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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伊拉 也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当我们失去一切的时候

  

“伊拉……”影手教头拍了拍我的肩,“仔细听我说。”

她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沉重,我别过头去表示抗拒。我为维莱娜感到不公——她受到了轻视,就连教头都不在乎她的死活。

“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我们的行动就肯定会不顾一切地跟来。但是在城邦人眼皮底下劫犯人这样事,我不能让受伤的你冒险,你太容易暴露了。”

“埃德的计划是我们行动中的一环说——你们先破坏她的笼子,我们装作匪徒打劫。”

闪回的记忆中,我突然觉得似乎那几个匪徒的体型和动作确实有点像各位教头和老战士……魁梧的鲨目,好动的席埃拉……

但更多的不解涌了上来。乱糟糟的问题太多,我无法思考,也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不能让你们知道计划的内容,不然你们又要怎么以假乱真地骗城邦人?”

但那样也……

“所以我不追究你私下抗命的事,毕竟你也是很忠实地完成了我们的计划。所以你也原谅我罗娜·影手瞒着你的这件事吧?”

我感觉自己愣了一辈子,始终理不清思路。他们昨晚去救维莱娜,他们就是我在桥上遇到的匪徒,所以……

“是你们……杀了她?”

脑中多如乱麻的思绪逼得我快要疯掉,我感受到了背叛。肺里仿佛灌满冷水的窒息感又回到身中,我如同抽搐一般地呼吸,胃中翻江倒海的冲动让我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里——我居然和谋杀了维莱娜的人坐在一条船上!

影手拍了拍我的脸,“伊拉,清醒点。我们把她救回……”

“离我远点!放开我!”

我想推开影手教头,但她抓住了我的双臂。

“她,她救了我……你们却杀了她!”我的指甲嵌入她的手背,“我不应该信你们的……我应该死在那河边,我得保护她,杀了那群城邦的畜生……”

“死丫头你听我说!!!她还活着啊!!!”

教头的吼声仿佛能贯彻云霄,震得我头脑一片空白。

还活着?

但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维莱娜的嘴唇是青白色的,伤口泛白,好像全身的血都已流尽。

“可,可是……她……已经冷了…冷了啊。”我抽噎着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很困难。

“哎,傻丫头,她是类蜥人啊。”影手搂住了我,在我耳边低语道。

类蜥人?那有什么特别的……?

“他们的体温和我们不一样,是会变的。”

这句话大概我用了好几秒才理解。

所以…维莱娜的体温就是冷的?

“我们让她的笼子掉进水里,然后早就等在水里的飞毛腿和根特把她捞了出来。城邦人不会潜水,在融雪结束之前是不可能发现她已经消失的。”

“但是为了让她不乱动,就没有让她取暖,保护伤口后就把她藏在这些咸鱼里了。”教头解释道。

“所以……”我懂了,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还活着?”

就像是要证实我的话,维莱娜皱了下眉头,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鼻子里哼出的“呜”的一声传进我的耳朵。

我忙在她脖子上摸索,那微弱而缓慢的脉搏让我找了好久。影手说维莱娜现在是类似冬眠的状态,如果让她暖和起来的话就会自然醒来。

小队的队员围了过来,他们没有因为误会而嘲笑我,只是挨个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我和埃德一起保密,因为我有命令在身。”居恩先开了口,“对不起。”

包着一头绷带的鲨目教头蹲了下来,咧嘴一笑,把自己的毯子盖在维莱娜身上:“类蜥人生命力很强,伤口早已开始自愈,别担心,你们的小红脸的药很好使的。”

心境转换得太快,我一时间不知道要对同胞们说什么。这时候也许更应该感谢影手——她是教头,队长,她包容我的任性和无端指责,带着老战士们冒险行动——她没有放弃过我和维莱娜。

影手教头站了起来,丝毫不留情地用力拍了我的头顶,“发呆干嘛呢?说吧,你要怎么对你的话负责?”

“对不起,罗娜·影手教头……”我抱住了她的腿。

“罗娜。”她更正道,“臭丫头,庆幸你有个好说话的教头吧,但是这种事下不为例!”

“好……啊哦!”我抬头看着她,又被狠狠捏了一下鼻子,“我一定会倾家荡产为教头买酒喝的!”

“这才是我的乖孩子!”影手说着就笑了起来。

大家都回到了船头宽阔的地方晾晒取暖,而影手教头则留在我身边帮着收拾发臭的熏鱼。

达芒自发去引擎室提了热水上来,他先倒出一部分在地上洗刷掉了鱼臭味,递给了我舱里搜刮出来的毛巾。

“你,你来吧。”他别过脸去,害羞地不敢直视她露出毛毡的双腿。

虽然自觉有一点无礼,我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对于异族的好奇心,边沾水为她擦拭身体边观察。

怀中娇小的身躯蜷起来竟不比我的背包大多少,难怪她可以被藏在木桶之中。但这样的身躯是怎么做到在山地中如履平地般的行走,或是举起那挺快有她半身高的十字弓的呢?我小心地清洗她右腿上的伤口,一边在思考着答案。

她的腿和背后一样,覆盖着深橄榄绿色的硬鳞片。软布擦拭之下,肌肉在指尖上的触感完全与人类的不同:坚实,不带赘肉,鳞片紧贴之上让其线条如同雕刻一般清晰可辨。

再往下的肢端我已经不知道该称为脚还是爪了——两趾向不同的方向前伸,一趾向后,几乎没有可以称为脚掌的部分。城邦人切掉了她的手脚的爪尖,只留下深灰色的茬,但我仍记得她从垂直的山岩上走下来时露出的利爪。

将鳞片的部分擦拭干净后,我重新将毛巾浸过热水,清洗她身上需要细心照顾的部分——躯体上没有被鳞覆盖的,伤痕累累的普通皮肤。从锁骨往下鳞片就消失了,白得看不到血色的皮肤没有一块完好的。遍布的擦伤、割伤、淤青和刺孔触目惊心,即使我们都说伤痕是战士的荣耀,但我仍为她受伤所遭受的痛苦而心痛。

影手教头取来了新药,为已经清洗好的伤口包扎。而我同时在为她洗脸,让这张看起来只有九、十岁人类女孩模样的面庞重见天日。

我还从没有机会仔细端详过她的相貌,之前只是有一个大致的印象。少女的脸颊消瘦,纵使颧骨不高也仍能看到其下的阴影,大概是营养不良的后果。眼睛陷在眼眶里,重重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十分憔悴。她的鼻梁不高但很细,翘起的鼻尖像陶具师父捏得泥人一般小巧,其下的嘴唇略薄且色浅,布满层叠的咬痕。

“其实我一开始确实不想冒险。”教头向我坦白,一边在伤口里填上药膏。

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们都代表家族,可之后的转变我不是很懂。

“那……”

“可我不能放下她。”影手抬头直视,我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熟悉却久违的温柔,“我不能把救了我孩子的人,留在那里。”

鼻子一酸,眼泪又充盈了眼眶。

影手教头从没让我失望过,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师长,说她堪比血亲都不为过。

“别再擦了,再擦你要把鳞片擦掉了。”教头的一句话就把我的眼泪打了回去。

啊,糟糕。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擦维莱娜的侧颈,已经擦了不知多久。

擦去耳后伤口遗留的最后一道血迹,我用所剩尚有余温的水冲了一下那些打结的头发,尝试将它们梳顺,但她的头发太过干枯,乱成一团的发尾只能剪掉。

“无论你受了什么苦,你都不用害怕了。”我凑在她尖而长的耳朵边发誓:“我会保护你。”

怀里的少女轻哼了一声,呼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我放下了手里的梳子,轻轻拍了怕她的脸。

“……你?”纺锤形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神色,微皱的眉头好像表示着怀疑。

“别动。这里不是城邦了。”不阻拦她微弱的挣扎,我看着她的眼睛劝说,“安心吧,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怀里的少女还是固执地坐起身来。我为她裹好毯子扶起她,让她能看到在船头休息的队员,还有船舷外蔚蓝的广阔水世界。

“我…我们,在哪?”她的表情已经由紧张转为迷茫。

“在海上。我们就要离开这片海域,去往更北面的大洋。”蹲在一旁的影手顿了顿,“你已经自由了,若你想离开,我们可以放你上岸。”

“这怎么行,她伤还没好……”我小声抗议。

影手教头伸手示意她还没说完:“或者是和我们一起走,加入我们。”

难道教头会读心术吗?这就是我想问维莱娜的话——她可以在船上休息,养伤…

“是的,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们一起训练,玩耍……或者是钓鱼,游泳…”,我怕她选择离开,连忙向她描述将来可以做的日子,“或者唱歌,跳舞?…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对了,如果你喜欢看书的话,船上也有很多的书。”

我看得到少女眼底的期待。

“你不会是一个人了,你会和影手教头,埃德蒙,居恩,达芒还有伍德兰成为朋友,同胞。我们伽纳森都是一家人。”

我好像忘了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点忐忑:“呃,还有我,成为家人,同胞……你愿意做我的家人吗?”

也许是怕被拒绝,这几秒长的不可思议。我感觉心跳都停顿了好几拍,气管像被堵上一般难过。

“也许吧。”

少女笑了,微微恢复了血色的粉色嘴唇抿成了一个美丽的角度,青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

这真是如同冬末南方吹来的海风一般的微笑,我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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