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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伊拉 混乱的归途

当我们失去一切的时候

  

清晨,我们的队伍就拔营出发了。

因为棚车里挤满了我们几个睡得横七竖八的人,商队在一早起来才开始装车。我站在拂晓的微光里看着他们把这个小空间用木桶,木箱,大卷的帆布和毡毛毯填满,才真正感觉到这一行是真的结束了。

商队采购来的东西和没卖掉的东西都在这些棚车里了,而我作为一个伤号,也将乘着这棚车被运回船上。

真正的暴风骤雨这时候才到。影手教头把我们拽到了棚车后,先听了埃德讲了我们的所作所为,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训了一遍。

对于我的队友无非是听从她的命令云云,居恩和达芒因为是第二次没有遵守她的指示,被罚停训两周,每天都要去下层甲板和渔船打交道。

而到了我的面前,教头气得像风箱一样,几度张口都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她叹了一口气。

啪——!!

耳鸣和眩晕接踵而至。脸上疼得像万根针刺,我被教头打了。

再抬头时教头脸上已经愠色不再,却是心疼的样子。

“还好你平安无事。”她摇头。

如果计划有任何差错,也许我们就无法顺利离开布哥涅了。如果被发现,被抓住,或者是被那些暴徒打倒。

“影手教头!”我突然心生疑问。

那些强到我们无法匹敌的暴徒真是普通的城邦人吗?我从他们身上感到了完全不同的气质,虽然只是直觉,但他们的实力也许还有所隐藏。

“我觉得我们昨天对上的人可能是……”

“怎么?”教头抬起一条眉毛。

“可能是迦……那些叛徒的人。”

我不敢直接说出这个名字,毕竟很多人都不愿回想起一年前给我们造成了无法愈合创伤的事件。

教头狐疑的表情上带着一丝同情,问道:“丫头,你吓破胆了?”

突然被当小孩看待,我心中沉重的气氛一下就被教头这句话吹散了。

难道只有我这么觉得?

我的队友们也听到了那句话。我望向他们——摇头——似乎没有人这么想。

我们棚车比其他的几辆要晚出发半小时,然而当到达大门时却发现之前出发的十五辆棚车只过去了一半。无奈的同胞们在一旁等待,商队百夫长满脸堆笑地和一个城邦官员商量着,而两辆打开的棚车上,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卫兵正在挨个检查木桶和箱子。

“这叫海关,城邦人不会让我们带着全部赚的钱走。”影手对我们解释,“我们采购和卖掉的东西要算好,报告,交税,他们有时候会检查,如果数量不符就要罚款。”

“有时候他们也为所欲为,指一说二!”居恩抱怨,“上次在安卡就遇到了那样的混蛋。”

那些城邦人将一个木桶滚下,质问周围的商队成员。我的同胞们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们就把它推向了一旁的小屋。

“八眼鳗!…海虱!”前面传来了高声的咒骂。

这样一车车检查下去我们就要错过大潮了。

不过接下来的几辆车都过得还算顺利。我看到商队老大塞给官员一袋似乎颇有重量的钱币,估计对方捞够了油水,后面就只是象征性地上车转一圈,打开桶子看一眼。不过这可让我遭了罪,他们不偏不倚开了桶没卖掉的咸鱼,臭到发腻的味道从那刻开始就一直缠着所有人。

我们想要下车走,但影手教头恶狠狠地瞪了过来:“你们昨晚搞了那么大事还想逃避惩罚?”

这原来是惩罚……那就只能忍受那股让人作呕的气味了。

出城后,教头为了躲避臭气跑到了前面的队伍里,豪爽的笑声阵阵传来,她和隔壁小队的鲨目教头聊得是开心。

景色一点点倒退,距离那高墙和山林也越来越远。周围城邦人的农场渐渐消失,荒芜疯狂生长在路的两侧,我们成了这条路上唯一的过客。

摇摇晃的棚车,我坐在桶子上看风景,脚荡在空中,时不时地踢到货台上坐着的居恩。

“喂,你够了没?”大个子早就不耐烦了,抓住了我的脚。

“谁让你坐在这里的?”我挣脱了他的控制,踢出的脚又命中了他立起来的头发。“我不能下车,里面又没有地方,那我的脚放在哪?”

“那你也可以坐在这些木桶后面啊!”居恩挪开来,再也不忍受我的恶作剧。

“你没闻到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棚车里的鱼臭味快要把我熏死了!”

“忍忍吧,快到了,我看到海了。”

远方从荒芜与树冠之间冒出来的地平线上有了碧蓝的影子,潮湿带着腥味的风吹过,一时间让我的鼻子获得了解放。

看到了海,我就要和山林说再见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都会想念在林间穿行、山上寻踪……还有岩洞中的维莱娜。我决定忘记她最后令人心碎的模样,因为她最耀眼是在火光下准备手术时的侧影,是关心我伤势时眼中闪过的善意光芒。

“记得吗,‘把地上的留在地上,让海里的回归大海’。”埃德捅了捅我的侧腰。

他也希望我淡忘这几天之内沉重的现实。

“可是……”活在过去沉重的阴影里没有意义,但如果连注视这阴影的勇气都没有,我们就会重蹈覆辙。

我的嗓子噎住了。虽然埃德是对的,我仍然无法原谅自己。如果维莱娜看得到这时的我的话,我绝对是最丑陋的存在,无能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暴徒将她抛入河中。

车最后在碎石海滩上停了下来,我们也终于被允许走下棚车。

潮已涨到最高,接下来海水就要开始缓缓后退。我们在“海关”耽误了太多时间,从而错过了启航的最佳时机,现在只好加紧速度转移物资。左手伤了的我什么也帮不上,只好在一旁清点货物。

“熏鱼桶,居恩说总共有十一个,我怎么数出来十二个?”那些害得我要窒息的桶子比想象中的还多一个,真是要命,我不想在船上还继续呼吸被它们污染的空气。

“你糊涂啦?”埃德扛着一个桶走了过来,“那是说十一个空桶,不包括那桶没卖掉的。”他拍了拍自己肩上的桶子,又指了指那边达芒和居恩用挑子抬的一桶。这三四十斤的空桶他扛起来就跟儿戏一般,然而对面那两人看起来又小心又费劲。

“别计较了,搬完东西就走,时间不多了。”他说着就用空闲的手拍了拍我的背,走向了接我们回母舰的蒸汽船。

最后的物资卸下,我们就打发走了城邦的车夫。潮水在退,所有能动的人都下了水,护着船才勉强避免了触礁搁浅。在推船头的时候影手和鲨目教头双双负伤,他们被浪拍在船上,磕破了额头和鼻子,看他们呲牙咧嘴在头上胡乱包绷带的样子我才找回一点轻松的心情。

所有下了水的人都在货箱货桶上晒太阳。他们的内衣是湿的,穿着再厚的外衣也会被冷飕飕的海风吹得发抖。

我是小队里唯一全身上下都干燥的人,便问道:“你们不要毡毛毯裹一会吗?”

“好主意,你来为我们服务呗?”影手教头就这么大字型地躺在甲板上,毫不在意人目光的样子让我都感到羞耻。

好嘞,就先从教头开始吧。我把堆在舷边小卷的毡毛毯打开,分给了下过水的人们,但到后来毛毯不够了,却还有一些队员冻得发抖。

一边还有用来保护工具、木料和武器的大块毛毡竖着,看起来就很重,也许可以利用一下。

但我尝试了一次之后就下定了自己做不到的结论——仅凭一条右臂的力量我搬不动这卷比人还高的毛毡。

身后传来了一阵嬉笑,似乎有人在质疑我的能力!伊拉·猎光不能因为失去一条手臂而退缩!

我蹲下身抱住这卷三米高半米宽的毡毯,赌上腰和腿力,成败在此一举!

“嘿啊!…咦?”一个大浪打来,船窜上浪尖又落了下去,怀中的重量一瞬间归零,那卷毛毯拔地而起,从我手中抛了出去。

我自己也几乎飞了起来,屁股重重摔在甲板上。而那卷毡毯转了几圈便开始倒下……

等等,那个方向上是……直木桶,棕色菱形标记,里面打了一个叉——没卖掉的咸鱼。

救命!如果臭了的熏鱼桶被砸开的话,我就又要被气味折磨半天了!

毡毛毯重重砸在木桶的边缘上,那桶子随着浪跳了一下便直挺挺地倒下,爆开的盖子里落出许多黄绿相间、看起来就发霉变质了的熏鱼块。

我屏住了呼吸。

嘲笑声停了下来,我听到影手教头惊慌地呼唤我:“伊拉!”

这可闯大祸了。

下面必须得把它们打扫干净塞回桶里,但气味只会一直缠着我们,甚至渗进衣服里。我心里咒骂着决定把这桶熏鱼带回船上的人,但我得正视现实——

熏鱼块散了一地,视觉上的冲击倒是没有气味那么恶心,在外面的部分大概有桶里的五分之一,而桶里……

有一颗脑袋。

浅亚麻色的头发,下颚到肩颈都覆盖着深色鳞片。虽然皮肤被熏鱼染城了灰棕色,但我认得出这张脸。

维莱娜?!

是幻觉吗,见鬼了?!

距离咸鱼桶只有几步远,但每次迈步都仿佛脚深陷在泥中一样艰难。我呆立在桶前,揉了揉眼睛——她还在那里,毫无生气。

我把维莱娜从桶里拖了出来。

类蜥人女孩遍体鳞伤,但通身已经没有血迹,只有熏鱼留下的污垢。背上长如匕首一般的伤口有十几条,手脚腕处的鳞片几乎已经全部脱落,露出其下泛白的肉。她的右小腿看起来更惨,被粗糙武器所伤深已及骨,暗红色的伤口已经风干。

“伊拉……”裹着毛毯的影手走了过来。

“教……教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我自己也不认得了,像含了沙子一般干,“这……是……?”

“你听我解释——我们把她 捞出来了,只是……”影手看起来有些犹豫。

只是?

“啊……”怀里的少女哪里有些奇怪。

手机械般地捧住她的脸颊,异样的感觉刺得我浑身不舒服,胃中翻腾不止。

“伊拉。我们是为了你好才瞒着你,把她这样子带过来……”影手蹲在我身边。

这样子。影手再次强调了残酷的事实——

维莱娜的身体,已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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