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来该是一个不错的周六。”我望着外面有些刺眼的阳光这样想道。如果闹钟可以按时把我叫醒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去吃一顿令人愉悦的早餐,不过现在就只能就着昨天剩下的干面包过活了。
这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度过的第二个年头,虽说之前念中学的时候也有寄宿过一段时间,但这座城市离故乡却是有数千公里的距离,所以在选择大学时,父母也不免为此而担心。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跑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显而易见,他的经验和智慧都显得不是那么令人放心。
就我个人而言,本来是期待着可以独自租下一个屋子过上自由的生活,但这样的开销是无法向父母开口的,相比之下,学生宿舍也就是意料之中的选择了。我当时拖着自己的行李顶着烈日走到了一栋不算起眼的小楼前,心里想着,之后几年的人生就要在这里度过了,我已经记不得当时的心情了,应该是有一些期待的吧,年轻人总是对于未来有着近乎盲目的热情。
这栋小楼叫做藤萝居,在大学宿舍里算得上是煞有介事的名字了,这个名字的来历自然就是门口木架上的藤萝了,四五月的花期来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一幅美景了。小楼的四周都是翠绿的草坪,因为不常有人修剪,参差不齐的模样也别有一番风味。在这些草坪中本来还有一些石板小路,却因为这些朴实的植物日以继夜地生长,渐渐就不见了踪影。
在小楼的对面有三株不算高大的桃花树,也许是才种上不久的缘故,但是花却开得意外地好,一到春天,粉红的花缀满枝头,风一吹,满眼都是纷飞的花瓣。房后是一株很高的榉树,在这个城市里这样高大的榉树是很少见的,它最高的枝头早已超过了屋顶,幸好再往后就是一段长长的围墙了,不然若还是一栋寄宿楼的话,它的茂密的枝丫就要面临被修剪的烦恼了,在盛夏的时节,这些茂密的树荫甚至可以为围墙外的行人遮挡阳光。
小楼的墙砖很是独特,虽说这个建筑的年头并不算太久,不过它的红红的墙砖却带给人一种有些古朴的感受,窗框也是并不多见的木架。不过这样的景致当时倒是让我略有一些担忧,毕竟相比于四周的林立的高楼,这个小房子确实有着冬冷夏热的潜力,不过后来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的房间在小楼的背面,刚好可以被榉树挡住一半,既能感受到阳光,又不至于温度太过离谱,只是夏日扰人的小虫总会多几只。
在楼下的可以被恭维做大厅的地方竟有一张颜色老旧的桌子,这是这所学校其他的寄宿楼里所没有的。这个的来历也不算夸张,听说是因为上一任舍管将近退休,于是这些学生就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纪念会,就将学校仓库里的长桌借来了,最后大家在这里吃得一塌糊涂,再加上玩起了纸牌游戏,气氛高涨,最后谁也没有记得把这条桌子还回去,学校既然没有来要回桌子,大家也就理所应当地把它留了下来。长桌的一角现在摆满了书信和明信片,这里有一点是令人称奇的,虽然信件就只是规规矩矩地放在那里,并没有人来专门看管,不过却从没有发生过信件丢失之类的事情,让人放心不少。
更让人惊奇的是在角落里竟挂着一幅油画,据说是在四年前画这幅画的学生因为心脏疾病不得已退学了,这一幅也就是他最得意的作品,这位学长最后把画留了下来,算作是纪念。不知是谁就把它好好地装裱了一下就挂在了这个角落里,我是不懂油画的,不过画中的那一束绒球雏菊的确开得灿烂。
三楼的楼梯转角就是我的宿舍,略有些老旧的木门再配上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与这栋楼的氛围倒是有些相合。我记得我第一天刚到这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当时我有些局促地敲了敲门:“你好,我是医学院的新生,苏一。”
令我没想到的是门后是一个显得比我更紧张的面孔,这让我实在是放心不少,至少拘谨的人里面少有坏人,小的时候我就深深地建立了这样的印象。
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好啊...我...我是数学院的孙小天。”
孙小天是个戴着眼镜的圆脸少年,留着并不时兴的短短的头发,不过却给人一种“这个家伙头脑一定很好”的感觉。
当时屋子里是在放着音乐的,仔细一听竟然是古典音乐,顿时觉得面前的少年也许是个不得了的角色。我并没有听过太多的古典音乐,对这种演奏技术和欣赏技术都很复杂的艺术从来都避之甚远,所以我也完全不知道这是一首怎样的曲子。
“这是小提琴曲吧?”我对这首曲子能够听出来的也就这么多了,这让我稍微有些感到羞愧。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叫做‘humoresque’,是一首很欢快的曲子。”
对于德沃夏克,我也就只知道他的第九交响曲,而且还只是在高中的音乐课上听过的,印象也不算是很深。
眼见没有更多可聊的话题,我也就去摆弄自己的行李去了。
这间宿舍比起其他的宿舍要小上一些,不过却有一个阳台,这让我们不必像其他的人一样跑去楼顶晒衣服。在阳台的一角,有一小株茉莉,这也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前辈留下来的,不过却是一幅疏于打理的模样,枝叶懒懒散散地长着,但还算翠绿。我们都是摆弄不来这些花草的人,能够记得偶尔浇水也算是万幸了。
孙小天并不是一个难于相处的伙伴,只是不善言谈罢了,在住进这里的第二天我就和他渐渐熟络起来。
他告诉我说,在念中学的时候,因为喜欢古典音乐的缘故,大家都叫他“贝多芬”,不过他最喜欢却是西贝柳斯。
“因为芬兰颂?”我料定了这一点。
“是啊,很有名的一首曲子。”他稍稍昂着头,一脸回味的表情,"不过他的小提琴协奏曲也很棒。"
“不过知道这个人的并不多啊,没有他的曲子有名,而且念起来也太麻烦了。不如我以后也叫你贝多芬好了。”
“啊?”他有些诧异,“可是我并不太......”
“没关系的,反正你一定都习惯了。”我并没有太过理会他有些无奈的眼神,“说起来,你那么喜欢音乐,你会哪一种乐器吗?”
“只有小提琴会一点点。”他很谦虚地说道。不知他是因为喜欢音乐才学的小提琴或是学了小提琴之后才试着去听古典音乐。有些遗憾,我并没有发现他把小提琴带来学校,不然一定会请他演奏一曲。
不过,当我们开始上课之后,我却发现了“贝多芬”另一个让人惊奇的特性,这个家伙的作息时间简直规律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晚上十点半之后就看不到他的活动了,仿佛一只精确的钟表一样进入了梦乡。第二天当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唔,”我看了看枕边的闹钟,半合着眼睛说道,“才六点过啊,这么早。”
“是啊,早睡早起嘛,可以做的事情就变多了。”看着他一副认真的表情,我也不好反驳他了。
“到底会有什么可做的事情呢?”我这样想着,“难道会是站在外面做起早操来吗?毕竟还没有到吃早饭的时候啊,餐厅都还没有营业呢。”但做早操这样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的,“贝多芬”规规矩矩地洗脸刷牙之后就默默地坐在桌前开始看起书来,看着他在亮晃晃的灯光中的背影,让我对于自己的怠惰稍有些羞愧。
在床上翻转了几周也没能再入睡,索性我也就跟着起床了,到走廊尽头盛了一壶热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要吗?”我问“贝多芬”也要不要来一杯。
他摇了摇头:“不是很喜欢咖啡,太苦了,如果真要选的话,茶都好一些,毕竟喝起来很清爽。”也是,这种从不晚睡的人想也不会依赖咖啡因的。
我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一点点喝着,盘算着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么早醒来过了。不过这样的时辰也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景致。稍远处居民区的木扫帚沙沙的声音,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那些阴沉的树丛的神秘感,以及凉丝丝的空气都让我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不过整个早晨我都有些犯困。“还是久睡一些的好。”我打着哈欠这样想着,一边听着乏味的化学课一边在书上胡乱勾画了几笔。
“贝多芬”在这栋小楼里大概是最爱整洁的了,也算是在意料之中。这是我在入住后的第一个月发现的。
“贝多芬,你在阳台上做什么呢。”当时我正从图书馆借了专业课的书回来,厚重的书让我的感到压力颇大。一开门却看见“贝多芬”在阳台上捣鼓些什么。
“打扫啊。”他把手中的帕子扬了扬。
“啊,擦阳台做什么?过不了多久又会全是灰尘了。”就算是我自己家的阳台也没有这样打扫过。
“不打扫的话就会越来越脏啊。”“贝多芬”转过头去继续认真地干起活儿来。
我把书放下,想着要不要去帮个忙,最后还是给自己找了个“阳台太小了,自己过去不就会很挤吗。”这样的借口默默地坐下了。
于是我的房间就没有了大学生们的普通房间的模样,没有满地的垃圾,空气里也没有难闻的汗臭味,甚至还在“贝多芬”的劝说下,每个月都会晒一两次被子——“苏一啊,你明明是个学医的,但生活习惯却意外地差啊。”我也不知道为何一个年轻人会有老妈子一样老练的说教方式。这个时候我总会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
不过勤洗衣服倒是我自己的习惯,却也不是因为爱干净的缘故。在周五的下午早早地下了课,便回来把那些脏衣服认真地洗一通,看着洗好的衣服在架子上晃啊晃的样子,自己就会生出一种“啊,这一周又是要过完了。”的感慨。斜阳穿过那些滴落的小水珠的时候偶尔会有小小的彩虹,也算是意外的惊喜。
相比于其他的房间,我们算是很安静的。“贝多芬”自然是待在他的书桌前,带着看上去有些旧的sony的头戴式的耳机听着音乐。后来我也曾动了想要买一个类似的耳机的念头,不过每次在去商场的时候都从没记起过,后来也就渐渐失去了兴致。
“贝多芬”在听音乐的时候往往是不做其他的事情的,不像我总会找两本书来看看,他总是半闭着眼睛,托着腮帮子一脸认真的表情。据他所言,是因为不擅长一心二用,不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音乐。
我依旧喜欢读一些闲书,在宿舍里也是这样,漫无目的地玩耍确实是少了很多,不过却让我在同学中的存在感稀薄,也导致我念完大学的第一年的时候,都没有把自己班里所有人的名字记全。各种各样的书都有在读,小说也好,历史也好,甚至连心理学研究也看了两本。
“贝多芬”也曾经借过我的书去看过,看了几页便表示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书,怎么评价呢,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番茄酱里混上了辣椒,完全不适合。”
"会很难吃吗?"
"从没试过,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比喻了。"说罢他就把书合上了。
小楼里其他的人也是不算吵闹的,至少从未影响过我的睡眠,不过我倒是亲眼见过两个人打架的场面,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口角,两人你来我往,场面激烈,但却都没有占什么上风。最后随着一个人骨碌骨碌地摔下楼梯作为结束,当时我还在紧张地想着摔下楼的人会不会就这么死了。不过那个摔下楼梯的人倒还是精神得很,爬起来之后依旧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但还是被认识的人拉走了。
仔细想来,在这个小楼里也没有什么太精彩的生活。从起床到再入眠,中间的生活显得有些单调。在最无事可做的时候,我便会把椅子搬到阳台上去,看看书或者打个盹儿,只是干坐着发呆的时候也是有的,靠着椅背盯着天空什么也不想,自己仿佛成了透明的存在。
就这样,不紧不慢,这一年的人生就算是这样过去了。
在这样的单调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周都会寄信给子曦。写信其实是个蛮稀罕的玩意儿,少有人会做这种辛苦的事情。“贝多芬”看到我写信的时候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打电话不就好了吗?”他是这样说的。对此,我也只是稍微笑了笑,不太好回答。这仿佛是我每周的功课一般,总会抽出闲余的时间来一点点写着。
“给我写信吧,这样的话我可以好好保存着,想你的时候还能拿出来读一读。”分别时子曦的话语还是如此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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