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的时针指向十一点,大家的兴致不免有些提高。其它厂饭堂的菜香涌进车间。
“范霖来了。”“胖子”凑过头来悄声对我说。
“下班去吧?”她的声音遥远得奇怪。
“下班我和你上天台谈谈。”我提议。
她点头,仍站在一旁。
“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摇头,表情很无奈。
插头在我手里变得沉重。
第一次分手。在商场。难得的一个周日,我在宿舍睡觉。前天晚上好几个人去通宵,又好几个人去五零三通宵斗地主,看影碟。难得的清静我便看了一个通宵的书。九点钟左右,范霖不畏惧宿舍里**睡觉的男生冲进来强硬把我拉起床。我的任何解释都没有被接受,于是垂头丧气上了街,在半昏睡状态来到商场。她絮絮叨叨问我话,我迷迷糊糊听,糊糊涂涂答。
“你就不关心我的事吗?”被惹怒的她大声说,“你只会通宵看书,明知今天放假你应该计划怎么和我过才对。”
“怎么不晚上再来,”我不满地说,“我最迟也只是睡到中午。”在朦胧中,我听见她叫我以后别找她。这大约要算第一次。和好时,也是不清不楚的,她说这是昨晚睡不好,心情烦燥导致。
“你上班到下班都在玩手机,聊QQ,简直是恶魔行为,理应受到天惩!”
这时,拉长在若喜身边责骂。若喜的杂色长发遮住眼睛,看不见什么表情。我突然闪过一个怪念头,要是他把他手上的烙铁捅向拉长,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场面。以前,我不小心用螺丝刀捅得下颚流血,问拉长拿止血贴,他还爱理不理。有一个新来的让冲压机压伤手,大家也爱理不理。只有“胖子”有一次准备和一个临时工打架,才被引起关注,并登记在告示版。
“怎么了吗?”见范霖还没有走开,我只好问。
“还是......吃完饭再上天台谈吧?”范霖紧张地说,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
“我是去饭堂吃的,没关系?”我表示绝不让步。
“吃完在宿舍天台见。”她说,还犹豫了一下才把插头放下转身离开。
拉长离开若喜时面绷紧得像砧板。若喜打了一个呵欠,但也有畏惧,很迟才敢再拿出手机来玩。
“干嘛不去吃一餐?”“胖子”不满地问。
“吃了别人的饭菜还要伤害别人,这是可耻的事。”
“这话就不对了!”新人挑起眉毛插上话来,“她想请,我们让她请这何乐而不为?”新人撞了一下“胖子”,使了个表示询问的眼色给他,“胖子”同意地点头,新来的便带着教导的语气继续说:“女人如衣服,理当穿完就脱。我就脱过不知多少件了。”“胖子“一听完就连忙握住他的手,激动得差点涕泗横流。
“你们像两只黑猩猩握着对方的手干什么?”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拉长咆哮,背着双手绷着脸。要是腰再弯点就像极希特勒的站姿了。“老板请你们来是为了帮你们发展黑猩猩的友谊的吗?‘胖子’,你小心被扣分,这样你要扣钱的!到时你不要哭着跪我!”拉长在“跪”字上加了重音,几乎是扯着嗓子,“你上班到下班我说了你多少次?每天这样说还用做工吗?你看你脚边那枚五金,我不是说过要捡起来吗?你的耳朵哪里去了?”骂了大概三四分钟,拉长才离开。整个过程,声量极大,喘气极急,意义全无,形象极丑。
拉长一开骂,我便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所以观察不了“胖子”和新人的有趣表情。拉长走后我稍把头抬起,“瘦脸”笑得像抽风一样。
“什么东西!”新人低声骂,“一堆监控,一个老太婆,一个拉长,一个主管,三个QC,这么多人管,还叫人活吗?”
“以前还有经理呢,”“胖子”仿佛怕亏损了什么,急忙补充,“不过由于起不了作用才炒掉。”
“都成监狱了,还来一个经理?真是无聊!”
“QC有六个。”“胖子”继续补充。
“除了那三个QC能走来走去,其他的能吗?”新人一副质问的语气逼近“胖子”。
“不要扯到我头上来啊。”家琪高声打断他,“不然和你们没完。”
“早上你们这里被骂得最多了,”林雯文这时正好拿着三个样版插头走过,“老板老婆在后面很不满意。问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切!”“瘦脸”,“胖子”和新人同时表示愤懑和不屑一顾。
钟离十二点还有三分钟,全场开始收拾桌面,捡地上五金。收拾完后由于下班时间未到又不想弄乱工作桌,于是一些人装模作样地拿着小刀挥舞。我累得要垮了,不知拉长从哪里得结论我这个岗位可以一个人对付四个人,幸好没有被堆,“胖子”只在一边高兴地哼《每天爱你多些》。全场气氛前所未有的高涨,眼睛死死地盯着时间的跳动。钟一到十二点便上演敦克尔克大撤退——什么也顾不上,凳子被踢飞,风扇也不关,窗也不关。“胖子”曾经说过,要不是空间太狭窄,他肯定跑得比刘翔快。
排队时,有一个代人打卡的被抓住,要罚钱。
那人满不在乎地甩头就走:“一千几百,犹如垃圾。”我肃然起敬,就像听到一个穷得裤穿窿的人拿着三毛钱说,“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
打完纸卡再来走廊打电子卡。我掠了一眼告示版,上面依旧没有任何我想看到的话。身后有几个人用粗话帮我骂出了心声。
在街上,家琪身边围了一小圈的人,若喜紧贴“胖子”。
“予!”说话的人拍了我的肩。我不掉头去望也知道是澎林,可还是要回过头去研究一番他熬完夜的憔悴样。精神不错,就是黑眼圈不能把他衬托得更妙。
“你现在才去?还是吃完了——雯文呢?”
“现在才去......”澎林用梦呓般的声音说,打了一个呵欠,“文在后面洗脸。”
雯文出来了。“久等了。”
一进食堂,首先听到有人自言自语地说些话给做饭的人听。
“怎么又是鸡啊——”
“天天吃鸡——”
大家很失望地端起一碟满是肉的菜碟。女生舀上一小瓷碗饭,这一碗饭当一半吃完之后就会倒掉。根据这一点,中国人比非洲难民的优越又可以略胜一畴,中国的领导心里又无比自豪了,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把饭碗给我,”我站在“碗柜”前拿碗,澎林恍恍惚惚地说,“我一齐洗了,你先和文拿菜占个位置。”
“你洗干净点。”我惶恐地交代一句。我真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会不洗直接拿去打饭。
澎林洗东西有一个特点,要不是洗洁精给多多,就是不给,给多了洗浩精,他还肯用水多冲一会,要是给少了或不给,他直接用水一晃,就像捡到宝贝似的很高兴走出来。
空位早就没有,幸好“胖子”不知去了哪里,现在才出现,也找不到位置。然后,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张桌子摆在了饭堂门前。不过没凳子。
“给!”澎林走过来把我那倘大的,满是水的木制条纹饭碗递来,用迷糊的声音说。
“那么饭呢?”我问,仔细察看饭碗有没有洗干净。
“太多人打了,先吃了再说。”澎林半睁着眼睛,不在乎地说。
“二楼的人吃完了!”林雯文接过饭碗兴奋地跑进饭堂最后一排,我端起菜碟也赶紧跳进去占了位置,然后起来打饭。“胖子”也跟着走上来。
打饭回来澎林吃完菜正在休息了。
“没想到今天吃得这么快。”他昏昏欲睡地对坐在对面的我说,头快要垂到饭桌上了。
“对,我也没想到你能吃得这么快。”我说,没好气地望着雯文的空空如也的菜碟。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少吃了一些东西?我刚才和谁来的?”他咂着嘴说,“算了——真是快活不知时日过,回去睡觉吧。”
“你还未吃饭呢。”“胖子”过于好心地提醒了句。
“让他睡吧,夜班休息不好。”雯文柔声说,“况且他也吃了我的菜,够饱的了。”
“你们慢慢吃。”
澎林交代一句后转身走了,雯文也起来紧跟在后面。
“我当然慢慢吃。”“胖子”一副正气地说,“对不对,予头?”
正吃着,我才意识怎么没有短信。
对了,我关机了——
我把手机拿出来重新开机,十多条信息涌现,全是同一条内容:你的厂在哪里?你是什么人?你现在哪?发信人全是何东润。另外有一条袁文婷发来的闲话信息。我放它在一旁心安理得地吃自己的饭。还未动筷子,“润东”便打过来。
“喂。”我迟疑一下才拿起手机。
“你到底是谁?”一把很生气的妇女尖声问。
“那你又是谁?”我愤怒地回敬。
“我是润东他妈。”他妈咆哮道。
“那您找我有什么事?”我不觉有些慌乱,口气缓和下来。这才忆起早上听到的话。
“你和他是什和关系?”
“我和他只是很简单的工友关系。”
“不可能!他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他在厂里有工友!”
那难道他在厂里是和僵尸结交的吗?我尽量压制着怒气说:“是有的。”
“那么你现在在哪里做!”她扯着嗓门大喊。
“在以前那个地方做啊。”我有些怒了。
“谁知你以前在那个狗窝里做!”
我尽最后的努力克制住没有向她大骂一通,而且还把地址告诉了她。
“你能把手机给润东吗?”我问。
“什么!”他妈很惊讶,呜呜咽咽地说,“你别再假惺惺了,我们去找你算账——”
她把手机挂了。同桌吃饭的人饶有趣味地瞧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能让人调笑的东西。我低下头来继续吃,可是没吃几口手机又响了。我的头快要像烟花一样炸开了。幸好打来的是袁文婷。我一接通大家立即把吃饭的手停下来,侧着耳听;“胖子”简直像头猪盯着猪泔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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