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谕在洗手间偷偷摸摸地清洗掉了书形墓碑上的血迹。
之后，他随便找了个陈列柜，趁没人注意，就要把书形墓碑放入其中。
“唔，是你？”
突然响起的话语吓了崇谕一跳，他下意识飞快收回墓碑藏在背后。
崇谕回头后看到的是一整摞高到夸张，倾斜成比萨斜塔形状不住微微颤抖却愣是不倾覆的墓碑。
是那个帮着贾法尔合伙演戏的“一年级生”，此刻，他从墓碑斜塔的后面艰难地露出小半张脸来冲崇谕微笑，身上已经换成了一套蓝色制服。
崇谕礼貌性地点头微笑。
“请恕我腾不出手来，我是5年级生阿拉斯托·坎贝尔，上午还真是不好意思！”阿拉斯托说，“其实我也不赞同奎克的做法，可没办法，他再攒不够助教积分真的会非常危险，作为朋友我只好助纣为虐。”
“原来是这样？”崇谕点点头说，“你好，我的名字是崇谕。坎贝尔前辈，你到这儿来是？”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不过是大你几岁而已，直接叫我阿拉斯托就可以了。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唉——还不是被叫过来干苦力？”阿拉斯托脸色发苦地说，“说是安息之地遭到了不明人物的严重破坏，于是分院抽调了所有5年级生过来（崇谕这才注意到光是两人说话的工夫，合金双开门就短时间内数次开启，进来了有四五个5年级生）……说起来，奎克那混蛋又翘班了吗？哼，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死活！”
崇谕说：“阿拉斯托，你抱着这么多的墓碑是要？”
“这是教官的命令，”阿拉斯托回答，“优先挑选出较有价值的‘钥匙’，送到‘魂灵仓库’去做信息录入。”
“钥匙？”
“由于安息之地并不直接存放意识粒子，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的墓碑除了顺应人类脆弱的情感其实没什么价值？事实可并不如此。”阿拉斯托兴冲冲地解释说，“只有拿到墓碑，才能够从魂灵仓库——也就是真正存放意识粒子的所在——取得惟一对应的意识粒子，而这种映射关系是单方面的。”
“单方面？从意识粒子无法对应到墓碑？”
“没错，通过墓碑来索引意识粒子算是基于人文主义，但反过来则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在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以后，教官们决定要来个亡羊补牢，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我得走了，贝赫特教官久了见不着我准会骂人呢。下次见，崇谕！”
“下次见，阿拉斯托！”
这真是相当糟糕的状况。
崇谕稍微观察了一下后就发现，就算像阿拉斯托这样以高超技艺卖力工作，这安息之地里的10万墓碑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足以被全数送去做信息录入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仍旧将这块书形墓碑放回某一陈列柜中，说不定之后就会被某个高年级生挑出来带走……
那上面可沾染过不少血液，根本就是“罪证”一般的存在，鬼知道会不会因此而被抓个正着呢？
崇谕左思又想，花了老长时间也想不到解决方法，最终只好硬着头皮将书形墓碑作为附魂材料。
打定主意，崇谕立即动身去往位于中央的服务台。
各个窗口都排着冗长的队伍，他应该是选了最短的那一条，却还是等了足足三小时才轮到。
“你好，请帮我进行附魂。”
窗口工作人员同样是由心脏分院的学生担当，结合一直以来看到的情况，这所士官学院的自治化程度无疑相当之高。
崇谕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仿佛每时每刻都气色不佳的男子，他佩在胸前的工作证上写着：罗尔·卡莱登，安息之地服务人员，编号Y-29275891886。
“只有一块墓碑？”罗尔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皮。
“对啊，怎么说呢……只有这块墓碑符合我的品位，非它不可！”
罗尔那死鱼眼一般的眼睛充满怀疑地瞪了过来，看得崇谕心里发毛，好在过了一会儿罗尔还是示意他把墓碑拿过来。
罗尔无精打采地接过墓碑，用原理不明的扫描枪扫描一番，旁边插在特制插槽里的圆柱状玻璃瓶，过了一段时间后被填充满了一整瓶仿佛介于气态与液态之间的奇妙浅黄色物体。
“这就是意识粒子了。”
罗尔解释了一句，然后示意崇谕跟着他进入旁边的隔间。
四面墙壁上都挂着喇叭形的机械，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在罗尔的指引下，崇谕在一台外形诡异的专用手术台上躺下，手术台上那些根据人体工学设计的组件，立刻像锁死的老鼠夹那样紧密咬合。
“呀！”
“你还好吧？”
“好极了！”觉得有点丢人，崇谕边皱着脸边故作豪迈地说，“虽然有一种微妙的疼痛感，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点儿舒服。”
“是吗？那就好，接下来你可以尽情享受下去了。”罗尔忽然戴上了一副厚实的耳罩。
“你这是什么意——等等！”无法理解的景象让崇谕发出了失控的尖叫，“那不是真的吧！别过来！我晕血会吐的！别过来！”
机械驱动声中，正上方垂挂下来的机械臂经过数道变形步骤，最后展开外罩，带着无数尖锐利齿的合金圆锯飞速转动起来，撕裂风压把崇谕的头发都吹乱了。
圆锯变化成一道不祥的灰影，朝他的脑袋直直地切来。
他死命挣扎，却像是陷入蛛网的昆虫，被越加牢固地绑在手术台上。
“别过来——别！”
这是谋杀！除了嘴巴，崇谕的大脑也在狂呼乱叫。他突然明白了，布置在四面墙壁上的那些喇叭是声波采集装置，濒死惨呼一定会收集到不少的能量……校方真是惨无人道！
来不及进行更多思考，瞬间袭来的一阵剧痛让他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睁开双眼。
“你终于醒了。”
不知在一旁等候了多久，罗尔挥挥手，面前的三维立体影像书立刻消失。
崇谕聚起精神支起身子。
恍如梦幻，金属圆锯存在过的迹象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他还躺在那座手术台上，不过这次那些组件一点儿也没有阻碍到他的行动，而是纷纷自行脱落。
与手术台通过诸般线路连接的仪器上，插着那只圆柱状玻璃瓶，里面已经空了。
“对，‘魂灵注入’已经完成了。”
听罗尔这么一说，崇谕感应到一股前所未见的波动自身体里某个隐秘的角落散发出来。
当他要细细察看时，却又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仿佛刚才只是经历了一场幻觉。
紧接着，他取回了丧失意识之前的可怕记忆，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慌忙抬起发抖的双手确认自己的头部是否完好。
“安心，你的脑袋并没有被锯开过。”罗尔说。
“可是——”崇谕仍旧很不安。
“那只是为了注入所做的事前准备——对活体注入意识粒子，会引起非常强烈的排斥反应，但如果通过逼真无比的危机事件，让受体的大脑被欺骗于是陷入假死，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而且也能趁这机会观察魂灵附体获得绝对控制权后表现出来的特性。”罗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房间里的全景摄像机将那一切都录了下来。基于保密规则，能让你看的部分会让你亲自过目，其余部分由我进行选择性转述。不过，你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例子，全部给你看也没有问题。”
“保密规则？”
“你应该有注意到吧，每一块墓碑上的个人信息都被刻意处理掉了。”
回想了一下那些墓碑上绝对不会少的被剜去或是刮花的部分，崇谕点了点头，随即皱了皱眉，说：“这样对逝世者是不是太过分了？”
罗尔说：“虽然多少有一点儿，但也没办法，这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仍然活着的人。”
“什么意思？”
“精神侵蚀。虽然尚且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大量样例表明，附魂力量者本人对身上所附魂灵的了解程度愈深，就愈容易遭到精神侵蚀——传说曾经有某个学生彻底被魂灵夺取了身体控制权，于是变成了另一个人。”见到崇谕露出惊恐的目光，罗尔安慰地笑了笑，“你放心，现在各项措施都完善多了，比如说，定期会有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最专业的心理看诊——虽然全都是些糟老头子，可他们身边的护士还挺可爱。”
“学长……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更加不妙了？”
“哈哈，入了地狱的门，就别再想走出去——开玩笑的。你还是看看录相吧。”
罗尔操作了一下操作台，房间照明立即熄灭，天花板上有好几束光芒投射下来形成三维立体影像，逼真程度简直就像是实景再现。
“一般来说，在被魂灵夺取了身体控制权以后，至少能看出一点儿什么才对。但是这次的情况，没有任何可说的。”
影像中的“崇谕”，只是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连眼睛的焦点都是涣散的，若不是他还存在着细微的呼吸，几乎能让人误以为是一具尸体了吧。
“观察时间特意延长了许多，但却没有任何发现。”罗尔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只魂灵本来就这样，另一种是它非常善于隐匿——如果是后者，你要时常小心，不要缺席任何一次心理看诊。”
通过快进，十五分钟左右的影像很快就播放完毕。罗尔问崇谕有没有什么问题，崇谕摇了摇头。
“恭喜，你被授予了力量之源——灵能驱动！那么，这个现在也任你处置了。”
罗尔一边说话，一边将书形墓碑包装好放进一只漂亮的手提袋里，当作礼物一般珍而重之地递了过来。
“烧香、祭酒、献花、祷告等等等等，不同的人对待亡者有不同的方式，可心意却是同样的——始终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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