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寻死的总指挥
勇者骑士团接到红色指令文书的第十一天，也是他们抵达扎斯提斯大沙漠附近的库克镇分散休息的那一天。
在那群不明身份的盗贼袭击库克镇西侧街道的一个小时前，距离茉莉与萨拉租住的旅馆几百米开外的另一家石砌旅馆一楼的一间闷热的房间里。
起得比较早的老团长与参谋正分别手持印章与羽毛笔，忙着处理昨天从军区那边接手下来的各种文件。两人起得早并不是因为他们这几天折腾得不累，老年人一般都起得早，老团长很早就醒了；参谋是想要多睡一会儿的，但是同住一间房的老团长这个领导都醒了，世故的参谋为了表现自己勤快能干就积极地爬起来了。
“咳！对了，参谋，我都忘了问……”被热得血压上升的老团长有气无力的在一份文件上盖上章，随口询问，“这次担任扎斯提斯第三战役的总指挥官的是哪位？”
这十一天之中，勇者骑士团只是接到了内容简短的红色文书后马不停蹄地拼命赶路，根本没有获知关于扎斯提斯第三战役的详细情报。昨天勇者骑士团手忙脚乱地勉强在时限之内赶到了扎斯提斯大沙漠周边的军区报到，却没有见到军区的指挥官。这次不是因为歧视他们指挥官才没有出来接见（不如说现在因为各种谣传而声名大噪又接到了皇帝陛下红色指令文书的殊荣，一般的指挥官都会主动出来接见的），而是因为这里的指挥官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有点自顾不暇才没有出来接见。
“团长大人，稍等，人家查一下。”参谋把他那支染成粉红色的娘气羽毛笔插回墨水瓶，眉头微蹙地在文件堆中翻找起来。
想起昨天在扎斯提斯大沙漠附近军区的所见所闻，参谋心中也泛起了疑虑。军区中非常混乱，物资乱放，士兵乱忙，军营乱住，不同部队、骑士团之间大小摩擦四起，根本没有任何秩序可言，就算满满地聚集了五万大军，只要有个稍微有点管理能力的指挥官或副指挥官，应该也不会混乱到这种程度。
扎斯提斯第一战役、第二战役的伤亡都惨重得不要不要的，扎斯提斯第三战役也必定成为一场危险的大战，若是没有个优秀的总指挥，全体士兵等于是跑去沙漠中集体自杀。
参谋在心中暗暗祈祷着，翻出了那张关于扎斯提斯第三战役总指挥官的文件，看了一眼之后脸色顿时就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给我看看！”老团长见参谋的表情很不对劲，一把抢过那张文件，看了一眼，满是皱纹的老脸也失去了血色，“天、天呐！”
在那群不明身份的盗贼袭击库克镇西侧街道的几分钟前，库克镇西侧街道某处，里街的过道中，两个身穿莱恩帝国士兵样式轻装铠甲的身影贼眉鼠眼地碰头了。他们是半个多月前加入勇者骑士团的难民新兵猥琐男汤姆与手臂很长的大叔约翰，这次粗心大意地出门来，连防热兜帽披风都忘了穿，忙乎半天着实热得满头大汗。
“你那边怎么样？有收获吗？”
“没有……你那边呢？”
“也没有。”
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齐颓然地垂下了肩膀。
昨天勇者骑士团赶到扎斯提斯大沙漠附近军区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发放军饷（大战前夕发放军饷也有一层提升士气的目的），一袋袋铜币几乎驱散了士兵们连日急行军的疲倦。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汤姆与约翰这两个不安分的家伙兴奋之余起了邪念，想要找点特殊服务，今早一觉醒来就分头在库克镇各处寻找了起来。他们两人低估了这环境严酷的沙漠地区的贫穷水平，比起难民聚集的洛克要塞也好不到哪去，由于战争赋税与酷热环境的双重压力，百姓民不聊生，与外地往来做生意的行商也不多，别提什么特殊服务行业了，连酒都没有。
“该死！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汤姆叫骂着，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实在不行我们去强抢个良家妇女算了！反正我们有刀！”
“这个主意不错，心动不如行动！”约翰附和着，随手就拔出了腰间的剑。
正当两人准备去找人下手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急促警铃声与民众惊恐的呼喊声，接着有许多人惊叫着“盗贼来了！”，你推我挤地从过道那边的街上冲过。
汤姆与约翰被这场面吓住，俯身躲在过道中不敢出去。骚乱没过多久，不远处的街上那边就传来了路人的惨叫声、陶瓷制品的破碎声以及盗贼的叫嚣声。
汤姆与约翰吓得趴倒在地，躲在翻倒的垃圾桶后面静观其变。虽然他们两人身上都带着刀剑，有足以自保甚至保护别人的能力，只可惜他们心中并没有军人那种利刃一般的决意，实体的武器也就失去意义了。
过了一会儿，正当汤姆与约翰看准时机准备开溜的时候，突然看见对面街道一座座单层建筑的房顶上腾挪跳跃地飞速冲过来一个拿着两把短剑的女孩，柔顺的黑色长发在她身后随风飘舞。那女孩正是闻声从房顶上一路赶来的茉莉。
趴在地上仰头看着屋顶上跑过的茉莉的汤姆与约翰比起惊讶，心中先对设计莱恩帝国军服的那个人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为什么军服的下身是裤子而不是裙子？浪费了他们这宝贵的仰视视角。
茉莉完全没有注意到躲在一旁过道阴影中的汤姆与约翰，直接冲过去凌空跳下，打了盗贼们一个措手不及，投掷短剑刺伤了一名盗贼，擒住了另一名盗贼，随后被那些骑着骆驼跑远的盗贼们射来的努箭逼退。
对于没有抓到活口这件事，很在意这群盗贼来历的茉莉觉得有点遗憾，但是想起萨拉那次拷问红毛男子部下之后微笑着满手鲜血地回来吃饭的情景，又觉得没捉到活口也无所谓了。
天气炎热，阳光炽烈，茉莉从房顶冲过来累得够呛，刚想回去与萨拉汇合，突然想起把披风留在了萨拉那里，【这样一路走回去会晒伤皮肤的。】
茉莉实在不愿意想象自己白皙细嫩的皮肤变成路人们那样的树皮，稍作迟疑之后走到那几个被盗贼杀死、躺在血泊之中的路人身边蹲下，对尸体轻声低语：“死者是不需要身外之物的，借用一下。”
旁边的过道里，汤姆与约翰屏息躲在翻倒的在垃圾桶后，害怕茉莉发现他们杀不作为地袖手旁观一怒之下砍了他们。不一会儿，他们看见茉莉返回经过过道前方。
只见茉莉身披一件血迹斑斑（从某个被盗贼杀死的路人身上扒下来）的白色披风、冷若冰霜的面容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全身散发着冰冷森然的杀气（那其实是有点嫌满是血迹的路人披风脏，所以面色不善），就像一个散播死亡的白衣死神。躲在一旁的汤姆与约翰为之震慑，看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心中更加彻底地打消了对她不轨的念头。
十几分钟之后，茉莉回到了与萨拉分开的地方，却发现那里不见了萨拉的身影。
【傻丫头呢？】茉莉开始焦急地四处寻找起来，也顾不得路人看穿着染血披风的她这边的异样目光了。
盗贼袭击过后，警铃声随之停息，街上的路人们稍微冷静了一点。这时候，穿着燃满鲜血的披风的茉莉这样神色不善地匆匆走来，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该不会又出了什么事……】茉莉的疑心病又犯了，担心萨拉被人贩子拐跑，冷着脸揪住一个又一个路人逼问，就差抽出短剑架在对方脖子上了，如此这般吓得街上的路人们险些展开第二轮大逃亡。
又过了几分钟，茉莉总算在路边找到了萨拉，而此时的萨拉不但穿着那一身拖地的白色披风，而且背上还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
“小茉！我在这里！”回头注意到茉莉，萨拉灿烂地笑着对这边连连挥手。
“傻丫头！不是让你在这里等着的吗？跑哪去了？真是的……”茉莉扑过去着急地按住萨拉的肩膀，终于感到安下心来，“你没有跟着什么可疑的人走吧？还有，你背着的那个包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袍的老婆婆，说她那里有很多在沙漠中能派上用场的东西，让我过去看看。”萨拉说着，从背上取下那个大布包给茉莉看，“这些东西都是那个老婆婆卖给我的。”
黑色是最吸热的颜色，在这烈日当头的酷热环境里穿黑衣搞不好会自燃的，所以沙漠的防热披风才都是白色。
“那老婆婆这么大热天还穿着黑袍，也太可疑了？”茉莉慌忙打开大布包查看，里面竟是些诸如小册子、面具、小木箱、陶瓷罐、粗麻绳之类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你身上的钱呢？”
萨拉拿出装着她昨天新领到的一月军饷、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的瘪钱袋，袋口朝下地倒了倒，“都用光了。”
【……】茉莉完全无语了。
当天下午，扎斯提斯大沙漠附近军区的副总指挥对勇者骑士团众人进行了召集，由于勇者骑士团全员都是自费住所，士兵们凌乱地散布到了库克镇各处，下午三点多才完成了召集。
当勇者骑士团全员集中到军区之后，老团长与参谋进去面见副总指挥，其余的士兵们则被那个挥舞着指挥刀的副团长展开了以更快地适应沙漠环境的战斗为目的的特训。
军区今天各种管理依然混乱，但是总算把补给物资给勇者骑士团的士兵们准备好了，其中包括一人一份的白色兜帽披风，还有给骑兵们替换马匹的几百头骆驼等沙漠必备用品。
“给我跑，给我跑！还有二十五圈！”副团长挥舞着指挥刀，对着操练场上暴土扬尘地跑圈的勇者骑士团众士兵嚷嚷，“那边跟上！那些洛克要塞捡来的新兵！你们落后了！特别是最后那个矮个子的！跑快点！”
下午三点多的阳光依然炽烈，空气干燥到呛人，热风扑面吹得人很是难受，脚下的沙地一深一浅，不习惯沙漠环境的勇者骑士团众士兵穿着不便于行动的防热防晒披风跑得都快要吐血了。身经百战的老兵尚且如此，那些难民新兵就更是受不住了，特别是矮个子比尔，由于身高差距比别人跑得更吃力。
“那边！骑兵队的队伍跑整齐一点！这样的马术还让我怎么摆兵布阵呀！”副团长一转身，用指挥刀指着另一边骑着骑不习惯的骆驼排着队形前进的骑兵们继续嚷嚷，“皮特！你给我好好带队呀！你的骑术应该不止于此的！”
骑兵们虽然是骑着骆驼跑，却也不轻松。骑骆驼与骑马有很大不同，需要慢慢掌握，而且骆驼还会喷人，之前上骆驼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不懂行的士兵惨遭其害。勇者骑士团的骑兵们一个个骑骆驼骑得东摇西晃，带队的皮特重伤初愈，还要顾及自己那根根立的扫把头发型不要弄乱，根本没空指导其他骑兵。
“拿出干劲来！都给我拿出干劲来！沙漠里的太阳可比这里的还要热得多！”副团长嚷着，自己也抹了一把汗。
“我说，长官……”站在副团长身旁的托马森不太自在地开口询问，“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去参加训练也没关系吗？”
躲在身材壮硕的托马森身侧影子里乘凉的副团长脸上浮现一丝狡诈，“你伤得很重，不适合剧烈运动，站在这里就行。”
托马森人高马大，足以遮挡下午三点多这微微倾斜的阳光。副团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特意叫他站在旁边当遮阳伞。
茉莉与萨拉并没有加入副团长安排的特训，是茉莉找了个“要去打探情报”的借口，拽着萨拉提前躲掉的。
军区营地另一处，距离副团长他们特训的操练场比较远的军用仓库附近，茉莉正在给萨拉灌输防骗知识。
“傻丫头，你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相信，记住了，谁都不能相信，谁都不能相信，谁都不能相信……”穿着新换上的（没有血迹的）白披风、戴着兜帽的茉莉双手按着萨拉的脑袋两侧，低声说着些黑暗的洗脑言语。在旁人看来就像一个邪恶的魔女（茉莉）正在念念有词地对着一个天真无辜的小萝莉（萨拉）下咒。
“小茉，暂停，我觉得有点晕……”逐渐陷入被洗脑的恍惚状态的萨拉发出了弱弱的抗议，却被茉莉无视了。顺便一提，萨拉也得到了自己的白披风，因为没有适合她那娇小身体的小号披风，只好把普通披风的下摆切掉一截做成。
正当茉莉给萨拉洗脑洗得起劲的时候，那边去跟军区副总指挥会面的老团长与参谋从营帐出来，恰好经过这里。
见到老团长过来，茉莉放开萨拉的小脑袋，转身礼貌性地对着老团长那边敬军礼。被洗脑洗得直迷糊的萨拉则是身形踉跄，险些栽倒。
老团长黑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参谋心神不宁地跟在他后面，神色有些慌乱。
【团长他们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茉莉疑惑地盯着老团长与参谋，心中暗自思索着。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声惶恐的大吼，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不好了！总指挥殿下又自杀了！”
随着这喊声，附近的所有士兵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惊慌地大喊，有的没头苍蝇一般乱跑，有的去扯搭建营帐的大块亚麻布。
“总指挥殿下在哪里？快阻止他！快阻止他！”
“在这大战在即的时候，殿下他身为总指挥怎么老是这样胡闹！”
“有完没完了！这都第几次了？”
“好像在那边！各位快跟我来！”
周围的士兵们大喊大叫地忙乱了半天才稳住了阵脚，找对方向蜂拥而去。
【总指挥……殿下？这称呼是怎么回事？】茉莉对于士兵们叫喊的内容有点好奇，便拽着还不太清醒的萨拉，跟上老团长与参谋，加入匆忙朝同一个方向赶去的士兵们之中。
茉莉他们跟着其他士兵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就看见军区里的一座木头搭建的、五六米高的瞭望塔顶上，迎风站着一个身穿华贵服装、金发碧眼的俊朗青年，而瞭望塔周围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还张开了好几张大块亚麻布充当的缓冲网兜。
“我不想自杀，但是我必须死！”瞭望塔上的俊朗青年费力地站稳，俯视着聚集在下方的数千士兵，声音沉稳地大声叫喊，“现在，此刻，我必须死在这里！否则，你们都会跟着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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