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月从来没想到找自己的儿子也这么难的。她踩着凹凸不平的红色瓦块慢慢踱着步。从正门溜进的光把屋的大厅照得倘亮，在微光的尽头处左拐，有一个气若如丝的白发老人躺在床上，他身边围了好几个愁眉苦脸的人；老人脸上的肉软软的，绉纹垂着下来。空气中弥散着沉重的老人味。林万昌静静后退，悄声离开这间房。
“还打不通吗？”走出门的林万昌问。
她妈摇摇头。
“为什么这么迟才打电话来？” 林万昌用鼻喷出怒气。
“他一直不让打电话，直到他口齿含糊，我才敢打。”
“我坐车去找他好不好？”他自言自语，“如果我去找他，又找不着，那就谁能做爸的送葬人了？这到底不行。”声音很细。他妈很多岁的人了，眼睛和耳朵早就不灵光了。
“说几句话啊，林万昌！”陈小月嚷道，眼里白内障似的。
林万昌拉着陈小月的手往外走去。
“你肯定你打的手机号码一定是林辉予的？”直到一处他觉得够远的地方，他才问。
“嗯！”陈小月说，“是他的，我打过几次给他，现在打不通怎么办！他爸快走了，要是一面都见不到怎么办？”
“当初把他骂走就不应该再想他会回来了，”林万昌说。
“当初原是一时火遮眼，现在不是后悔了吗......”她胆怯地说，似乎真怕儿子所说的话会成为事实。
林万昌正想往下说，拐角处忽然走出他的老婆陈文盈来。这是一个中年的妇女，穿着不时髦也不残旧的衣服，头发染得淡红淡红，中国典型的三角眼，矮鼻子薄嘴唇。
“再走远点说，里面还能听见，别再刺激他了。”陈文盈压低嗓子说。
林万昌拉着他妈的手又走了好几步，陈文盈转身走了。
“照我现在看来！”林万昌扯着噪子对他妈喊，“他出去快五年了。五年没有回过来，现在要他回来实在是一件不太现实的事，就没有办法让他忘记林辉予吗？”她没回答，林万昌顿了顿继续问：“爸是到底是见到什么而想起他的？”
“他以前留下来的日记，他不是很喜欢写这些东西吗？你爸他想把一些不必要的物品拿去买，无意中翻到，于是就想起来了。“
“非得有人上趟广州不成。”
“你去吗？”
“让盈去，”林万昌说，“至于爸——我请个人来暂且照顾着先，你平时只要呆在爸身边。”
“可是盈一个女人家......”
“现在什么年代了？还什么女人家。”
屋子里有五个人，一个邻居，一个他结识的朋友，一个是林小月的妹妹，一个是林小月妹妹的孩子，一个是陈文盈。
“想到办法了吗？”见林万昌走进来，陈小月的妹妹兰灵急忙问。
“但还得和盈说说。”林万昌拉起用眼白瞪着她的老婆，嘴却对着陈兰灵说，“阿姨，你先帮忙看一看。”
在陈兰灵点头前，林万昌夫妇已经出去。陈文盈答应了林万昌提出的要求。
“那什么时候出发？”
“你现在去车站买车票，估计从我们这种地方到广州得四五个小时。”林万昌从钱包里掏出钱塞到陈文盈手上，明确地说，“你带着银行卡吧？带着就行。拿着这五百块，一路上小心点。”
陈文盈接过钱，没说什么，呆呆地望了几眼天。天这时一碧如洗，这对她说很不正常，特别现在心情烦闷。
“我写个大概地址给你，”林万昌拿出手机来，“他和我虽然不亲近，可也没有多差，所以放心吧。”林万昌把地址给了过去，“辛苦你了，我去请佣人，顺路送你去车站。”
林万昌往屋里走进去。陈文盈本来也想跟进去，可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我交代了阿姨照顾到晚上。”等了不太一会，林万昌出来了。陈文盈没说话，只木偶地听着。
“他肯定会见我吗？”陈文盈突然担忧地问，“没有照片吗？让我认一下他。”
“我手机有一张，”林万昌说，掏出手机来，“我发彩信给你。你不知道，他最厌恶拍照。他还把以前拍的烧掉了，这张是我趁他睡着想恶作剧他时拍的。”林万昌夫妻走已经走到车旁。空气很闷热。远处有几声不清脆的鸟儿叫喊声，反而又添上一层热气。远处有几个只穿着一条小短裤的小孩在大闹，满身的汗水流个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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