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enty-two.
（一）
休息在这之后只持续了短短的三个小时。回想起来，天河说的“明天再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审视都不够贴切。
就在天即将明亮的时刻，没有等天河去呼唤，所有人就全都整理好出来了，多年的锻炼已经让所有人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心性坚韧到了一定程度，短时间的睡眠就可以给身体带来充分的休息。
现在的情况，就算天河不说，所有人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焦急，如果想要采取行动的话，时间已经紧张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在上层安装的窃听设备不知何时就会被发现，届时，四人的存在就会暴露在这个世界统治者的视角之下。
如若那时再行动的话，等待的极有可能是严防死守甚至是引诱他们上套的致命陷阱。
所以，不能再等了。时间就是生命。
天河把手揣进了风衣口袋，又一次，他的手碰到了冰冷的物体，虽然无法体会到它的温度，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从那光滑的表面传递过来。
带来这种感觉的，是力量，或者说，能够剥夺和保护的权力。
紧接着，没有什么停顿的，他就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在他手里，先前还是零件的杀器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拼接。
已经用不上十秒了，从那座纯白的小镇离开的时候，这个被他短暂搁置的习惯又如同驱之不散的阴影找上门来，到现在已经如同呼吸一般顺畅和自然。
看着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另外三人也跟着组好了器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整齐划一地完成了两个动作。
一枚一枚地装填子弹，以及，打开保险。
紧接着，他开口了。
“可能，没办法再回到这个地方了，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吗？”
“没有。”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所有和他们身份有关的东西已经被尽数销毁，天河在之前的时间里面，独自完成了这些工作。方便烧熔的实验器材，残留的裟实药品，实验袍，纸张...所有有别于生活用品的其它东西都不能有残留的痕迹才行。
“那么，还请做好觉悟。”
声音难得掺杂了一丝温柔，听起来，却是那么的干涩和冰冷。
四个人从这间不起眼的废墟里出来，走到一旁不远的另一栋低矮的废墟处，从外观上，这座废墟和其它的并没有任何不同，表面都被已经风化的灰色混凝土以及扭曲的钢筋，破碎的砖石填满，委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天河走到它的前面，开始迅速地沿着一面较大的混凝土清理起来，他用手握住了连接混凝土的钢筋部分，然后用力把它向外掀开。无法想象这需要多大的力气，普通人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就连三人中力量最大的尾宿要做都得花上吃奶的干劲。同样的工作重复了三次，他没有歇气，一口气将藏在废墟深处的东西暴露在了空气中。
一辆采石车，完全和上层采石使用的一样。这种被上层用来剥夺下层资源，日复一日把上层建的更高的工具，现在正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不过不用想，在车里面，装的肯定不是石料。
天河向心宿和尾宿问道。
“怎么样，和观察到的运输车有没有区别？”
在短暂的回忆之后，二人摇了摇头。心宿的记忆力可是出人意料的恐怖，被她仔细观察过的物体甚至能被她近乎完整地重新描画下来。
“会有一些轻微的瑕疵，但是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绝对看不出来。并且那个...我没有发现有明显的，用作识别车辆的标志，整体上来说，是不会被轻易识破的程度吧。”
天河点点头，随即走进了这辆采石车之中。不同于旧时代专门运输石料卡车的敞开式结构，采石车更像是有着巨型容量车厢的封闭货车。这是为了防止采集的石料在上坡过程中坠落而采取的防护措施，在向上层运输石料的过程中，要经过的坡道可远比旧时代要多得多。
打开车厢，原本宽阔的空间已经被什么东西填充，显得有些拥挤了。在黑暗中，他打开了灯光，紧接着，凛冽的反光揭示了藏在这个车厢中的秘密。
杀器，在车厢里面准备了数量堪称庞大的武器，并且杀伤力和他们腰间的手枪比起来，根本不是同一等级。浓烈的金属反光掺杂着火药味呈现在他们面前，虽说早已知道它的存在，可正式开启的时候却依旧让人胆战心惊。
也许这辆采石车用武器库来形容并不过分，微型冲锋枪，轻机枪，霰弹枪，步枪，手雷，甚至是爆破用的塑料炸弹，随便一种都可以轻易地置人死地，配备的子弹也是一应俱全。各种口径的子弹被整齐地挂在了对应枪支的旁边，黄铜弹壳里面填满了燃烧用的火药。简单的检调早已做好，确保每一颗子弹都不会受潮。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俩的报告的话，上一次前往七百号深渊的运输车，发车时间是在十四个小时之前。”天河说着，将一个又一个弹夹填好子弹放在口袋里，不抬头地说。
“嗯，每两次运输的间隔是十八小时。”尾宿答。
“心宿，运输车的行动路线已经完全掌握了吗？汇报能够展开伏击的位置。”
“了解，先生。连通七百号深渊和运输车出入的上层入口，中间有约二十千米的下层路线，在这条路线的中后方，有一处临近六百九十九号深渊的废墟，如果在废墟侧面设置足够强的炸药，可以造成让下层陨落的大型坍塌。届时，被伏击的运输车即使不被炸药的威力波及，也会因为坍塌而坠入深渊。”
天河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这间军火库里找到了远程引爆的烈性炸药，把它放在了自己身边。
“从这里到达指定地点...大约需要两个小时...算起时间的话，可能会非常勉强...”
正在解说着的心宿却被天河有些冰冷的声音打断，那声音就如同往常一般，好像已经计划好了全部的步骤似的，听不出内心焦虑甚至是任何感情的语调。
“时间来得及，不过，不能等了。上车，调试武器。”
说着，他把塑料炸药和起爆器放在副驾驶上，同时放好的还有一把装满子弹的自动步枪。紧接着，他坐上了驾驶座，一把拉上了车门。
没有任何停顿，直接踩上了油门，手上的操纵杆灵活的运动着，握住方向盘的左手也没有一丝犹豫，两只眼睛盯着前车窗玻璃，将要到达地点的路线在他脑海中构出了一幅无比清晰的地图，指引着这辆移动堡垒的方向。沉重的采石车被更加暴力的强引擎驱动着，如同离弦之箭朝所处的废墟之外奔去。
猛地起步让刚刚上车的三人差点失去身体平衡，但毕竟经过了多年严苛而专业的训练，他们的素质和意识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上层的精英士兵。
稳定好方位之后，待在车厢里的三人也不由得稍微紧张了起来，等待着他们的，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即使是一次奇袭，但面临的风险可以说完全无法预料。
车身在疯狂地晃动着，毕竟现在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旧时代平坦的大道了，一般的路面都坑洼不平，甚至布满了沙石瓦砾，有的甚至随时有坍塌断裂的风险。在如此艰难的路况下，坐在驾驶位置上的那个人，依旧死死地踩住油门，毫不留情地碾过拖慢车速的崎岖大地。
来来回回的颠簸让人脑袋发昏，每碾过一颗石子都会让车身上下抖动，有时车身甚至会因为撞击微微离开地面。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已胃袋翻涌，难忍呕吐的欲望了吧。但这三个未成人的孩子却在这种情况下稳定着车内的武器，防止因为过度的颤动让武器滑落或者互碰。同时，他们也没有闲着，拿起自己最称手的家伙开始检查和调试。
很少交流，但是彼此的默契已经不太需要通过语言来表达，不自觉地就会明白应该进行的最佳行动。可能不能算是默契也说不定，只是因为面对当前情况的最佳解决方案是可以确定的，所以大家采取的动作都会不约而同罢了。
沉默寡言可能已经成了“天河”这个只有四人的小型组织的行事风格，冷静和高效才是应该死死握住的真理。如今的四人，已经多久没有聚在一起，像样地，休闲轻松地吃饭或者聊天了呢？
已经，没办法回去了。
沉重喘息的金属堡垒在满是废墟和瓦砾的地平线上飞驰着，撕破笼罩着一切的巨大阴影，在头顶同样沉默着的天穹下，黑夜的尾巴，即将被升起的灰色，驱逐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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