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姬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她清晰记得三个月前那场争斗，使她魂飞魄散、心力尽失。那时她正蜷缩在为自己而建的神殿里；翻阅凡人的典籍手记，好奇外界的视野比平日里更加清晰夺目，甚至已经到了刺痛双眼的地步。霎时间强烈的光线刺穿夜幕，径直击中了她的心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逝；就连生命之元也消耗殆尽。她无力地躺在圣殿里，满腹狐疑究竟是何人胆敢闯入暗神之禁地。
然后她看到了，微弱的光芒从走廊渗入黑曜石雕刻的大门直逼大殿，在水晶装饰的幕墙反射下璀璨无比，仿佛洒下凡间的彩虹，而伴随着彩虹出现的，总是那个人...
同她近乎相同的面庞展现出更多的知性，双眼充满怜悯、浑身的肌肤晶莹透亮，正迈着高雅从容的步伐向自己走来。夜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尊敬有加的姐妹有一天竟会与自己兵戎相见。
“为什么？”她发出来自心灵深处的疑问。
“消灭黑暗......才能迎来光明......”
在核心彻底融毁之前，她看到了对方闪烁的泪珠；泪水滴进她的神符，融进了她的核心，光与暗两股力量之间的抵触排斥，像甘甜的乳汁与漆黑的墨水相互交融，迸发出难以抵抗的能量...“对不起”这是对方发出最后的讯息。流窜的魔力像洪水猛兽，蒙蔽了两人的视线；冲散了所有挣扎，夜姬知道这是两人身上共同的血脉面对分崩离析的平衡做出最后的挽救之措。她没有再看对方一眼，茫目的寻找阴暗的角落作为自己绝望的庇护。
慌乱中夜姬冲出昔日曾受世间生灵敬仰的神殿，不知道自己逃了多远，只知道残破的躯体已经无力再支撑自己的灵魂，她抛弃了自己的化形，装作一只游魂躲进森林。遗憾的是，流失的力量使她无力回天，黑夜伴随着她的退位一并消逝。所以她在一条溪流边放弃了逃亡，静候来自光明的审判。
听见潺潺溪流从身边经过，她能听见动物们被过早吵醒了瞌睡而发出的抱怨：把黑夜还给我们。我做不到，她说，颤抖的嗓音满是歉意。她太疲惫了，以至于忘掉了身后的威胁，躲在倚着一棵松树旁的一株醋栗睡着了。
她感觉到了，稍显粗糙的布料，温热的体温，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不是那个人。夜姬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可是她没有听到尖叫，所以她缠绕着来者的指尖爬上她的肩头，然后是稚嫩的唇，浸润每一处神经，最后占据了头脑。
她栖居在这个女孩的意识之中，却并未夺取她的理智。期初只是因为自己太过孱弱，但后来，她开始对女孩的思维产生了好奇。
女孩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她的世界是无形的，却不妨碍她辨识清楚听到的声响是源于自己的头脑还是经由自己的耳膜。
“嘘，别害怕。”她安抚道。这个意识迅速做出了回应
“我不害怕”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又像充满迷雾的清晨一样平静，那是夜姬结束职责，与那个人交接权利的时刻。“请原谅我没有办法向您致意，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少女对着空气在说话，她并不知道即便自己不将想法说出口夜姬也能听到。
“发生了什么？”夜姬正检索少女的思想，试图找出答案；她不介意再从少女口中听到一遍，尽量让自己显得更礼貌，免得吓到这个平凡的生命。
“我从出生起就看不见了。大人们都说我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无法享受它带给我的恩惠。他们说我被诅咒了。”
人们有一点没说错，她的眼睛是墨绿色的，清净透亮镶嵌在精致的脸庞上宛如翡翠；只不过这翡翠上空笼罩着一层污浊之物，就像阴云，所谓的诅咒。
“请问您是？”夜姬方才在思考是否应该如实答复这位少女，森林里却又传来了脚步声。
夜姬一直等到几名手持法杖身披丝质斗篷、骂骂咧咧振振有词的人从女孩身前走过，才放下悬着的心来。他们一定是冲着这不寻常的日出去的。夜姬与姐妹曾携手教化有天赋的人类，告诉他们魔法的秘诀并世代传承，殊不知这群贪得无厌的畜生由此变得狂妄自大。他们建立起学校与议会、夺取了政权、现在居然胆敢认为自己应为自然万物的生息而负责？
“我是夜姬，你可以叫我夜。”
“我听说过您，就在教会的壁画上！”女孩突然兴奋了起来，“您的姐姐 昼娥 与您一同创造了世界，你们分别掌管白天与黑夜...那么您为什么要躲着那些匆忙的先生？”
我没有在躲那群渣滓。夜姬心想，但她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因为人们喜爱光明，而我带来了黑暗，他们要驱逐黑暗。”
她很忧虑，生怕自己的坦诚会带来意外的麻烦。相比之下少女的反应出奇的平淡：“那您可要当心。”
少女的反应出乎夜姬预料，这种惊异的感情慢慢变成了好奇，她对这个女孩眼中的世界产生了兴趣：“你为什么不惧怕我呢？”
“为什么要呢？”女孩想当然答道，“从我来到这个世上起黑暗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黑暗是我的朋友；既然您代表了黑暗，那么我想我也能和您成为朋友。
“作为朋友，请让我帮助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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