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广阔的地下空间里一片寂静，可是不知为何奥列弗·霍克总能听到耳边传来小女孩的哭声，而仔细去听哭声却又像来自世界最遥远的角落。
希望那个小姑娘不要被从天花板上掉落的东西绊倒啊，不对，好像她一直是赤着脚的样子，在布满尖锐的石子、碎玻璃还有金属物件的地上跑动，她的脚一定会受伤的！
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怎么开始担心起那个家伙来了？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碧拉尔·沃拉斯科·德·阿尔瓦雷斯，与她的母亲一样的魔女，像他父亲一样的欺诈师！奥列弗·霍克从一开始就明白在依特妮兰王国并不常见的两个姓氏结合到一起所代表的特殊意义。
奥列弗·霍克一脚深一脚浅机械般地往前走着，他双手抱着头，掌心用力按压太阳穴拼命地想要抑制自己的大脑里再继续冒出杂乱的情绪。银灰色的短发早就变干，现在的它们就像板栗满是尖刺的外壳。
在黑暗中周围的一切都无法看见，如行尸走肉般的奥列弗·霍克就要走出商店街的大门时，一头撞在了门主的石雕垂下来的装饰上。同时，黑暗中传来的一声枪响，虽然被他下意识因为疼痛发出的叫喊所掩盖，但是石块在自己身旁爆裂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身体自动地做出了反应，奥列弗·霍克下蹲，翻滚，刚好避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第二发子弹。
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家伙躲在哪里？
奥列弗·霍克此刻蛰伏在商店街入口雕刻有半身人像的文艺复兴风格的石柱后面，他头顶上方是一个同样装饰华丽的长长的拱顶，救了他一命的正是这半身人像手中所持长矛的尾端。然而，不管是艺术的风韵还是历史的价值甚至救命之恩都让他无意于此。因为就在刚才，擦着奥列弗·霍克头皮飞过的子弹在这一珍贵的历史遗迹上留下无法修补的弹痕。
奥列弗·霍克明白，这枚本可以贯穿自己脑壳的子弹正是之前一直追逐自己的那名抢手的决斗帖。从子弹击碎石头的声音里，他分明听到了枪手充满恶意的嘲讽——找到你了！沦落得让分不清、理不明的感情操纵了身体的“死神”，终于在死亡的威胁下取回了理智。
对方似乎并不是特别急于干掉自己。奥列弗·霍克从这充满杀气的两枪中察觉到了“杂念”。没有发现使用红外探照灯的迹象，那么到底是被动红外，还是热像仪？要是战术头盔还在的话……算了，该怎么办呢？
奥列弗·霍克努力回忆从运输车失控翻车的高架路到靠近地下空间边缘的商店街这一段路，聚光灯扫过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被一一闪过、标记：断成两截的悬空车道，倒塌的立柱，锈蚀的钢铁支架，从更上方楼下来的混凝土块，更有像骸骨一样堆满道路两旁的汽车外壳……其中能够狙击到商店街门柱又在一般夜视仪的范围内的地点……似乎并没有几处。
奥列弗·霍克和对方那名枪手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们经历过惨烈的地狱，也因此，从他们的手里给予对方“死亡”的时候才没有丝毫犹豫。
那么对方有什么意图呢？奥列弗·霍克开始反问自己露出的破绽。
如果对方是那时候一起坐在车里的某个人的话，那么他一定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夜视手段，因为在离开改装卡车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携带那顶战术头盔。假如脚步也可以变得无声的话，这名枪手纵使站在眼前恐怕自己也难以察觉。
奥列弗·霍克慢慢起身，贴着墙壁一点点摸索着往商店街里面移动，全部精力注意听着身后有无声响传来。
他悄悄走进门口的第一家店里，开始寻找想要的东西……
没走多远，奥列弗终于触摸到了他想要的另一件东西——离入口不远的另一家店铺的大门边上有一个固定招牌的金属支架。他握住一段比较长的铁条，稍一用力，它就像一根Pocky一样被轻易掰断。
奥列弗·霍克弯腰把掰下来的铁条放到脚边，迅速解开作战服的上衣脱下早就湿透了的贴身背心。他用嘴叼着背心，利落地把上衣穿了回去。不用说，一连串的动作发出的声响肯定也被对方察觉。奥列弗·霍克的身体摆出冲刺的架势，铁条前端绑着他那件还温热的背心，像一个拿错了武器的剑士却一脸认真地想要向对手发起冲锋。
“啊啊啊！”奥列弗故意开始大吼，脚下也开始加速，像熊一样的身躯震颤着地面发出咚咚的脚步声。种种迹象都让看不见他在做什么的人误以为他想要凭借奔跑的速度躲过暗中狙击的子弹。
铁条前端的背心率先从门柱后面穿出来，可就在瞬间，噗地一声，撑开的背心上面就出现了一个孔洞。奥列弗·霍克应声扑倒，因为惯性，整个人从满是碎石、玻璃的地面上滑出了很远的距离。
随即，他就这样趴在地上，高声喊道：“投降！咱投降啊！”
……
眼看着Magician仰面倒下，Death则用粗壮的手臂夹着小女孩转身逃跑。Cavalier和所有人一样呆立在原地，当然，除了听到枪声以前就已经飞奔向Magician的一道黑色倩影。当Cavalier最先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黑马尾少女对躺在她双膝上的男人啪啪啪啪地扇耳光的情景。
“呃……Magician老大？你没事？”Cavalier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辣海油朔（那还用说）……”Princess终于停止了施暴，而Magician的脸似乎已经被打肿，口齿不清地说，“类为哦偶系轻易狗带滴烂人吗（你以为我是会轻易死掉的人吗）？”
“你没事就好，Death先生似乎带着‘任务’跑掉了。我们还追不追？”Cavalier几乎是憋着气，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罪啊（追啊）……”Magician想要起身却被Princess牢牢按住，只能选择屈服，“表为偶包头，活好（别为我报仇，活捉）……”
……
明亮的灯光是黑暗中绝佳的标靶。Cavalier以追逐挣断牵引绳的宠物的心态，不紧不慢地跟在Death身后。直到他们逃进道路侧边的一条巷道。
Cavalier看了一眼这条巷道入口处华丽的石拱门，拱顶上方最显眼的地方似乎还挂着一块招牌。只是夜视仪完全无法分辨出牌子上写着什么。
虽然Cavalier自恃枪法精准，但是夜视仪在这种没有一丝光亮的地下发挥的效果并不好。巷道的内部错综复杂，在摸清Death的真正意图前，Cavalier也不想鲁莽动手。
在入口外蹲守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从黑暗深处传来男人的咆哮，随后是小女孩的哭声。Cavalier只看到夜视仪的影像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后小女孩的声音就越来越远。没当他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咚地一声巨响，又有什么可怕的巨大的东西要从黑暗**现了。Cavalier端起枪朝着出现在视野中的东西扣下扳机，却被那东西擦着边躲了过去，Cavalier急忙换了一个隐蔽处朝那东西打出第二枪，可是结果依然没有打中。那个东西灵敏地缩了回去，消失在Cavalier的视野中。
Cavalier不敢大意，他能感觉到似乎有一个大块头正蛰伏在华丽的石柱后面。然后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些声响，之后，像是野兽的吼叫和奔跑的脚步声让Cavalier握枪的手也不禁渗出汗水。
噗！子弹打中了什么轻薄的东西的声音。那个东西刚刚从门柱后面冒出来，就被Cavalier的子弹准确命中了。不好！Cavalier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击中目标的实感。然后，Cavalier在夜视仪中就看到一个巨大黑影贴着地面滑动，而他刚刚击中的似乎是这个怪物高高扬起的“触角”……
“投降！……投降啊！”
Cavalier正要扣下扳机的右手僵住了。扑倒在地面上、手里不断晃动着一杆旗子似的东西的人，好像正是他追逐的看似凶狠的巨汉一样的“Death”（死神）。
“‘Death’……先生？”Cavalier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是‘Tower’的人吗？咱投降！不打啦！咱投降啦！”
“我可以认为您已经放弃抵抗了吗？”Cavalier慢慢从自己的隐蔽处探出身，他从夜视仪中看到正是Death趴在地上，正在用全身的力气摇晃他举过头顶的旗子。
“咱认输！不打了。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
“那好！你不许动！Death先生。不要让我看到你有丝毫反抗的意图。”Cavalier端着枪，枪口没有丝毫地偏移趴在地上的那个人的心脏。
就像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对方，双手抱在脑后，举着旗子一动也不动。
Cavalier慢慢靠近，夜视仪也渐渐看清了更多的东西。Death手里举着的“白旗”好像是一件湿乎乎的背心，此时它也不再是展开的状态而是黏在撑起它的像是折断的铁条一样的东西上面。
突然，一股危机感从Cavalier胸口跃起直击大脑里的警钟。“把手里的东西丢掉！”Cavalier厉声喝道，可是趴在地上的“Death”一动不动。
F**K！Cavalier扣动扳机。
噗噗噗……
一梭子弹从背后应声射入“Death”的心脏。但是这时，冷汗已经湿透了Cavalier的脊梁。因为他此时已经感觉不到手中最能令他安心的东西，而他似乎要被某种未知生物的巨口所吞噬。
……
“唔……唔……”Cavalier挣扎着醒来，脖子像被拧断了一样的疼痛差点让他再次昏死过去。
“喂，咱要是你就放聪明点说话。”头顶上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Death’……先生？”Cavalier不确定地询问道，“您是Death先生吧？”
“咱（死神）已经辞职了。现在咱只叫做奥列弗·霍克。”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Cavalier想不明白，自己前一刻还在用枪指着的男人为何此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把他捆在地上问话。
“替身。没什么大不了的，物尽其用罢了。”
“这是一条商业街吗？”Cavalier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我居然在戒备一个模型？哈哈……”
“你还杀死了‘他’。”奥列弗·霍克冰冷地断了Cavalier的笑声。
Cavalier恶狠狠地说：“您这是在讽刺我吗？呕！”
奥列弗·霍克一脚踢在Cavalier的腹部，说：“比起拐弯抹角，咱更喜欢用直击正面的方式解决问题。”
“咳咳，Death先生难道不知道国际法禁止虐待俘虏吗？”Cavalier的脸色铁青，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却抬起头来瞪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咱只是在进行审问。”奥列弗·霍克说，“追兵只有你一个人吗？那个小孩去哪了？”
“我只能回答‘不知道’！”Cavalier咬着牙说，“不管你拿出什么样的拷问技术，我都只能回答不知道。”
“那么咱换个问题。”奥列弗·霍克却不在意他的态度，问，“你们老大还活着吧？那个小孩在不在你们手里。”
“不-知-道！”Cavalier像是赌气一样拒绝回答。
“那就好。”奥列弗·霍克站起身，忽然打开手电筒，在Cavalier眼前晃了晃，然后竖直地立在地上。
明亮的光芒晃瞎了Cavalier的眼睛，他闭着眼睛大喊道：“你这是对公司严重的背叛！‘阿斯加尔德’一定会派最危险的使徒来取走你的性命！”
“像咱这种理应在战场腐朽的枯骨，没有收到英雄的晚宴请柬的资格。”奥列弗·霍克转身离开。
没有镰刀的死神只是一堆白骨。
抢夺了Cavalier的装备以后，奥列弗·霍克沿着盘旋向上的道路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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