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亚伦截止到目前短暂的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噩梦,被自己曾经爱慕的姑娘挖苦嘲笑,目睹自己最后的亲人葬生火海,被名为圣徒的枷锁诅咒......而现在,噩梦还在延续着。
身体像是被剥离了灵魂般麻木沉重,每一寸皮肤都在哭诉着痛苦。动弹不得,视线被牢牢固定,就像是被人按住了脑袋。眼前两个背影相互对立着,一人持剑,一人握刀,剑拔弩张的氛围在两人间无声蔓延。这样的形象仿佛就在咫尺之间,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就像是编排好的戏剧,当伊登晕沉沉的大脑理解了眼前的景象之后,两人的厮杀便开始了。
他们的背影很熟悉,绝不止是泛泛之交的关系而已,对立的双方都应该是自己熟知的人。
想要阻止,可自己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刀剑相交,两个身影无数次交错,剑与刀渐渐被血水染红,可双方还在以命相博。
“不要啊,别啊,为什么啊,我们是.......”像将整个大脑搅作一团,难以容忍的痛苦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打断,眼角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心间。身体临近崩溃,可大脑还在顽强地思索着,回忆着。
胜负终于揭晓,胜利者给予失败者最后一击,纷飞的血雨飞洒,落了一身,温热的触感一瞬间像火一样在麻木的神经上游走。这时伊登才发觉,胜利者正和自己一样泪如雨下。啊思路终于清晰了,自己想起来了,可是也已经晚了。挣扎着,将最后一口气力从胸腔中挤出,化作了一声沙哑的鸣.........安娜!
“安.....娜?”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试探性的轻声重复着。
伊登睁开沉重的眼皮,周围包裹着自己的是纺织品的触感,猛然坐起,像是被撕裂的疼痛一瞬间几乎夺走了小混混的意识。“嘭”的一声,伊登摔倒在了床上。
“没...没事吧!”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拉扯着自己的手臂,当忍过了最初的疼痛,陌生的少女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黑色的瞳孔间隐约透露出一丝慌乱,修长的睫毛随少女的眼睛轻轻晃动,透露出一种含蓄的美。
“这是哪里!”大脑一片混乱,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倒下的瞬间。抓住那只白皙的手臂再度起身,
伊登失控地质问着眼前的少女。
“咿!”受惊的少女发出惊叫。与此同时,一声撞开门板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眼睛的余光刚刚捕捉到一道阴影,腹部便感受到了一阵麻痹的刺痛,像是被钝器正面砸中,受到冲击的小混混再一次扑倒在了床上。
“你个混蛋想对我妹妹做什么?”一位银发少女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裙角飞扬,一记横扫踢翻了失控的小混混。
“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还有些不太清醒!”先前的女孩挡在了自己面前。
“姐姐?”捂着被踢中的地方,逃过一劫的伊登花了好几秒才理解了现状。
身体各处都裹满了白色的纱布,红色的血迹隐约可见。抬头望着纯白的天花板,记忆慢慢变得清晰,伊登小声地叹息着。
“原来......这不是梦啊。”
“噫,哭了。真恶心!”银发的姐姐毫不客气地表达着自己的嫌弃,比起妹妹,姐姐要外向的多,一头亮丽的银发刻意扎成一条粗长的麻花辫,精巧的面容因为厌恶而扭曲,不过依旧没有影响她足以骄傲的美貌。
“还不是姐姐你弄疼他了。”妹妹则垫着脚大声驳斥着姐姐。
在姐妹还在争吵的时候,伊登支撑起身体,慢慢转向了两人。虽然互称姐妹,可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姐妹俩都没有一丝共通之处。注意到了伊登的举动,妹妹连忙伸手想要搀扶住负伤的小混混,却被姐姐一把拉住。
“我叫伊登·亚伦,感谢谢你们出手相救。”仰视着一脸歉意的妹妹继而快速转向了还在不满的姐姐,伊登不失真诚地表达了谢意。
“哼。”姐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对于伊登的道谢不屑一顾。
“自我介绍一下。”为了缓解氛围妹妹不失时宜地插入两人之间。“我叫阿加莎,然后......这是我姐姐尤莱雅。”当自己的名字被提及的时候,姐姐稍微皱了下眉,对于伊登的敌意明显地表露在了脸上。
“可以给我一面镜子吗?”伊登忽然说。
虽然现在的立场不适合提要求,但眼下有件必须确认的事情。
姐妹俩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妹妹沉默地递给了伊登一面小巧的圆镜。木质的圆框包裹着镜片,有些年头的样子,但这样的事情怎么样都好。
伊登颤抖着接过了镜子,不出所料,镜面上自己的眼睛已经染上了褪不去的红色。
镜子慢慢从手中滑落,失魂落魄的小混混慢慢抬起了头。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呢?”自己的声音意外地平稳,并没有像担心的那样颤抖不清。在确认了自己的疑问清楚地传达出去后,伊登静静地等待着回答。
妹妹有些不安地低头挪动着身体,而姐姐则上前跨了一步。
“首先。”尤莱雅干咳了一声竖起了两根手指。
“你似乎搞错了两点。第一救你回来的并不是我们而是马修那个家伙。其次......”
“马修?”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如果是平时自己一定会仔细询问少女口中的马修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知道那个街头混混,但现在伊登已经没有了那个闲情逸致,他在等待,等待少女接下来要说出的事情。
尤莱雅轻轻闭上了眼睛,就像是陷入一场长眠。眼角升腾起几缕白烟,就像是挥发的泪水。她的肩膀上下起伏着,紧闭的双眼咔地一下睁开,红色的光彩掩盖了黑色的瞳孔,整个眼眶溢满了赤红。
“严格来说我们也并不是在救你,神目的规定要求我们吸收一切有资格成为同伴的家伙,并铲除一切可能威胁到组织的人。至于你属于哪一种,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原来如此。”伊登表现地很平静。
神目,这个几乎与灰羽同时兴起完全由圣徒组成的组织在整个伊斯特兰几乎无人不知。如果灰羽是伊斯特兰的荣耀之光,那神目就是潜伏于光明之下的漆黑阴影了。市井传闻中,他们被说成伊斯特兰的解放者,是自由之神派来推翻妮蒂亚·爱得莱德领主暴政的先行者之剑。
没有人清楚神目的组成结构,也没有多少人真正相信他们,自己唯一了解的就是他们的最高领导着自称贤者,而在贤者统帅下的神目一直在与灰羽针锋相对。
双方曾多次冲突,彼此互有胜负,然而平衡并没有持续太久,能够与天心石共鸣的人实在太过稀少,而灰羽的骑士却仿佛无穷无尽。在漫长的拉锯战中,神目慢慢陷入了被动,现在更是在城镇内部销声匿迹。无论怎么想,扩充数量都应该是神目的当务之急。
“我.......”
“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问。”尤莱雅打断了伊登的问题,“老爹会为你一一解答的,同时这也是对你的考验。”
“老爹?”又是一个熟悉的词汇,这下伊登更加确信了。
“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口中那个老爹?”
“现在就可以哦。”第四个声音响起,顺着声音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了视线之中。满头花白的白发预示着老人已是迟暮之年,可苍松般的站姿却彰显着旺盛的活力,笔挺的西装强调了老人挺拔硬朗的身姿,口袋里金色的怀表有条不紊地转动着滴答作响就像是一颗年轻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当老人走动的时候,利落的动作几乎让人误以为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老爹。”先前的姐妹恭敬地向老人鞠了一躬,就像是在面见领导。也许,老爹只是神目的一个职务?
“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老人朝着姐妹两人摆了摆手。
微微颔首,两人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于是,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老人和负伤的伊登了。
“塞西尔·凯斯。”老人向着伊登伸出了手,当他开口的时候,那双深邃明亮的黑瞳闪烁着奇妙的光亮,而灰白的眉毛却纹丝不动,让人看不透那究竟是代表善意还是恶意。
“伊登·亚伦。”稍稍迟疑,伊登还是握住了那只树皮般苍老的手。
“我知道你,马修经常提到你。”松开手,老人慢慢起身俯视着伊登,那姿态,就像猎手在打量着猎物。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伊登平静地与老人对视,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唔,最先关心你自己的小命吗?”老人抚摸着下巴,仿佛在对伊登进行着评估。老人看似只是无心的,
可这样的不负责任的评价还是一下子触碰到了小混混的逆鳞。“你根本不了解情况,根本不清楚我现在的心情!”感性压过了理性,伊登朝着老人大吼大叫,
“我唯一的哥哥已经死了,我还能去关心谁?”
面对伊登的发难,塞西尔的表情依旧没有什变化,胸前的怀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房间久久回荡。
也许自己激怒了老人,也许老人最终会杀了自己?管他呢!大不了一死而已。正在伊登自暴自弃的时候,老人开口了,“我收回刚刚的话,抱歉。”弯下腰,塞西尔浅浅地鞠了一躬。
可这样意料之外的举动依旧没有打动伊登,“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我?”小混混的语气中带着烦躁。
赛西尔略微惊奇地睁大眼睛,可能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面顶撞他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表现。”捋了捋稀疏的胡子,老人问道,“你怎么看待神目这个组织?”
“一群威胁灰羽统治的暴徒,和灰羽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完全的负面评价,口无遮拦的伊登紧盯着塞西尔逼问道,“在此之前,我还想知道神目的成员里有叫艾琳娜 或者吉尔斯的家伙吗?”
“唔,你提到了最近才出现的魔女和她的骑士。”将实现投向了窗外,塞西尔并没有表现出信徒该有的愤然态度,对于屡次侮辱了组织的小混混,他表现了极大的宽容。
“虽然我们试图邀请过她,但她非常强硬地拒绝了,并且还杀了好几个我们的同志。”
“你们有猎杀她的打算吗?如果有我就加入!”伊登的话语中透露着急切,尽管他也知道之前的谈话并不愉快。
将视线从室外抽离,塞西尔再度打量着伊登,那张捉摸不透的脸上凝固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对自己的表现很有自信啊,你就没有考虑过我不接受你的情况。”
“如果马修都可以加入,我没理由被拒绝。”
赛西尔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随后忽然扭曲。开始伊登以为这是发怒的先兆,可当爽朗的笑声从老人的嘴角传出,小混混才明白这只是在憋笑而已。
“哈哈哈,真是毫不客气的说法啊!”塞西尔半跪在地上敲打着床板,旁若无人地大笑着,刚刚的肃穆无影无踪,冷酷的形象荡然无存。。
“抱歉,抱歉,只是想逗逗你而已。”意犹未尽的塞西尔抬起了头, 之前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来,四处洋溢着轻松的笑意,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重新站直了身子,塞西尔脸上生硬的表情也慢慢生动了起来,和之前判若两人的差别,但似乎这才是老人的常态。
“可能和你想的不同,我们并没有卷入纷争的打算。简单点来说我,马修,阿加莎以及其他孩子们可以算是组织里的消极派,而你面前的是来自消极派的邀请。”
“也就是说,你们是在依靠那些真正战斗的人苟活而已。”伊登严厉地瞪着老人。
“真是刻薄的评价啊。”赛西尔笑了笑,却并没有反驳,他径直走向窗台将手肘搭在窗外,背对着小混混,委身于落日的余晖之中。
“你是怎么看待圣徒的呢?”老人询问道,柔和的声音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和蔼。
“被灰羽排斥,被普通人所惧怕的存在。”伊登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对,也不对。”取出一只烟卷轻轻点燃塞西尔挺立的背影在烟雾中一点点模糊。
“你不妨站在圣徒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不管灰羽怎么认为,不管普通人怎么认为圣徒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啊。我们懂得悲伤,也知道满足,即便是朝不保夕,也想要挺起胸膛笑着活下去。灰羽对于圣徒的压迫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为了安稳地生存,就需要保护自己的力量,同样是被人排斥的弃子,自然而然地就聚在了一起,这就是神目的由来。我不否认有些家伙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甘心成为为杀戮的工具,但在这里不一样。”烟卷的烟灰在微光中飘飞,老人的形象在黄昏的映衬下仿佛高大了起来。
“我和那些孩子以家人互称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依然视他们为我的孩子,而他们也视我为父亲。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着和你相似的悲剧过往。” 将视线从窗外抽离,塞西尔再一次注视着伊登,就像一个心系儿女的父亲。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们陷入没有意义的纷争,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安稳幸福地活下去。”
他的字里行间透露着无法怀疑的真诚,意思也非常明确,他想伊登放下仇恨,留下来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真好啊,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伊登低下了头。如果能忘记一切平淡地生活下去,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可是唯独停止复仇这一点自己是无法退让的。
“魔女一天不死,我就不可能幸福。如果你想接纳我的话就无法回避这个问题。”硬下心肠,伊登回应道。
“也许吧,也许吧。”赛西尔轻轻地说。
“但是,你可以先试着和我们生活一段时间,到时候如果你还是抱有这样强烈的杀意,我就介绍你去面见贤者。”
“我.......”伊登咽下了抱怨。这样为自己考虑的提议完全找不到回绝的理由。
“好吧”伊登放弃似得垂下了肩膀,不知道何时握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对比起自己的自私的想法,老人的善意让自己有些无地自容。
“拿着。”塞西尔说。一个小木盒不偏不倚落在了伊登面前。打开盒子,一排黑色的椭圆形薄片整齐地排列着。“这是什么。”伊登问。
老人将手轻轻触碰在左眼表面,取下了一模一样的的薄片,同时,鲜血般的殷红从瞳孔中涌现出来。
“一份小小的礼物,我们都叫它生者之瞳。”塞西尔自嘲般笑了笑,“这样的叫法,就好像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一样。”
伊登点了点头,“区别圣徒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观察眼睛,只要带上它就可以很好地隐藏住身份了。对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有一点要注意。”放下手臂,塞西尔紧闭着还佩戴者生者之瞳的右眼,几缕白烟从眼角升腾而起,当它睁开的时候,已经和左眼一样赤红。
“如果主动激发力量,过高的温度就会使它迅速挥发,和其他人不同,我们在神目的职责是收集伊斯特兰城里的情报。所以隐藏自己的身份尤为重要,最好随身多带几片以防万一。”
“激发力量吗......”伊登想起了自己倒下的场景,虽然受伤会对体力造成一定的影响,可握紧的拳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他抬头望向塞西尔,“我真的变成了圣徒吗?”
“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对你的身体进行了检查,你确实已经转化成了我们的一员。”
“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力量?”回想起倒下时的那股无力感,伊登一阵颤栗。
“大多数圣徒只是体能远超普通人,但也有一些例外,那些更为命运垂青的人拥有着一些特殊的能力,而这样的家伙的转化往往都需要长时间的过程。”
“您是说我属于后者?”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时间会检验一切。而且即便是不成器的孩子也不会被家人嫌弃。”
老人的话令伊登会心一笑,一番交谈已经彻底颠覆了小混混当初的看法,回想起之前的无礼举动,伊登有些愧疚地脸颊微红。
“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赛西尔先生。”
“我才不会原谅你。”塞西尔夸张地扬起了眉毛。在伊登再次道歉之前,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拍在了小混混的肩上,老人神情温柔,靠在自己的耳边,他轻声说道,“除非你叫我一声老爹。”
伊登忽然愣住了,嘴巴像金鱼一样开开合合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哗啦一声撒了一地。那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肩上,身体可以清晰地感受着掌心的温暖。扬起头,任凭温润地液体一点点滑落,前所未有的感情在胸膛间迅速扩散,那种感觉就像一只迷途已久的小狗,在空无一人的街头被好心人领养,失去了颇多,却也得到了颇多。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感受不到家人的亲情,可在自己已经放弃的时候却又以这样的方式重拾了温情。
许久,许久,嘴巴终于恢复了语言的功能,“好的,老爹。”他的发音含糊不清,和想象中的简直是千差万别,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否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多虑了。塞西尔豁达的笑了笑肩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好的,孩子。”他说。
眼泪终于决堤,趴在老人宽阔的胸膛里,伊登放声大哭。老人的手臂缓缓绕到伊登背后,他的背上传来手指轻抚的触感。一直以来自己刻意隐藏的感情在一瞬间爆发了,而面前墙壁一般的胸膛将那一切全部接收。能感受到老人的心跳,能感受到家人的心跳。在那安稳的心跳声中,疲敝的灵魂如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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