呈圆形坐在会议室里，会议室被修建在地下，非常大，有良好的隔音效果，也许在修建之初这里就是作为防空基地进行建造的。到场的人分别坐着，排头的是之前握手的双方领导人，在他们身边，两方的人依次排开。参与会议的人有些多，不过好在这个会议室比较大，所以没有显得非常拥挤。托雷德坐在晓的身边，戴着贝雷帽，不像其他与会者都穿着正装，托雷德依旧穿着他的迷彩服，不厚，不知道在这样的低温条件下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一些军阶较低的人是没有办法参与到这场会议中来的，尽管是相关人员却依旧被排除在外，能够进到这里面的人身份都不言而喻。会场无需维持秩序，每个人赶到后立刻找到位置坐下，悄无声息，没有对话，一个个都坐好，高效率是必须要有的，一切在无声中进行却让本就寒冷的空气更是凝固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等待坐在排首的最高权利者发言。在不长的等待之后，俄方领导人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用那鹰一般视线狠狠地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会议开始。
“首先，代表巴伐利亚，再次对到来的访客们表示真挚的感谢与欢迎，这片寒冷的土地已经太久没有被人造访了。”那位看起来已经步入老年的大胡子军官眼里露出怀念的神色，的确，这个地方已经太久没有被外来的人们所光临了，能来到这个地方的往往都是大型的军火商，这些军火只有极少部分是用于战争，大部分是为了确保政府的绝对统治以及对来自红雾世界里各种超乎概念生物的抵御。这块地方，常客恐怕只有暴风与雪，远远看过去是白茫茫的荒原，而暴风在夺取这座熔炉里面散发出来的强热。
“阁下客气了，能够参与到本次行动中来，是我们的荣幸。感谢能够获得这样一次机会，能够双方携手，共同抵御这个世界的敌人。红河的核心成员，都已经聚集在此。”
“红河小队，请互相介绍一下彼此的身份情况。”
会场里依旧十分安静，从大胡子军官的位置开始，所有与会者依次站起来互报姓名国籍与军职，之后坐下，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晓，对红雾特别行动处生物学家，军职少校。”
“托雷德，原俄罗斯甘古特舰队成员，海军中校。”
所有人就这样简单而快速地做好了自我介绍，之后双方的领导人点了点头，示意通晓名字的工作已经进行完毕。
“所有的军人们，从即日起，你们将从原来的军事身份中脱离，直接隶属于一个新的军事团体，这是一个新的队伍，给定的代号是‘红河’。从现在开始，你们将直接由双方的行动负责人进行管辖，直到这次项目的完成。”
“红河小队!”中方领导者发出低低的吼叫。
“在!”整齐划一的回答。
“很好。相信所有人都已经大概清楚了这次的任务内容，参与项目的设施还在进一步的休整与完善之中，你们还有一段时间来熟悉彼此的情况。我希望红河小队是一个绝对统一，绝对团结的小队，每个人都是这个小队整体的一个部分，不可或缺。”他也同样用严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面庞，任何和他对视的目光都显得有些无力与虚弱，“你们是优秀的军人，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那位大胡子军官点了点头，接过话茬。
“这次的军事行动属于绝密，任何透露消息的人都会受到绝对严厉的制裁，这是两个国家的国家秘密，希望在坐诸位守口如瓶。”话音落，两位领导人交换了眼神，俄领队用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于是，庄严而洪亮的声音在这间地下的会议室中响起。
“在此宣布，红河小队正式成立，第五计划‘冥土之钥’，于此时，正式启动。”
没有掌声，有的只是同样不苟言笑的，庄重的注目礼，在这片雪国的大地上，在寒风呼啸却依旧燃烧着的巨型军事机械制造厂内，一个庞大的军事行动在无声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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