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邪堡。
终于,西夜的主要人物都聚集到了这里,对讲故事的人来说真是莫大的方便。
再次见到蝶逸,虹融比从前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沉着了很多,尽管她从小就不苟言笑,从来也不像个小女孩,从前蝶逸能够在她眼中看到的一丝不安,已经消失了。
蝶逸环顾议事厅,冥珂坐主人席位,一边坐着红苍朔、伊尔根残枫和其他几个外人,另一边坐着莫思邪家的人和叶楷微,虽然从未见过,但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近乎一种直觉,让蝶逸毫不怀疑他就是楷微,而不是某个陌生的贵族,这也许是因为他一身的旧衣裳,也许是他的二郎腿和屋子里的其他人实在格格不入。同样格格不入的,还有闭着眼睛的残枫,似乎睡着了,但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暴露了他只是没有睁眼,这让他显得极其傲慢。
被邀请落座后,西林琛十分绅士地为蝶逸拉开了一张座椅,然后是他妹妹,最后是他自己,这个男人的姿态总是很低。进到这个屋子,尤其是冰柘也在,柔雪有些局促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她本想提出不参加——明明对地位权力无比渴望,她还是本能地怯场,但是想到落单后可能会和冰柘独处,她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这里。
“好久不见啊,Kevie。”西林琛笑得十分谦和。
“他的名字叫叶楷微。”冥珂提醒道。
“是啊,杀了你哥哥后你和槐秀都得到了好处。”楷微面不改色,依旧是标志性的似笑非笑。
“你还杀了虹融的未婚夫吧?”蝶逸手上摇着华美的羽毛扇,看起来很放松。
“是啊,在座各位,恐怕跟我都有点仇。”楷微盯着蝶逸的眼睛,眼神锐利。
“我没有。”残枫突然睁开眼睛——他发言的时候会睁眼看众人的反应。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失去了两个儿子的苍朔脸色肃穆,一下子没人敢再开口。他知道这是个陷阱,蝶逸故意挑事,是为了刺激各人做出真实的反应,判断形势,残枫大概也看穿了,如此一来,这个同盟没有暴露出任何缝隙。
“苍朔大人不愧是长者,从前的事自有因果,当下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对付浮屠镇,今天我们就是来商量战略的,想一想,如果我们先出手,怎么打?如果他们先出手,他们又会怎么做,我们怎么防患于未然?”
“擒贼先擒王,去浮屠镇镇公所打端木愔澈。”残枫这话显然没过脑子。
“吸血族过了修罗界力量会减弱,而且镇公所和几个猎人家族机关重重,他们现在肯定在加强防御工事,我不认为我们讨得了便宜。”清瑜一针见血。
“我们可以从一些村庄入手……”冥珂一边说一边思索。
“浮屠镇哪儿还有村庄?”蝶逸打断了他。
一时间众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我们有村庄。”摸着下巴的楷微开口了:“他们会对塔丽山出手!”
“塔丽山?”残枫显然不知道这个地方。
“塔丽山居住着一些不愿意为贵族服务的吸血族。”冰柘记得,星咏曾经派手下去过塔丽山,但是没什么结果。
“北堂萧曾经去过塔丽山,我是跟踪他才知道那个地方的,他一定会提议从那里入手。”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西林琛眉头微锁。
“跟自家人死了都没胆量去浮屠镇找端木愔澈报仇的家伙当然没关系啦!”清瑜讥诮道。
西林琛没有说话,蝶逸却毫不客气:“那你的小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抢回来呢?”
“你……”清瑜原本对这个早就被赶出去的婶婶没什么印象,却瞬间升起了对她的厌恶。
“斗嘴有意思么?你们对塔丽山什么态度我不知道,但他们要对塔丽山动手,就有关系了,我们应该救他们。”
“我同意,我会去劝说他们撤离到莫思邪堡;之后我们可以在塔丽山设伏,狙击猎人。”虹融也知道塔丽山,而且她知道得更多,塔丽山的居民有很多并不是普通的吸血族,那里与其说是一个村落,不如说是流浪者的集营,其中不少曾经是贵族,犯了错误或者他们自身就是错误。
“不用等之后吧,直接埋伏就好了,带我去,我不认为有必要救那些人,但你们要救,我也没意见。”蝶逸继续摇着她的扇子,扇子上黑色的鸟羽映衬着她的容颜愈发妖艳,更是家族实力的象征。
最终,决定由楷微、虹融、蝶逸和柔雪前往,楷微带路,虹融希望能说服那些吸血族加入城堡,蝶逸和柔雪则是来勘察环境,她们的能力虽不尽相同,却都可以被归为幻术或魔术,在伏击中非常有用。蝶逸离开莫思邪堡后,曾经在西林堡待过一段时间,教过柔雪一些使用能力的技巧,可以说是柔雪的老师,值得一提的是,同一师门的,还有慕容婉音。
塔丽山峭壁中的聚居地并不难找,属于那种如果不说可能谁也不会想到那里有人、但如果预先知道就很容易发现的地方。居民对于这几个客人并没有什么兴趣,蝶逸对他们也没兴趣,带着柔雪在附近转悠了起来,虹融和楷微则试图寻找可以沟通的人。
虹融找到了自己的故人,瑞娅。
“我知道你还活着,你应该回莫思邪堡,那里有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不需要我。”
“回来吧,我希望你能说服这里的人们,跟我们去莫思邪堡,猎人们知道了这里,他们会来杀了你们的。”
“我不会去的,我们可以告诉大家,或许有一部分愿意去。”
“为什么呢?我们不应该再四分五裂了。”
“我们不可能生活得更好了。虹融,我们原本就不相同,只有在这里,大家都是跟我一样的,或许并不一样,但我们的共同点是,你们生来所拥有的,我们没有,只有在这里,我们不会被轻视,你不用想着弥补什么,万物生而不同。”
“同不同的得先有命啊!”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楷微终于忍不住了:“现在浮屠镇的猎人们随时可能过来把你们都杀了,先把命保住,然后再考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好吗?”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瑞娅叹了口气说:“我试着把大家聚集起来,能不能说服他们就看你们了。对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相对比而言,总有一死,我宁愿是死在这里。”
“你难道不想回莫思邪堡看看……”虹融欲言又止,“罢了,还是先把大家聚集起来吧,也请你不要说你坚持留下,我想说服更多人走。”
“好。”薄野瑞娅明白虹融是真的希望建立一个平等博爱的西夜,她只是不相信那能成真罢了,规则、秩序,说到底只是为了保障权利罢了,然而有什么权利不是特权呢?如果真的人生而有之,又怎么会被剥夺呢?或许生命是唯一被平等赋予每个生灵的,但现实是,星咏制定了保障奴隶生命的规约,却无法规定奴隶必须得到与贵族相同的治疗,反而是战争的损耗,使贵族们更加珍惜他们的“财产”。
瑞娅是人类和吸血族的孩子,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也不清楚自己的另一半血统出自哪个家族,或者无家族,也许是莫思邪家,也许不是,莫思邪家与浮屠镇距离最近,冲突最多,然而残暴与浪漫之间的门板太薄,凄美绮丽的爱情故事不时发生,以至于被其他家族嘲讽:莫思邪家的男人更喜欢浮屠镇的女人。
塔丽山一共居住了一百多个吸血族,大多是老弱妇孺,甚至还有残疾——虹融没有想过此生还能见到坎特。当年他是莫思邪家的仆人,开罪了蝶逸,被折磨成重伤等死,虹融不忍,为他上了药并放走了他,如今他坐在轮椅上,清癯而苍老,但周围人的目光透露出他的威严。蝶逸通过“花信”看到这一切,庆幸自己没有跟他们打照面。花信是嘉穆湖堡的能力,只要有花粉的地方都可以感知,只要有花的地方,花粉几乎无处不在,但是这种能力强弱受距离和花粉密度影响,为了增强效果蝶逸会借助蜂蝶的力量。
塔丽山的首领除了瑞娅和坎特,还有燕嚣、封辛和伯鸾濛,后两者都是女子。燕嚣上身**,露出结实的胸肌,短裤下的小腿修长匀称,当他们站在一起时,虹融瞬间意识到,他是瑞娅的男人,瑞娅现在的男人。封辛一头闷青色长发垂到小腿,一袭白袍,与虹融一样,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但她年轻的多,虹融很怀疑自己在这个年纪是否能如此波澜不惊。伯鸾濛着劲装,背上背着一把与她的身形显得不协调的剑,如果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挂在腰间倒还好,可她要挂腰上恐怕就拖地了,而且比普通的剑略宽一些,仿佛是她父亲的剑,因为没有男丁只好传给她,让人怀疑她是否能很好的使用。
“飞叶?真的假的?能不能给我看看?”伯鸾濛毫不客气地跟楷微说,楷微没有不悦,将腰间的飞叶递了过去,伯鸾濛捧在手里,又舞了两下,好像有些惊奇,拔出背后的佩剑递给楷微:“还真是,这个是青羽,你看看。”
楷微的惊奇在她之上,他从未知道,这世上还有同样特质的剑,伯鸾濛解释道:“传说叶家祖先带着飞叶护送轩辕族人西行,到昆仑山,西王母见到内心不服,便拔青鸟的羽毛化作宝剑,赠与了轩辕氏。故事我不信,但这两把剑的渊源看来是真的。”楷微暗想:要是真的,青鸟可真倒霉。
“那这把青羽剑为什么在你手里呢?吸血族抢的?”楷微直觉这么回事。
“我血统不纯,这剑是我父亲一族传下来的,可能祖先是轩辕氏护卫之类的吧。”
两人互换回了佩剑,楷微对她说:“那么你应该做一个战士。”
“我就是一个战士,保护我现在的族类,你的故事我听说过,你有没有想过,这场战争结束,你会被你的仇人清算的。”伯鸾濛并不顾忌虹融也在场。
他们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楷微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则委婉得多:“到时候可以再躲起来嘛,你们现在的情况是躲不下去了。”
瑞娅没有明确表态,只说会和大家在一起,燕嚣选择保护瑞娅,伯鸾濛嘴上嘲讽,实际上并不坚定,她既不憎恨也不恐惧,能保护大家,在哪里都好;而坎特坚持要留在塔丽山。
“虹融,你救过我,我相信你的善意,但我不信任莫思邪堡,也不愿意接受你们的一点帮助,你想建立一个平等互助的西夜,这是不可能的,你们现在邀请我们接受庇护,但战争开始时,你们会要求我们上战场,接受最危险的命令,这将成为我们应该做的,但即使你们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也不会愿意为你们献上生命,所以我选择一开始就拒绝。”坎特娓娓道来,让那些想要去莫思邪堡避难的人踌躇了起来。
最终,封辛做了决定:不去莫思邪堡,但是会迁移到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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