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姐姐的发现让最消沉的尤利都振作起来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始寻找秘密暗道。
我先把经由我手封闭起来的烟囱口打开。封口的湿泥当时被我们烤干，硬得像铁块。狄多递来她的最新成果——一把铸铁凿子，一点点把硬泥敲开，露出一个能容一人出入的洞口。
烟囱里有浓重的炭火味，显然曾经有人试图往里面堆放烧红的炭火——在密封的盗贼小屋里，炭火产生的毒气足以把每个人都闷死，幸好当时我把烟囱口封得足够严实。
竟然恶毒如斯。
我把封泥往前推，在找到一个向上的坑口时迅速封住了向外的那一端。接着我们继续小心把朝上延伸的甬道挖大，狄多带来了一套复杂的支撑铁架，顶住洞壁以免造成坍塌。
我实在太好奇了，狄多是从哪里学到这些工程知识的。
“脑子里自然自然就出现了。”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挖到一半，我们让身材最小的狄多和皮洛士轮流往上攀爬，查看出口。五六次尝试后，皮洛士手舞足蹈地滑下来，说看到一条笔直地倾斜向上延伸的天然甬道。
这条甬道的洞壁夯得非常结实，还贴心地在每隔几步的地方留下一些凹进去的落脚地，在适当的地方突然转折，让坡度不显得过于陡峭，甚至留下足够让两个人平躺的休息处。
这一定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是谁在西恩那留下那么壮观的工程呢？
尤利吭哧吭哧地跟在我和狄多后面上来了。马里安身材太大，需要留在后面凿出适合自己的洞口。他把皮洛士也堵在下方。姐姐则留在原地，等待我们的消息。
“天哪，这真是太宏伟了。”
尤利赞叹道，我向他伸出手，他却有意掉过头去。
“谁第一个出去看看？”
我们已经来到最后一段笔直的甬道，上方某个地方隐约有天光透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狄多正忙着修复脚下一段难以承受马里安体重的落脚处，而尤利似乎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我去吧。”我说道，“不过，你可不要跟得太紧。”
“放心，我不会趁你探头出去的时候猛推一把的。”
“反应真快。你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尤利冷笑一声。
“听着，贵族小子。我确实讨厌你，你诱惑雪莉姐姐做出那么多事情来，差点要了我们的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光明正大地憎恨你。如果有机会让我向宫相出卖你，我会毫不犹豫。但不是现在，而且也不知道这种机会这辈子有没可能出现。滚你的，我会在后面很远的地方等你打信号。”
“喂，别吵架。”狄多远远地呵斥道。
我定下心，牢牢踩准落脚点，稳稳地向上爬去。我不恨尤利，因为我知道他的本性就是如此，既不邪恶，也不善良。但我得时刻提防来自自己人的背叛。
天光临近，我探过头。眼前最后一段甬道是一个宽大的平台，洞顶足够让一个人站直。一阵凉风掀起前额的头发来。这可是在西恩那坑洞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
“天啊，狄多、尤利，”我压低声音往下叫道，“这里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别卖关子！我马上上来，你退后。”尤利嗤之以鼻。
他马上爬上来了，双手护住脸面，生怕我突然袭击。但我懒得理他，而是拍拍身体上的泥，站直身，小心翼翼地往光芒和凉风灌进来的洞口挪去。
整个西恩那出现我的眼前。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居然已经越过了大铁门，来到了比宫相官邸更高的坑壁，坑壁在身体两侧继续往上延伸，巨大的井口状天空呈现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够着。一阵一阵的烈风呼啸着从西恩那坑口掠过。
远处，一条一条的土路不住往上延伸，直到消失在坑口。这些应该就是中层劳工出外耕作走的路。和中下层不同，上层的坑壁还残留着一些绿色。一些矮树弯弯曲曲地生长着，既遮蔽了我们往下眺望的目光，也阻挡了那些站在上层庭院里，朝上观望我们所在洞口的视线。
洞口旁边就有一株矮树，树皮上被人砍去一片，露出白白的树干。我凑近去看，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哈特格林小道，至开荒军团避难所仍有五百米。”
字体工整，是有人在富裕的时间里认真刻写下来的。单词的拼写充满古意，看来这是一条已经被遗忘了上百年的古道。
我把字迹指给跟上来的尤利和狄多看。皮洛士也终于甩开了马里安，来到这里。他好奇地看着这行字，突然身上抖擞了一下，脸上浮出一丝不明所以的表情。
绕过这棵古树，另一条泥路出现了，泥路掩盖在土穹顶和野树之下，无论站在对面、坑口上还是下方都很难辨认，我钻进了泥路，经过几个出乎意料的拐弯，来到一个深陷的天井里。
天井向上通向西恩那巨坑的另一侧，看到的是与通常的井口不同的天空。浓密的彤云一团一团，在上面狂怒地翻滚。这时候还是初夏，再过三个月，这些彤云也许就会化作围困西恩那长达数百年的秋冬大风暴。
天井的里面，是一片温和的空地。这里曾经存在过木质的棚屋，但已经完全朽坏。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里应当是很久很久以前，从哈特格林时代开始的第一代出坑探险队——开荒军团的临时驻地。
“这里，能建起我们的新家。”我自言自语道。
尤利一屁股坐了下去，头一次发出开心的笑声。
“自由了，得救了！接下去，只要把通向老屋子的甬道封住，神仙也捉不到我们了。”
“如果我们想就这样爬出西恩那，再也不回来，恐怕就得那样做。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时不时回到下层补充物资的。”
“为什么我们还要回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尤利叫道。
“因为我们逃不出西恩那。”我往头上的彤云指了指。尤利垂下头，嘟哝着，不再说话了。
我转回甬道的入口，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下层。这里的视野比大铁门更开阔，我隐隐约约能看到盗贼团的老屋子，门口已经被无数坚硬的烤泥砖从外面砌得死死的。
“该死的！”我再次隐约觉察到这座城市深深的恶毒。
“这样更好，如此一来，哈特格林小道就完全归我们雪莉盗贼团拥有了，”尤利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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