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本来就是一项生死攸关的工作,需要从事者时刻保持视死如归的心情——一旦进入黄昏更是如此。
有些人天生多愁善感,不是做这一行的料,比如说我——我承认我做不到,所以当初选择了离开。被人说软弱也好,逃避也罢,我都全心全意的接受,因为这些听起来十分刺耳字眼本就是对我最准确的描述。
但此时,至少在两位后辈面前,我不能过于软弱,更不能逃避。
当我把廉鉴拉到身边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因为极度痛苦而变成铁青色——黑色蛇影在子丰的右手掌缘划开一条细长的伤口,然后顺着伤口刷的一下钻了进去。
“廉鉴!廉鉴!”我大声呼喊着廉鉴的名字,但他眉头紧锁,四肢不住颤抖,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师姐,血,”子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血——”
鲜红色的液体从廉鉴手掌的伤口止不住地涌出,它们顺着指尖低落到地面上,然后“滋”地一声像是沸腾了一般不断冒出气泡。这些被毒液侵蚀血液竟然像是强酸一般——地面的碎石和砂砾与子丰的血液不断产生剧烈反应,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凹槽,直到露出黝黑色的泥土——而泥土吸收了这些沸腾的血液,似乎也发出不安的震动。
“把止血药和绷带给我。”对于除妖师来说,受伤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就算是见习除妖师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会被要求携带至少一组急救包。而且妖异凶猛,多擅用毒,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处理的话,就算是一个小伤口也可能会要了人命。
“这是七叶白兰。”子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朵保存完好的七叶白兰花。白兰花是常用的解毒剂,花瓣越多效果越好,但也越珍贵。七叶的白兰对于子丰廉鉴这种见习除妖师来说,是不可能用到的高级药物。
“这是师父悄悄给我们的,以防不测。”子丰颤颤巍巍地拿着木盒,眼泪急得直打转。
“把廉鉴的手链给我。”要完全化用七叶白兰的药性,需要特殊的道具和手法,但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千菱链可以试试。
手链上还保留着廉鉴手中的余温,当我接手过来时,千菱链立刻发出干涩的震动表示抗议。
妖具都是有灵性的,看来它对我不怎么感冒。
但现在人命关天,这可由不得你了——
“冒犯了!”我用力拉直手链然后缠在自己的右手手掌,两手合十,把七叶白兰夹在两手中间。
由于妖力的吸引,白兰花瓣的边缘开始发出淡淡的蓝光,随着蓝色逐渐加深,它们彼此汇聚,最后在手链的中心汇合。
千菱链发出刺耳的长鸣,不断收缩的链条在我的手心手背上留下数条血痕。
“拜托了!”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我心里反复默念着咒文,脑海里却不断闪过廉鉴站在废墟上,回头想我们招手的样子。
由于千菱链本身的极度不配合,最终化出的白兰汁液只有一小滴,整朵七叶白兰的花瓣也只是用掉了边缘的一小点,却已经完全枯萎变黄了——这表示七叶白兰已经凋零,不能再用。
我并非专修药理的药剂师,因此七叶白兰对子丰的现状是否有帮助我也毫无头绪,但此时可没时间顾及那么许多了,我只能把珍贵的白兰汁液滴在子丰伤口中央。
伤口附近的皮肤接触药液后迅速变黑,子丰的右手似乎也因为感受到疼痛而收缩。
我紧紧抱住子丰的身体,尽量让他不碰到他的伤口。不一会儿,出血量便小了不少,看来七叶白兰起作用了。
“廉鉴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我对子丰说道,“他不会有事的。”
我接过绷带,赶紧把伤口包扎起来。
“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子丰,跟紧我!”我抱起廉鉴的身体,环顾四周,确定我们进来这里的方向,“千万别跟丢了!”
除妖师本身并不具有打开黄泉世界的能力,所以我们只能原路返回。而且廉鉴的情况并不容乐观,刚刚包扎好的绷带已经被血浸湿了一小半。
我们撇下地上奄奄一息的采妖,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起来,廉鉴的血也断断续续地撒了一地。
“一定要坚持住啊!”他的呼吸每况愈下,就像精疲力尽的采妖一样,越来越虚弱。
“好像有什么声音。”子丰在后面喊道,“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的确有什么及其尖锐但又十分微弱的声音在耳畔徘徊——
“师姐,好像有什么声音!”子丰在后面喊道。
“不要停下!继续跑!”
已经可以看见那堵矮墙了,可这段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仿佛比五光年还远。
脚下微小的震动很快加剧,脚下的沙石纷纷剧烈震荡起来,瞬时烟尘漫天。
地下深处的动静愈来愈大,“轰隆隆”的爆裂声很快就震耳欲聋。
地面摇晃不已,就像喝醉了一般,尤其还是踩在这些碎石瓦砾上,奔跑很快便变为寸步难行,而且地面也在迅速开裂、下沉或升起,
“马上就到了!”我大声喊道,“廉鉴!快跟上!”
心中一丝不祥的感觉飘过,急停转身,却看见背后的世界已经被白色的烟雾掩盖了。
“廉鉴!廉鉴!”
“师姐!我在这!”廉鉴的声音从白雾深处传来,“师姐,你先把子丰送回去吧,我就在原地,不会乱跑的。”
如果采妖死了,那么黄泉的通道将永远中断,就算再次打开黄泉,也很难找到这个地方——
“你千万别乱动,就待在原地,师姐马上来接你!”
“嘶——”茫茫白雾中,一尊人影缓缓出现。
那绝不可能是廉鉴,我站在白雾之外,只看见那个人影在白雾边缘若隐若现,但又似乎一直伫立在那里——
我能感受到,他正以新生儿一般热烈的视线,窥探白雾之外的世界。
氤氲的白雾中掺杂着浓浓的腥臭,那是大妖的吐息。
“沙,沙沙”随着脚下的震动逐渐平息,砂砾被重物摩擦的声响越发清晰——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缓缓穿过沙地一般,均匀而刺耳。
千菱链也感受到了前方剧烈的妖气,不断收紧,勒得手生疼。
“别闹脾气了,老哥,”我对手里的千菱链说道,“要是你还想救你小主人的性命的话。”
趁眼前的大妖还没发起攻击,先下手是最好的选择,至少,我必须把它的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不知是听懂了我的话还是感受到了的我的心意,千菱链逐渐放弃了抵抗,它身上流转的法力开始为我所用。
“嘶——”就在我准备突袭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十数只从天而降的黑影急速俯冲而来。
那是一整群成年采妖,个头足足比刚才的那只大了近一倍,它们向一串流星一般,直冲向白雾深处。
只见白雾中的人影迅速后退,一团巨大的白色鳞片赫然出现在白雾之外,鳞片排列整齐,相互咬合,就像层层堆叠的城墙一般,硬生生地朝来势汹汹的采妖群撞了上去。
那是蛇的鳞甲,眼前的巨兽是一只蛇身人面,不过从它的鳞片花纹来看,不过刚刚成年的样子。
先前那只采妖是被这只蛇身人面所伤,那而咬伤子丰的黑影多半也与它相关。
采妖们在半空中突然上升,狭长的剑尾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尾部末端锋利而沉重的骨刃直挺挺地劈向白雾外露出的鳞片。
“啪啪啪!”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在我们头顶爆炸开来,白雾中的大妖被击败了,鳞片的碎片漫天飞舞,破碎的皮肤外渗出墨色的血。
“吓!”在天空盘旋的采妖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第二轮冲击即将开始。
采妖攻击的间隙,正是把廉鉴带回来的最好的时机,尽管站在白色雾气中伸手不见五指,但幸好有千菱链的指引,这枚还算不错的手链能大致感受到子丰的方位。
“子丰!”我在一处半人高的石堆边上找到了他。“快过来!”
“师姐——”子丰趴在石头后面,食指放在唇上,对我做出禁声的动作,“那只妖——就在前面。”
我抱着子丰凑上去,之见刚才看到的人影正匍匐在地上,大口咀嚼着那只采妖的尸体,而它的下半身却是蛇的躯体,圆润修长的腹部一直连向白雾深处。
原来刚才采妖们攻击的只是这半人半蛇家伙的一小部分——不远处的人影突然停了下来。
“他可能察觉到我们了,快走!”我把廉鉴背在背后,一手拽着廉鉴的手臂,“快走啊!”
可他依然一动不动。
“师姐,我好怕,我走不动了。”
我的天,难道你让我抗两个人回去啊?
“你眼睛只管看脚下,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管,牵着我的手,跟师姐走,好吗?”
子丰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现在廉鉴很危险,我们必须离开,你懂吗?”我大声吼道,“你懂不懂!”
“嗯嗯。”子丰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当我握住他的手心时我才发觉他的手心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了。
“血,血——”身后传来沙哑的低吟声,“血,我要,血——”
“子丰,不要听,往前走。”
背后灰色的人影腾空而起,露出被巨大鳞片包裹着的背部,
“我要!”那个声音嘶喊着,“我要——”
“吓——”采妖的进攻再次冲天而降,这一次,它们瞄准了这只半人半蛇的妖兽的头颅。
“哗!”粗壮的蛇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巨大的半圆——采妖们就像苍蝇一样被拍飞到数百米开外,摔得粉碎。
即使相距甚远,半空中凛冽的杀气依然令人不寒而栗。
“子丰,你带廉鉴到出口那边去。”我把廉鉴放下来,“出去后,马上联系师父,听到没有?”
“师姐,那你怎么办?”
“我随后就到——快带他走!”
当我目送那二人消失在黄昏的入口之后,终于转身,抬头看向那片白雾的世界——
“放马过来吧!”千菱链的妖力已经充盈达到峰值,蓝色的流光聚成一只飞鸟,不断在我的手臂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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