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尘封
“姐姐！”
夜雪刚褪下外衣，便被夜香从后面一把抱住，两个人扑倒在夜香的小床上，扰动的空气吹灭了摇曳的油灯，房间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只留下窗外偶尔从窗户木板的缝隙里泻出的一两道银白色的月光。
“嗯！……夜……夜香？”
怀中传来异样的感觉，夜雪只好伸手抓住了一个劲地朝她怀里蹭的夜香。等怀中的小家伙安分下来，夜雪轻轻地揉了揉夜香的柔软的长发然后轻轻搂住了她。
“还是姐姐好~”
被搂住的夜香又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小脸蛋在夜雪胸前到处乱蹭，黑夜之中也不知道她的脸颊究竟是红是白。夜雪无奈，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把夜香柔软的身躯硬生生转过去，然后双手从背后穿过她的腋下抱住她，将她牢牢地卡住。
“唔……”
发现自己已经束手无策的夜香发出一声不满，拼命向夜雪怀里挤了挤，总算是安分了下来。
“姐姐……你……”夜香欲言又止。
“嗯？”
“姐姐为什么要带着那个家伙啊。”夜香的声音很小、很平静，像夜里蚊子在耳边的低语。
“……”
“明明刚认识几天，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可不像姐姐你啊……”
“我不知道。”夜雪淡淡的声音，细到就算是呼气的微微气流都能将其冲刷殆尽。
“明明可以把他丢在森林里，姐姐非要救他。明明可以把他赶走，姐姐非要把他带出森林。明明可以把他留在森林外边，姐姐却又把他带了回来。明明有那么多保险的选择，姐姐非要冒这个险……”
“……”
“姐姐，为什么要相信他。”
“我……”
“姐姐，你说过要平平安安地带夜香回家对吧。”
“他……”
“姐姐，想过没有，为什么只是一个平民的他却有和一个武士并肩作战的能力，为什么一个完全没有得到世界法则认可的人能够在一群强盗的围攻中全身而退。他说他来自上古时代，他又能拿出什么做证据。还是说……姐姐……你……”
“不要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如果姐姐信得过他，那你就让他带着我们两个一起走。如果姐姐你相信他，那夜香也相信他，如果她骗了姐姐你，那夜香也陪着姐姐一起被骗好了。”
“夜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他。”
“明明姐姐很聪明，为什么现在连那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和强盗打起来的时候姐姐居然没有发现你本应早就发现的东西，夜香不明白……”
“好了，夜香，睡觉吧……”
“姐姐……”
“谢谢夜香，傻妹妹。”
“嗯……姐姐~真好~”
缝隙中泻出的，从月光变成了阳光。夜雪轻轻摸了摸夜香的脑袋，轻轻地从被窝中爬起来。换好衣服，转头看了看夜香还在熟睡的面容，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丝的慈爱和宠溺。
“妹妹也长大了呢。”
屋外，邢晨坐在屋檐下，看着屋外种着的一从绿色植物。
感觉到夜雪走出了小屋，邢晨缓缓开口：“这是一种花，对吗？”
站在邢晨身后的夜雪点点头。
完全背对着夜雪，邢晨却好像看到了夜雪无声的点头，没有任何原因，就像原本就知道她会点头一样。片刻，唇间缓缓吐出三个字：“勿忘我。”
夜雪的身形微微颤抖，然后很快恢复原状。
“今天有空吗？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邢晨转过身来，看到身后的夜雪除了日常打猎用的装备外，手上还提着一柄被白布包裹着的长剑，白布的边角线头在早晨的空气中轻轻摇动。看着邢晨和那丛花的眼睛里，邢晨读出了一丝丝的惊讶。
“带路吧，如果你打算带我去看什么的话。”
平静的声音，冷静到可怕。像一座冰山，更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在审视着世间的一切，漆黑的双瞳扫尽所及的一切，把它们化作一条条信息送入大脑处理、分析、评估，给出或危险或安全的信号。
邢晨侧过目光，和那双漆黑的双瞳对峙片刻，然后很自然地挪开。走到夜雪身边，缓缓闭上眼睛，大脑开始检索每一个神经元中的每一个信息，将苏醒那个黑夜的记忆一点点抽取出来，像编制一块带有极其复杂地纹路的布料一样，将每个神经信号编织在一起。然后他开始走动，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却又像是看到了一切。穿过灌木丛，从每一丛灌木的缝隙间穿过。沿溪流而上，准确地踏过一块块干燥的石头，鞋子没有沾上哪怕是一滴溪水。穿越森林，微微地侧身避开每一条枯枝。他没有看到一切，他只是从记忆中看到了自己所要走的路。终于，在一个小土丘前，他睁开了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将眼睛微微眯起，但很快便找到了被一丛枯枝覆盖的洞口。没有理会跟在身后的夜雪，甚至没有在意她是否跟过来。拨开洞口的枯枝，纵身钻入了漆黑的洞口中。
“进来吧。”洞口里传出邢晨的声音，随后漆黑的洞穴被邢晨手中的小火把照亮。
一声闷响，夜雪越入了空中，她环顾四周，和一般的洞穴不一样，四周不是岩石，而是长满了苔藓和地衣的生锈金属。破碎的金属板围出了隐隐约约的一个方形房间，房间正中间有一个圆柱形物体，漫长的岁月让原本坚不可摧的金属屈服了，上面长出了各式各样的锈迹。但那些低等植物没有那么坚强，依旧被这些金属板残存的傲气拒之门外。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夜雪缓缓收回了抓在手中的短剑，但右手依旧放在腰间温热的剑柄上。
“这里，就是我来的地方，”邢晨走到圆柱形的金属物体前，擦了擦上面斑驳的锈迹和尘土，露出一块带着裂纹但整体依旧保存完好的玻璃，“我就是在这里跨越了万年的时光。”
他拔出身上的短剑，刮去上面的泥土和其它附着物，将剑刃**玻璃和金属间的缝隙，用力撬开，失去固定的玻璃板落下，与依旧坚硬的地面相碰撞，先是一个角，然后裂痕剧烈扩散开来，凭借着最初的那股冲劲，彻底碎裂开来，只留下一地的玻璃渣。玻璃板外随处可见早已无法去除的锈迹，但玻璃板底下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在外壳的保护下，里面的一切保存得十分完好。挑断几根导线，削去两根线上的漆皮，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在液压设备微微的声响中，一阵刺骨的寒气传来，金属门在纷纷坠下的锈迹中缓缓打开。里面是刚好能容下一个人的狭小空间，带着几根束缚带，能将人以站姿束缚在空间中。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上古时代’的科技，而我是来自那个时代的人。”
邢晨用手扯开了又一块金属板，从里面拔下一块电路板。
“这里是……上古时代的遗迹？”
夜雪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缓缓走到冷冻舱边，用纤细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金属板上粗糙的锈迹。这是上古时代的造物，原本自己根本不相信的东西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帮我拿着。”
夜雪接过邢晨递过来的一个小盒子，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清晰地看见分明的棱角，但在边角处却有着极为精细的过度，既不会觉得圆滑，也不会觉得磕手。在盒子的四周，可以清晰地看见盒盖与盒身的分界，将整个盒子三七分开。缓缓地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个银色的吊坠，主体是一个偏长的长方形，一个三角形和长方形在正中间重叠在一切，从三角形的一角引出精美的链条，一同构成吊坠的全部。
缓缓拿起吊坠，链条却在半空中断裂开来。夜雪连忙接住吊坠，稍一用力就将吊坠捏成了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邢晨闻声回过头，和慌张的夜雪对视了数秒，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摆弄冷冻舱中的电路板。
“没事，放了几万年，早该碎了。”
“这个……对你很重要吗……”
夜雪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将手中残存的碎末缓缓放入盒子中，盖上盒盖，将黑色的盒子抱在怀里，好像盒子一不留神也会碎掉一般。
“虽然记不得这是什么，但估计也就是个小装饰品，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这个。”
邢晨转过身来，将一个手臂大小的圆柱形物体从冷冻舱中拖了出来，隔着半米的距离，夜雪也能感受到那个物体散发出来的热量，和冷冻舱中的寒气形成了两片天地。拧开圆柱体的上部，在一阵火花中，邢晨将一块袖珍的电路板硬生生地扯了下来。拿出短剑，将黑色的芯片从电路板上撬下，然后将电路板丢到了一边。
“这个是……”
夜雪不解地看着邢晨手中的黑色小方块。上古时代流传至今的遗迹早已经寥寥无几，时光的浪潮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海岸，将金色的沙滩一点点抹去。万年的时光，已经足够将浩瀚的沙海冲刷得只剩下一地光秃秃乌黑的岩石以及岩石缝隙中残存的点点砂砾。其它的遗迹一经发现便立即被保护起来，重兵把守，派遣全国上下最顶尖的学者前来研究，企图窥视那个时代辉煌的秘密。而眼前的这个人，却再用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极其暴力的手法，将遗迹中的设施拆得七零八落，将那些被世人视为珍宝的东西像垃圾一样丢到一旁，然后将一块仅有指甲盖大小的毫不起眼的黑色小方块捧在手中，就如同创世神双手捧着他创造出的整个世界。
“这个东西叫做芯片，”邢晨解释道，“是‘上古文明’的心脏，代表着人类科学和制造业的巅峰。更重要的，里面很有可能储存着我在进入冷冻舱之前存下的数据所以我需要找到它。”
“芯……芯片？好像……圣城里面也保存有这样的东西，被主教视为圣物，存放在圣殿里。”
“圣物？在我们那个时代芯片这种东西可是烂大街的玩意儿，五万年了，现在的人类连芯片都生产不出来了。”
邢晨把玩着手中的黑色小方块，嘴角微微翘起，看不出是苦笑还是讽刺。
“传说，那块‘芯片’里，是世界法则的复制品。”
夜雪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邢晨手中的芯片，抬起目光看了看邢晨的眼睛，伸出的右手又像是触了电一样收了回来。
“有意思，说说看。”
邢晨说着，拇指轻轻一弹，黑色的小方块向夜雪蹦了出去。小小的芯片在空中翻滚着，直到被夜雪慌忙地接住。
“世界法则，存在于太阳之上，上古的人类在法则的帮助下走向了辉煌，然而贪心的人们却总想着去窥视神灵的秘密。有一天，他们做到了，把世界法则抄写了下来，封存在一块小小的芯片中。神灵发怒了，降下天罚。那是一种蕴含在万物之中的庞大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所过之处，尽是生灵涂炭。上古文明在神罚中毁灭了，而那块芯片却流传了下来，被奉为圣物，然而后世的人们却再也没能破解芯片中隐藏的秘密。”
“呵呵，世界法则储存在芯片中吗？有趣，搞不好，我其实是创世神也说不定哦。”
听到“创世神”三个字，夜雪的身形猛然间抖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你手里的芯片是用特殊的工艺生产的，普通的芯片，能储存信息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年，也许那个所谓的‘圣物’里面早就是一团糟了。”
“你们……上古时代的人……能打败创世神吗？”
夜雪低声说着，她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芯片上的铭文，然而注意力完全不在上边，像是在想着什么，外人却无论如何也看不透。
“刚才逗你玩的，哪来的什么创世神，想什么呢？”
邢晨伸手拿回了芯片，小心翼翼地将它用一块麻布包好，放进口袋中。
“走吧，你今天不是要打猎么？带我见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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