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呜……”因为剧痛而扭曲的面容伴随着临死的悸动。错愕，迷惑，恐惧和绝望交替出现在她已经几乎被冷汗浸湿的脸上。
“伊拉！保持清醒！”维莱娜已经语无伦次，“来人！很快就有人帮你了！”
随着脉搏如潮涌出的血红得刺眼，鲜亮得在火光之下宛如朵朵鲜花。它不仅仅从维莱娜无力的爪间渗过，还从她背后的刀口不住流失。
她无能为力！那卑鄙的武器割断了伊拉侧腹部的动脉，完全无法止血！
“小…妖精……”伊拉惨白发青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乎无法辨认的气音，“原谅……我。”
“我在！我在！”维莱娜呼唤着，但那对已经翻白的双眼已经找不到她的所在。
伊拉好像在继续呢喃着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清。眼泪早已和血一起涂满了她的脸颊，无能为力的绝望吞噬着伊拉的生命，也吞噬着维莱娜手臂上的力量。
她知道伊拉在叫自己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没有人来帮她们。在徒劳的叫喊中，伊拉的瞳孔失去了形状，她再感受不到指尖涌出的温度，也听不到对方口鼻间的气息。
“不！不要……！”维莱娜轻轻摇着伊拉，梗住的嗓子里吐出的已经不是人声：“醒过来……不能睡过去啊……”
在她怀里的人就像一具粗糙的人偶，蒙着雾的双眼望向虚空，安静得仿佛时间已经静止。
伊拉死了。
这个想法挖开了她的胸腹，把里面的一切搅碎、挤压。口中的铁味越来越重，嗓子深处涌出血腥来自已经揉烂的肺腑。
这不是真的！是梦吧！？维莱娜的意识飘出了身体，触觉和嗅觉都失去了质感，视野缩成了一个小点，仿佛在坠落。周围空间里只有自己如同野兽的嘶嚎回荡。
紧闭双眼。
一切都是假的！手和腿上的液体，鼻中的气味，统统都是假的！她想笑，因为熟识中血的质感并非如此！这当然是错觉！
再次睁开。
伊拉一动不动地斜靠在她的腿上，脖子不自然地向后仰着。
现实残忍地再次一刀捅入心口。
如果自己早点放弃那幼稚的想法，和那些狂热者们战斗的话，伊拉就不用舍身救她了！熟悉而陌生的自责和后悔淹过头顶，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对伊拉说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在赶对方走。
“醒过来！回到我身边…我原谅你了……”她请求着。之前的委屈和愤怒都不重要了，一切在死亡面前都轻如鸿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赶你走……回来，回来啊……”站在一边，她静静看着抽泣、不断摇头的自己。
伊拉如同北海漩涡一般的瞳孔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里面散发出幽深的绝望包围了她，让她向着其中坠落。
世界失去了颜色，徒余烈火鲜红。
一双爪立于她面前。那是她的同族吗？
“你害死了我。”那类蜥人说道。
胸前插着她的弯刀，类蜥人的血已经流尽，胸腹和腿都已浸染殷红。
不！不可能！她拒绝和自己的同族为敌，不曾拔出武器！
“你害死了我。”伊拉说道。
不！不可能！低头，伊拉的瞳仁变成了类蜥人样的纺锤状，黄绿色的荧光诡异异常。
心底升起的莫名恐惧让她从噩梦中惊醒。
迎接她的是微粗糙而轻柔的抚摸。蒙蒙混沌的天空如同灰黑色的布料，把她的视野裹了个严实——这是雾雨，现时已是清晨。
“做恶梦了？”沙哑温柔的耳语传来，是伊拉。“刚刚一直在沙子里翻来覆去，还叫我的名字，我就把上面的披风掀开了。”
记忆冲刷回脑中，她记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
微光中那熟悉的容颜就在面前，和自己同盖这块布料的人就在面前。
维莱娜抑制不住冲动，挤开身前的沙子，扑进伊拉的怀抱抽泣起来。
“啊……”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轻声惊叫：“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谢天谢地，那确实只是个梦！柔软的怀抱和肌肤传来的温度是这世界最大的温柔，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摇头。
维莱娜本以为伊拉会被那杆长枪刺中，但对方的身手比自己想象得更敏捷——空中旋身让过了枪尖，勾起的脚卷走枪杆，一并把武器的主人带倒在地。
她明白了，即使是放下武器，那些人也不会和她讲和。
抛下布包，弯刀出鞘。她必须保护自己和伊拉！
对面的狮面人见状后退半步，她冲了上去。
战局对他们极为不利。因为强风，伊拉不敢用弓，随着沙暴的加强，能见度迅速下降，眼中的刺痛让她们都无法专注于战斗。整个战场都笼罩在火光造出的橙黄色的混沌里，但很快烈火也抵不住沙尘的打压而熄灭，除了几个防风煤油灯发出的闪烁而微弱的光以外，她们再也看不到任何光源。
那些狮面人明显更习惯在沙暴中战斗，在混沌中神出鬼没，让她们疲于奔命只能原地绕圈。打退了一个对手，另一个又会从其他方向钻出来。
不知何时，风幕渗出佩先语的怒吼。那愤怒从远处涌至他们周围，从一个模糊的句子简化成了一个词组：“祖先！！祖先！！还我祖先！！”
对她们的围攻骤然增强。明显对方之前只是想拖住他们，而现在从黑暗中袭来的都是杀招。维莱娜不知道伊拉她们在下面做了什么事情，侮辱了狮面人的祖先，但明显事态已经不可调和。
“喳———喳喳喳—！！”强力风哨的呼唤被狂风撕扯成碎片，听不清来的方向，只辨出一长三短——各自为战，分散撤退！
无心恋战，只求自保。
维莱娜在临走时被自己抛下的布包绊倒，她想了想，还是把它挂在背后。无论她们能不能成功离开，它一定会有用。
她和伊拉紧靠在一起，边战边朝着记忆中来的方向退却，从沙山上滚下，在沙谷中穿行，躲避着狮面人。
令人窒息的攻击很久才渐渐减弱，但她们还身处沙暴之中，还面临着被活活憋死的危险。维莱娜觉得自己的胸腔就像被渐渐注水一样，呼吸，获得氧气却越来越少，但气管和肺部却像烧起来一般疼。
“快，到我的斗篷下来！”伊拉拉着她趴在一座沙山的半腰。确保周围没有敌人后，她用斗篷裹住了两人的头部，和维莱娜一起扭动身体钻进表面沙层。
“我们不走，不去追着其他人吗？”维莱娜一边揉去眼角粘稠泪水里裹着的沙子，一边咳着问。
“不要命了吗？你呼吸听起来就像个风箱！咱们不躲起来，沙子几小时内就会把肺填满！”
厚重的沙子将她们埋住，隔绝了混乱和喧嚣。
深夜，沙层之下，斗篷之中只有她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和不断的咳嗽听起来虽痛苦而揪心，却莫名令她感到安定。
“等风暴过去吧。”伊拉撑起一片空间，让她能更顺畅地呼吸。
温暖而沉重的拥抱，她和伊拉相拥而眠。
原本就无边无际的荒原在雾雨之下变得更加迷离，天地混作一体，就连太阳都隐去了光辉。沙漠荒原一改燥热的外表，变成了潮湿凉爽的模样。但这帮不到伽纳森，纵使不会暴晒脱水，无法测定方位的同胞们极容易在重复的景色中迷失方向。
维莱娜勉强能够辨认阳光来的方位，指引着她们向着来时的绿洲退却。此时不明情况，她们无法回头寻找补给。其他人若是成功撤退一定会在绿洲集合，在此补给中转。
两人恢复到了吵架之前的样子。伊拉走在前面拉住她的手，紧紧捏着她的四指。
一路无言，相伴的只有不间歇的咳嗽。她们几乎无法说话，吐出的痰都是棕色的，口腔中始终摆脱不了沙子摩擦的刺痛。不过胸闷和痛苦的折磨渐渐弱了下去，相视的眼中也渐渐有了一丝笑意。
在雾雨中的沙漠里度过了潮湿的一夜后，她们花了一整天才在茫茫沙山中找到那片不甚显眼的绿洲。
从雾里接近时能看出来绿洲中仍是一片混乱，却并非是他们离开时所留下的狼藉。篝火还惨留着湿木材燃烧的呛味，丢在地上的不仅有破旧的残破兵器，还有加纳森家族使用的弯刀。
她们小心地接近绿洲，其中的静谧仿佛自始至终都未改变过，沉重得压人。反复观察，维莱娜也没有发现埋伏的痕迹，这里是安全的。
至少有水喝了！在荒漠中一昼夜滴水不沾又咳嗽不停，喉咙里像点了把火一样地疼，她们想吃点干粮都只能让所剩无几的唾液将其彻底软化才能下咽。
冲到湖边，她捧起一洼甘甜，让清凉浇灭了灼热，而后又冲刷掉了口中苦涩的沙粒。
伊拉直接甩掉背包、上身的衣服和束胸，噗通一声钻进水里，让那清泉洗掉身上黏附的尘埃。
维莱娜放下累赘，把裙摆系在腰间向前走了几步，绿洲湖水滋润着她腿上干裂的鳞片，舒服极了。但她不敢脱掉袍裙，因为一旦再次陷入危机，她不想以近乎**的状态迎接到来的事态。
系在颈间已经破掉的面纱充当了临时毛巾，她用沾湿的面纱擦拭身体，捋下卷发里的沙尘。
“我们再呆一会就出发！”伊拉已经把她的头发洗回了稻草色，脸上的喜悦里透着对小湖的不舍，“带上水，走到午夜，这样明早再启程半天就能到海岸！”
维莱娜不打算催对方出发，她也想多享受一下泡在水里的舒适。不过天色渐暗，她的神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曼苏尔城邦附近的荒漠中罕见变种，上百年来的气候变化彻底改变了这个区域，原先统治沙漠的的沙鼹已经搬到西方更加干旱的地方。但渐渐长出植被的荒原养育了畜牧业和荒原上的食草动物。比起变种更加灵活的动物尾随牛羊而来，狮、草豹和鬣狗频繁地出现在它们原栖息地以北数百公里的伊及荒原上。
那些聪明的动物知道大群的人畜很难对付，所以会远远躲开，可她们现在是两人，又在绿洲中，很难说会不会碰上追踪或取水而来的猛兽。
沙沙……
夹杂在伊拉游水声间，维莱娜捕捉到厚厚雾雨中的细小噪音。
“伊拉！”她第一时间压着嗓子提醒。
沙沙，沙沙……
没错，那定是其他活物发出的声音。对方正从湖侧面接近她们的所在，她看不清楚远处的动静，示意伊拉靠岸。
伊拉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抽出了腰间的武器，一手抱胸向她靠拢。
她们的脚步随着水位的下降而加快，最后几乎是扑向自己丢在岸上的什物。
“不许动！钢弩不长眼！”一个操着佩先语的男子吼声到来，树丛中一个矮壮的人影，黑暗之中只有白刃泛着寒光。
声音穿透迷雾和黑暗的包裹而失真，那铿锵的语调里却似乎有维莱娜熟悉的痕迹。
“埃德？！”伊拉停步认出了对方。
“是你们啊！”换成了欧罗巴通用语，埃德蒙的脸从夜幕中渐渐浮出，他吹了个口哨，树丛之中再响起一阵窸窣，伍德兰那精瘦的身形也跳了出来。
是同胞，不是威胁。维莱娜放下了裙摆，但伊拉却不会放下挡在胸前的衣服和手——埃德蒙打量着她们俩，视线里夹杂着一丝不安，仿佛生怕在她们身上找到一处伤疤、一个破口一样；而伍德兰直勾勾地盯着伊拉的胸口，好久才打了个激灵一般跳起来，尴尬地把视线别开。
“你们怎么在这？也来晚了吗？”伊拉趁着那少年别开视线时缠上了束胸。
“嗯，没错，我们来晚了。”埃德蒙沉重地说，“我们到这里时战斗已经进入尾声，我们的人招架不住强攻，从绿洲撤走了。
“那是多久之前？”
“今天中午。我和伍德兰连夜跑出来的，但是最初走歪了方向，日出时分才修正。”他们速度更快，但同样没有成功和其他人汇合，“我不知道战斗是怎么展开的，但我们的人有受伤的，撤离的动作很不利索，我和伍德兰在远端只能遥遥看着他们赶走了咱们的人，然后扫走了死伤者，休整片刻便追了上去。”
“真是一群牛皮糖一般的家伙……”伊拉叹道，“那我们的人有…死掉的吗？”
“没有，但有一个人被抓住了，受了不轻的伤。”埃德蒙顿了顿，望向她和维莱娜，“是阿西乌斯的哈金，你们都认识。”
当然，当然。维莱娜对此心中竟有一丝暗喜。如果没有哈金，她和伊拉就不会吵架冷战，他是痛苦的源头，虽为“同胞”却没有让她为之付出的价值，他代表着阿西乌斯夺走的那部分伊拉，本属于她的那部分。
她望向伊拉，金发女孩表情有些僵硬，肩膀像是在寒风中一般颤抖，不安的双眼来回在她和埃德之间，仿佛在寻求安慰和帮助。
“怎么办，我们，我们得救他回来……”伊拉无意识地呢喃。
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那么关心？先前的暗喜转瞬被掐灭，她耳中回响着心脏有力泵动的声音。另一种如火的情感似乎在其中烧了起来，烧得她胸闷，只能叹气般长吁。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对方，告诉她不会丢下哈金不管；或是劝对方放弃，因为面对占着天时地利的敌人他们没有机会。但颚间的酸涩让她开不了口。
当我们失去一切的时候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