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在路边结结实实的淋了一场雨,他跟那个追踪自己的小个子扭打到一起,后来两个人都打不动了,便各自停手。小个子还想着爬到树下避雨,他则是直条条地躺在地上,任由雨点在身上胡乱拍打。
他实在没有力气移动身体,甚至脑子里也出现不了连贯的思维,唯一清楚明白并且紧紧抓住不放的信念是,霓之雪现在安全了。
霓之雪安全了,自己就放心了。接下来怎么样都可以,再也没有令人心痛不已的牵挂。
也许是之前劳累过度,所以现在他的求生欲极其薄弱。当真是不考虑自己的死活,就这样放心的沉入昏迷。
警侦队的车开过来的时候,把路边这个人当成了一具死尸,差点扔进后面的拉货卡车里面。后来高勋看见他眼熟,走过来一瞧,原来是那个叫阿恒的黑小子。再探了一下鼻息,还有气,于是抬手示意手下将他搬上救护车救治。
他们是来处理这次爆炸案的。
现在城里杂乱四起,爆炸案也不在少数。不过这个偏僻树林里发生的实在威力巨大,城里都受到感应。他料定情况不同寻常,五辆警车前后呼啸着开过来,进入树林之后,现场也确实震撼。
一小片林子都被炸毁了,到处是枯木草灰,地上还滚落着好些血模糊的尸块,有些在火药的巨大威力下被瞬间烤熟,没有一具完整存在。
尸块数量巨大,气味怪异,可以判定并不是来自人体。
具体来自什么动物,可以捡回去好好研究。不过总跟异界人脱不了干系。
高勋想,难道是有人类对异界人看不下去,所以施展了报复?这倒是有可能,民间有许多自发组成的自卫团体。不过动作如此迅速狠绝,造成破坏力如此大的,毕竟还是少数。他很想把这些人跟警侦队联合起来,现在他们最缺少的就是协助力量。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进行现场勘察,警侦队全体回到局子里,接下来又是出任务。大家没有抱怨,是忙得没有时间抱怨了。
高勋在傍晚回到局子里的时候,才听说有人把霓之雪带回来了。
他抖了一下,手里的香烟差点烧到衣服,快速走出两步,他才想起来问:“人呢,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那人见队长神情严厉,恐怕又是要发火的模样,急忙回答:“在医务室呢,霓之雪伤得很严重,一回来就被送去医务室了。”
高勋不以为然,冷笑一声,心说她这是回来寻求医疗资源了。城里的医院人满为患,警侦局的医务室倒是个不错的救治地点。不过他脚下不停,仍然迅速的赶去了医务室。
霓之雪在这一天中已经是被清洗伤口,包扎完毕了。此时躺在床上,就像一根细弱苗条的白杨柳,浑身缠满纱布,只留一张脸露在外面。
她的脸是受了伤,可仍然难掩靓丽姿色。雪白脸庞,微微蹙起长眉,乌黑睫毛微微颤抖,似乎仍然在忍受某种疼痛。
高勋俯身看了她一会,然后轻柔的发出声音,“霓之雪,醒醒。”
霓之雪受到召唤,睫毛抖动得更厉害,竟然真的有醒转之势。
她休息了一天,又上了好药,不安的灵魂冲破身体束缚,亟不可待地要回到现实世界。而在看清楚高勋的面容之后,她愣了两秒钟,却是问道:“阿恒呢?”
高勋听她一醒来就问那个黑小子,可以说相当不高兴,当即冷脸道:“我看你这时候应该解释一下自己过去几天的行为吧。关于那死去的八位队员,我还等着你作出解释呢。”
霓之雪想起这件事,暗叹一声,也是心情沉重。
“是我害死了他们。”她说,“你处罚我吧。”
“处罚?”高勋骤然出手拎起了她半边身体,“怎么处罚你才能挽回我的损失?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警侦队要守规矩,不得擅自行动?”
他高队长对于不守规矩的队员,一向是处以最严厉手段的。
霓之雪此刻全身包裹纱布,失去自由,只能任由对方摆弄。
而高勋也并不是要对着她不能动的身体打骂,那跟鞭尸也差不了多少。一甩手将人扔回床上,他阴测测的说:“我要你马上好起来,给我去杀光异界人。你害死了八名队员,这时候就一人当八人用吧!”
这笔账可以说算得非常经济实用,一点错处也找不到。
霓之雪并不是专为了杀异界人呆在这里的,可是如今,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她也杀了不在少数。高勋仍然对她愤恨,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算什么,总之要等她好起来罢了。
她以为高勋至少会等她好起来,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第三天她就被强迫在房间里走动,要尽快拆掉身上纱布回到战场。在她走动的同时,阿恒也在隔壁房间下了地。他受伤不算严重,不过是体力亏损过度,加上从二楼摔下来震到了内脏,需要一点时间调整状态。
他急着回家,因为记得当初是让小丁把霓之雪送回家的,回去就能看到她了。
医务室的人忙翻了天,也没有人管他。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对于现在稀缺的床位来说,当然是走了更好。
于是阿恒自己摇摇晃晃的出了单间,扶着墙壁往门外去。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奔跑,他淹没在人群中间,心有所感似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好像要找到什么遗失的东西。
那样东西没有出现,他也就只好收回目光,继续前进。
而此时在他后面不远处,霓之雪坐在轮椅上,自己摇着扶手也在艰难行动。她要去见高勋。
高勋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压根不会想到要见她,所以她只得自己行动。好在办公室离得不太远,她摇一会轮椅也就到了。推门进去,里面毫不意外的空无一人。
高勋是晚上回来后才见到霓之雪的,他明显楞了一下,然后平淡地问:“吃饭了吗?”
霓之雪摇头,“我一直在等你。”
高勋在办公桌后面坐下,“那我打电话叫楼下餐厅送饭过来,一起吃点吧,今天加班。”
他连续加了几天班,就算是健壮如牛也感到体力不支,抬手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现在不是生病的时候,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病倒,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空气中静默几秒,霓之雪问道:“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查出作乱的异界人一共是多少了吗?”
高勋摇头,“本来以为是几十个,结果前天差不多炸死了一百多个,现在还有那么多。这数目就不好算了。”
“监狱里管不下了?”
高勋皮笑肉不笑,“你以为我还不敢对牢里那些下手呢?”
这话背后含义令人不寒而栗,也就是说监狱那些犯人都被杀掉了,只为空出监狱的地方。
霓之雪虽然一向是毫不动容,可还是顿了一下,过一会道:“我这次正是遭到异界人的埋伏,所以才会失踪那么久。那八个兄弟也是被异界人杀害的,我希望你能够抓到他。”
高勋向后靠在椅子上,“异界人的埋伏,他们埋伏一场只为了抓到你,却把其他人都杀掉了?”
他语气平静,目光审视,显然是不准备对听到的一切选择相信。
霓之雪侧脸望向白色墙壁,“他们虽然没有杀我,可是也快把我废了,这并不比死了舒服。”
高勋以手遮面,抑制不住似的低低发笑,“霓之雪啊,你可真是个活宝,说起什么来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其他人就该相信你。不过我可不想成为你——借刀杀人的工具。”
他骤然阴狠起来,霓之雪也不是吃素的,受到这般质疑,心里自然不会舒服。两人对视,空气中杀气凛凛。
就在这紧张时刻,敲门声打破寂静,接着外卖小哥拎着外卖推开门。食物的味道一传进来,房间中的气氛立马就不对了。
这两个一天都没吃饭的人不约而同转移了注意力。
霓之雪还要抵抗一下,坚持说道:“我确实是遭到异界人埋伏,如果你这时候还在怀疑我和他们一伙的话,可见对我没有一点信任了。”
高勋则非常不讲节操的挥了挥手“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讨论,现在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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