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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施普雷的雪季

后日谈~施普雷的雪季

“啊——好冷啊好冷——”

“哦,是樱子啊,欢迎回来。”

我正在厨房忙着,一个女孩子便破门而入。虽然到了我这个年纪还会时不时妄想着一些福利剧情,但是很可惜,这张脸是我那亲爱的妹妹的。

刚刚进门的樱子脸颊冻得通红,无精打采地向我抱怨着。

“要不要来一点热茶啊?”

“我要!我要!”

口中说着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台词,她扔下提包,朝着厨房跑过来。这一方面也很有我家妹妹的风格呢。

我的嘴角不禁疯狂上扬起来。我把过滤下的茶叶渣一股脑扔进垃圾袋里,壶中剩下的茶倒入杯中,恰好还剩两杯。

“谢谢啦,今天的哥哥也很温柔迷人呢。”

早已听惯妹妹口头奉承的我丝毫不为所动。

她端起茶杯,小啜了几口。

“呜哇——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热乎起来了啊。”

“你这也太夸张了,虽然今天外面的确很冷。本来还想着出去买点东西,但一打开家门就被劝退了。”

我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猛烈的西北风将雪粒狠狠砸向地面。

“刚才电视新闻上说,今年的冬天是十年以来最冷的。这个天气果然还是待在室内比较好。”

“说来也很奇怪,为什么每年的冬天都会说成是多少年来最冷的呢?新冰河期吗这是?”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新闻上也经常会用到‘有记录以来的最大洪峰’这一词汇呢。反正都不适合人类生活就是了。”

“不用上班上学还真是好呢。”樱子一脸嫉妒地看着我。

“你怎么说得我好像尼特一样?休个年假而已啊。平时工作忙没有时间,就拖到年尾了。”

“话说啊哥哥,”樱子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要到圣诞节了啊。”

“是啊,”我看向了手表上的日期,“放心,你的礼物不会少的。”

“不是在说这个啦,是说圣诞节约会安排的事情。”樱子用遗憾的眼神看着我,“唉,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指望不了大哥你啦。”

“小鬼,竟然这么瞧不起我,是想要找茬吗?”

我把手里的锅刷扔在一边,看来我多年前习得的铁爪术能派上用场了。

“救命啊——鬼畜哥哥要对可怜的妹妹下手啦——”

“你闭嘴啊啊啊啊——”

“根本不能指望你能主动和女孩子出去约会啊。明明连我的约会都排满了,我也是会介意你的好不好……”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我含着泪捂着耳朵。

如果人的定义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浅野枫作为人的存在已经快要消失了。

我看着窗外的风雪,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我这可爱的妹妹还真够青春的呢。为什么明明这家伙在诸多方面和我相似,高中时代的我却每天都是一副末日来临的萎靡丧气模样啊?亲兄妹差别竟能有这么大么……

“话先说好,说到我的节日安排,当然是有的,只不过是万年不变的工作而已。逢上节日,治安压力剧增,无论是警备队还是我们,神经都很紧张,从上至下都有不小的压力,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了吗?还真是辛苦呢。”

“嘛,还可以吧,反正我现在已经对辛苦这两个字麻木了。而且不辛苦又能怎样啊?游手好闲?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啊。”

“那就降低一点标准。朋友呢?你该不会没有朋友吧,我亲爱的哥哥?”

面对明显就是在欺负我、侵犯长辈尊严的妹妹,我下意识就提出了反驳。

“有啊,当然有!”

“在哪里呢?”

“……”

虽然这反驳十分苍白无力就是了。

朋友,是一个令人有些生疏的词汇。

浅野枫,22岁,很遗憾不是学生。高中毕业后,我就二次入职ATSD,令人羡慕地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职员。如今几乎过着工作与家庭的完全二元生活,白天工作,晚上带着疲惫的心灵回到家陪伴樱子。

现在这样,就算是有朋友,怕是也没有任何精力去维持吧。

此刻我的妹妹露出一副活像孩子母亲一样的担忧表情。

“前几天刚刚追完一部兄妹番,本来还深受感动,伤感着还有多少个圣诞节可以和哥哥一起度过,结果哥哥完全就是一个社交废人,连朋友都没有。”

“都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不仅没有朋友,更没有恋人,成家都不一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有妹妹不就足够了吗?”

“变态妹控。”

“要你管。”我吐了吐舌头。

又到了天寒地冻的季节,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调。天空一直雾蒙蒙的,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纱。所能目及到的一切景物都为白雪所覆盖。在无止息吹刮中的刺痛寒风中,天地间一片静寂,大多的声音都被吸走了,唯有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显得格外明显。

冬季的黑夜总是来临得特别早。用过晚餐后,天空已被织有点点星光的黑幕所覆盖。我轻轻拉开阳台的那扇门,裹了一层大衣,临到那曾为禁忌之地的栏杆前。我发呆地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我突然注意到那金属窗框也好,房子外墙也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显得有点发旧了。也是啊,正对栏杆的那间邻家房间,已经有五年没再亮起过灯光了。

我点燃了一根便利店7通用货币一包买来的廉价烟卷,静静望着不远处的景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便只留给我这样发呆的机会了。曾经只能梦寐以求安定与和平,现如今日子却平淡得毫无起色,像是不加任何调味料的热汤。没有了辛苦,没有了连续三四十个小时不合眼地透支生命,但也丧失了拼搏而奋斗的心灵。我终于开始怀疑,这样的日子究竟是好是坏?原本心中毫不动摇的答案开始模糊了起来。

曾有过这样的日子。

天气灰蒙蒙的,小雨淋淋沥沥洒在掩体壕的木桩与草皮上。雨水混合着灰尘变成了泥水,沿着掩体四壁支撑的树枝流下来,一直灌入低洼处的避弹槽当中。

我靠在掩体的另一边,皱着眉头使劲缓和酸疼不已的双眼。四周一片宁静,除了雨水的声音,几乎没有其他的杂音。

“战斗警报!战斗警报!”

趴在潜望镜前仔细观察的真由理前辈突然大喊着。

吓了一跳的我猛地一睁眼,将烟头扔进积水的避弹槽里,抄起步枪从几根稀疏的树杈间伸出枪管。那里是预先锲入的射界标,在我们进入掩体之前,上一班轮岗警戒的警备员就已经按照射程卡全部标定完毕了。

“进入战斗准备。”

前辈开启了战术智能系统,开始为我寻找着目标。

她战斗中的侧脸,是那么刚毅而帅气。

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

“死现充,你就是想开后宫吧。快老实交代!”

某个任务结束后,连续工作23个小时的我们累倒在桌子前。渡部仁太醉醺醺地盯着我,仿佛是在发泄不满。

“我永远喜欢槙岛爱衣。”我舌头开始打卷了。

“放屁,这话都被你用烂了,本日限定的吧。”

“切,才不想被你这怂货说,你不也是一点恋爱进展都没有?”

“香织超可爱,但是工作第一。去TMD结婚吧,我就不结婚,做丁克。”

“你这货也只有这时候会坦率起来。来,为我们的胜利干…”

话还没讲完,两个人就握着廉价杜松子酒的瓶子睡着了。

回过神来时,烟早已经燃尽了,脸上也不知不觉挂上了笑容。我急忙隐藏起表情,打了个哈欠,回到房间一头倒在床上。

“这里是编组F,情况紧急,我们要顶不住了,请求支援!”

我对着通话器以平生最大音量大吼着。

一排子弹扫过来,前辈急忙低下身子,隐藏在窗户下面。

她拉过来一个弹药箱,从里面取出最后一条机枪弹链。

“浅野,跟他们拼了!”

“别慌!装甲预备队5分钟以内就到了。”

前辈挺起身子用机枪点射着敌人,趁这个空当,我四处搜寻着可用的武器。

我用力扒掉楼内堆积的瓦砾,下面好像压着一个破旧的木箱。

我用手抹开灰尘,上面的字依稀写着“1866.4型四联装肩扛式火箭弹发射器”,顿时欣喜万分。

只要有了它,敌人的顽固火力点就完蛋了。

咦,怎么打不开啊?!

铁插销貌似锈住了,无论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我使劲用枪托砸着,咚咚咚,就在我快要砸开时,后面传来了声音。

我回头一看,敌人越过了窗户朝我们扑来,他浓密的胡须上还挂着水滴。

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我吓醒了。

眼前,还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吸顶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唉,好死不死竟然做了这种噩梦。

这种梦实在是太不吉利了,虽然我早已经告别了斗争。

入夜,已经有些寒冷了。阳台的门依旧敞开着,冷风从那里源源不断灌入室内。我不情愿地起身把门关好,然后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

突然,手机的铃声响了,我吓了一大跳,迷迷糊糊地拿起床头的手机,解开锁屏放在耳边。

“你好,这里是浅野。”

“哟,枫君,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听到电话那边语气冷静温柔,但却带着明显的滑稽外来语调的声音,我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上面赫然写着“国际长途”。

“笨蛋,你以为现在几点了?还想闲聊家常吗?”

电话那边充满了不解。

“现在?还没吃晚饭啊。”

“我亲爱的克莱因哈格同志,你都不考虑时区吗?现在这里是半夜两点啊!我很困,所以就算天塌下来也请等到明天上午我自然醒来之后再说!”

“等等!”

“啊?”我不耐烦地回道。

“其实,我想问问圣诞节你有时间吗?”

“有倒是有啊,但…”

“那就好,来德国吧。”

“哦…啊?不是,你说什么?”

“来德国啊,需要我用德语再说一遍吗?”

“免了,反正我也听不懂。去德国,你是认真的?”

“当然啊,我打算邀请大家来我这里过圣诞节。”

我脑中彻底混乱了。

“哎呀,就算你说突然要我们出国,你都不考虑我们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出国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乱来。”

“难道说,枫君已经和别的女孩子有了约定吗?”

“怎么可能有啊,蠢货?明明知道不可能有还故意来问我,真是太恶劣了。”

“那就来我家玩一玩嘛,毕竟好长时间没和大家见面了。”

我浅浅地笑了。

“怎么?想我了吗?既然这么希望我去。”

“没有!一点都没有!真是自恋,超级自恋!”

听到她激动的辩解声,我噗地笑出声来。

这家伙表面上这么傲娇,估计实际上已经面红耳赤了吧。

话说回来,貌似我认识的女生都是这样,超级不坦率,超级傲娇的。这是为什么呢?而且也听过总部的那帮没事干的家伙们把我们叫做“傲娇研究所”。

难道…难道说我也是傲娇,所以物以类聚吗?

哎呀,不可能,不可能的,像我这么忠于欲望,胆大妄为。

“枫君?你在听吗?你要是拒绝的话,我就把你电脑里的秘密公之于众哦。你电脑上E分区里设了一个隐藏文件夹,只能用磁盘分区管理工具找到,我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哦。”

“什…你怎么知道那种东西的?”

那种东西,鉴于情节、尺度和人物年龄,只要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我就面临彻底的社会性死亡了,不留一点余地。

隔壁传来樱子的声音。

“太吵啦,哥哥。你在干什么啊,已经半夜啦。”

“抱歉!”我连忙掩着嘴,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啊…”

“哼哼,你以为我是谁啊,我以前可是拿着特殊津贴的总部特别顾问。区区一点网关,防火墙,怎么可能会难倒我?”

“我要报警了,你这可是黑客行为。”

“怎么样?你的回答呢?”

“啊啊啊——我去总可以了吧,可恶!”

“明明是我来邀请你,为什么你要朝我发火?”

“问你自己啊!”

挂掉电话后,我躺回床上,睡意消解了一半。

赫拉梅尔·克莱因哈格,曾经是我的同事,四年前辞去工作,结束难民身份,回到了她的祖国开始创业。

没想到,四年不见,这家伙一点都没改变喜欢乱来的性格。明明刚认识她时,她还是个冷淡帅气、行踪不定的神秘冷美人,现如今却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真是的,这种性格是和谁学来的啊?

这种性格,果然和槙岛爱衣如出一辙啊。

我翻了个身,盯着已经变成纯黑的夜空。

……德国吗?

那家伙以前貌似说过,她老家住在勃兰登堡州科特布斯市。以前特意查过地图,位于东德,好像农业还挺发达的。

但是那家伙所从事的专业和农业一点搭不上边啊,没问题吗?

也许我应该亲自去看看她的近况啊,创业可不是易事。

虽然我总是吐槽她一直头脑发热,但是,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能去的。自年假以来,我就一直呆在家里,不如说正闲得难受,半点约会都没有。至于必须的护照姑且也是有的,为了应对公务,总部给我们统一办理的。就算是没有护照,凭着我们国际共管区居民身份也能自由通行。

不不不,我为什么是以能去作为前提啊。

尽管如此,12月23日的下午,我站在了科特布斯火车站的月台上。此次旅途真的是极其鲜见地恶心到我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到柏林,在加上几个小时火车来到这里,身体都感觉快要散架了。

唉,真是麻烦啊。死宅就是如此,精神上羡慕外出游玩,到要是真的去了,就开始抱怨麻烦了。

没办法,谁叫我答应了那家伙呢?言而有信啊。

随着稀少的人群走出车站,远远地,我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一头烦人的亚麻色头发乱晃着。

那个身影,怎么说呢,实在是令人有点难忘,当然既包括好的一面,也包括坏的一面。看那个胸部的大小,还有那令人反感的冷淡表情,十有八九是秋叶遥。

秋叶一转头,和我四目相对,褐色的眼眸毫不客气地盯着我。

呜哇,暗中观察被发现啦!

总有种既视感,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啊?

啊,我好像想起来了。

五年前的春天,去爱衣家调解谈判的路上,我也是十分不幸地与那家伙在电车站前这么相遇的。那时的我,不经意地在逃走时看到了她寂寞的表情,那个表情至今仍时不时在脑海里回荡。真是的,凭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啊,明明之前的印象够糟糕了的说。

虽然那家伙的确是帮助了我,在海岸疗养院接受心理干预时,在反抗的风暴终于开始吹刮之时,那女人的确经常来照顾我、陪伴我,事实上也做了我的搭档。

哼,看在这个份上,就偶尔对你温柔一次吧。

带着最真诚的笑容,我向前迈开步伐。

“啊,吓死我了,你怎么笑得那么诡异啊?吓得我差一点就报警了。”

脸刷地一下发烫起来。

啊啊啊啊这个女人简直不可饶恕!

“去死吧,你这个气氛毁灭者!”

“怎么了?”这女人竟然一脸不自知的表情。

“没……”

算了,日常性地给予我毁灭性打击才是这女人的正常生态。

居然说我笑容诡异什么的,不可原谅。更不可原谅的是,她说的一点没错,要是我的笑容非常迷人,哪可能现在还是败犬啊?

“浅野君,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她笑着拢了拢头发。

也许是许久未见让我对她印象提升了,也许是这让她少有地温柔起来,看见她的笑容,一丝陌生而又怀念的心情涌了上来。我忘记有多久没见到这个笑容了,那个女人对我一直是冷冰冰的,是看惯了的蔑视与冷漠。这个笑容,在七年以前曾经深深吸引过我,把我引入一段泥沼一样的恋情当中。她的发丝香味也好,还有教室里她散发出的独特气息,都是我鲜有的青春回忆。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我简直是单纯无知到了极点,但是处于高中第一年的我,的确是曾经喜欢过这个女人。没错,就算如今已是死硬派单身,早就在恋情上失去兴趣的我,也曾经不堪回首地有过喜欢的人,虽然那段恋情并不值得拿来谈及。

“咦,浅野,你脸红啦?”

“噫!”我失声叫了出来,“真敢说啊你,自恋狂,自以为是,没有自知之明,臭不要脸…”

我终于还是把难听的人身攻击释放了出来,同时“嘎哦”地摆出凶狠的表情。

令人意外的是,她只是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可恶,这是什么啊,这样显得只有我作恶了一样啊。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没变啊。”

“你不也一样吗?”

熟悉的亚麻色长发,水蓝色的蝴蝶结,略带小麦色但还算白皙的皮肤,还有高高瘦瘦的身材,一切都很符合印象里的秋叶遥。

当然,还有B Cup的胸部大小,这一点早在多年前灵魂互换的时候我就确认过无数次了。

“既然在这里碰见了,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这是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我要被这个女人邀请。

明明两人的关系都恶劣到一见面就开始相互攻击的程度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你温柔对待啊。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顺从地跟了上去。

真是的,我讨厌的就是你不合时宜的坦率这种地方啊。

赫拉梅尔的家位于市郊区,地图上看起来距离还不近,所以我们不得不再乘一次公交车。也就是说,我也不得不延长和这个女人同行的路程。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超奇怪,怎么也适应不来。七年前的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准确地说,作为一只令人唾弃的舔狗,还没敢想过这种剧情,直到经历灵魂互换,不断麻烦上身的我们才不得不经常待在一起。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多么美妙的故事啊,那我还是劝您自己去试试吧,这真的一点都不有趣。

嘛,就结果而言,我知道了诸多有关这个女人的事情,知道了她不能言说的秘密,真正的秋叶遥才走近了我,虽然这些一点都没改变我们互相嫌弃的现实就是了。

不过,和那时不同了,我不需要被理解了,不如说别人理解了也无济于事,我想知道,我想了解别人,我想要理解别人的内心,想和别人真正站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最近怎么样啊?”

“嗯…没什么特别的,”秋叶倒是没有忌讳什么,“大学里的考试还是蛮多的,学习也挺累的,除此之外还在兼职画师的工作。”

“真的假的?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画画。”

我姑且知道她有这个爱好,但听到这成为了她的职业之一,还是有点惊讶。

“是啊,只不过现在当作兼职了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基本都是一些零碎的委托。虽然不能依赖这个生活,但收入倒也能接受了。”

“唉,业界人士吗?那岂不是超辛苦?付出与收获完全无法成正比啊。”

“咦?莫非你也是业内人士?竟然这么了解。”

我慌忙辩解。

“啊,不是,没有啦,只是挺喜欢看轻小说的,有所耳闻而已。”

“我也挺喜欢的,”秋叶进入了兴奋状态,“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啊?”

“大概,偏向日常、治愈类的吧,读起来总觉得很温暖,很舒服。不过我属于滥读派,喜剧、校园、恋爱都挺喜欢看的,我对这个不怎么挑剔。”

“那我推荐给你吧。”她用闪亮的眼神看着我,这女人也只有在找到同好的时候才会这么活泼。

她翻了翻手机,然后把屏幕塞到我眼前。

“就是这个,叫《日出之歌》,是一部Web小说,还在连载呢。”

噗——这家伙是认真的吗?

我竭力控制着身体的抖动,努力保持平静。

“你,你稀饭那个作品吗?”

哎呀,咬到舌头了。

“超级喜欢的,这部可是极力推荐啊。虽然没什么人气,但是很有趣、一级棒,简直是被埋没的一代神作啊。”

我的脸刷地一下烫起来,我慌乱地拉了拉衣领,小声说道:“谢谢。”

“嗯?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啊。”

“没…没什么…”

做梦都预料不到,第一个称赞居然是从这家伙口中听到的。

哼,看来这个女人偶尔也是会说点好话的。

“这部小说的作者红叶浅原,我也很喜欢。究竟是多么温柔,多么细腻的人才会写出这么可爱、这么有趣、这么治愈的故事啊。要是能动画化就好了。好想见红叶老师一面啊,会不会是可爱的女孩子呢?”

脸燥热地更厉害了。

这种气氛,完全说不出来啊,我就是红叶浅原什么的。

真是抱歉啊,我不是什么可爱的女生,而是个令人遗憾的大龄单身宅男呢。《日出之歌》是我四年前开始动笔的作品,它的确算作我的得意作品,是我目前能呈现的最好的故事了。但是进度十分缓慢,我又没有精力定期更新,我自己都感觉有点糟糕的说,很稀有能获得这样的评价呢。

顺便说一句,红叶是neta自“枫”,“浅原”和“浅野”也是如出一辙。

结果一路上,我都没能再说上一句话。

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栋漂亮的小别墅。不得不说真是好厉害啊。从小生长在国际共管区的我,一直都是住在普通的住房里的,毕竟共管区也算是人口密集地区了。如果不是特别位高权重或者是特别富有的话,在我们那里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别墅的。

这样想着,我确认了一下地址,便按响了门口的门铃。

一个留着飘逸长发,看上去颇为文静淑女的身影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我默默看呆了,这副场景简直就像画中才有的一样。

她瞄了门口的我们一眼,便有些惊讶地说。

“这不是浅野吗?”

啊——咧?

这个声线…莫不是…

虽然头脑里觉得完全不可能,但明显现实如此。

“你,你是真由理前辈?”

黑长直,真由理前辈,这明显就是两个相反的形容词嘛。我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知书达理,出身高贵,能与别墅和花丛融合成一幅美丽的油画的文雅型美女,数年前还是一副潇洒帅气的男生样子,敢拎着一把轻机枪就敢以一当百的,我们大家的带头人。

“前辈,你这…”

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以前我极少会把她当成女生看待的。

她温顺地笑了笑。

“我的变化很大吧,和我比起来,感觉你们两个都没什么变化啊。”

嗯嗯,我的眼神向下一沉。看来只有胸部的规格还是那么令人遗憾,果然外貌和性格都会改变,只有女孩子的胸部才是不变的真理啊。

她的表情突然慌乱起来。

不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反而才害羞起来啊。

“变态…”

秋叶在此过程中一直用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我们。

“果然男生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啊。”

“果然你个头啊,这是什么性别歧视的鬼理论。”

“啊,那我改一下,果然浅野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啊。”

“不是,这和下半身有什么关系啊?男人喜欢温暖而富有弹性的胸部有错吗?”

“有错,因为我是屁股派的。”

这女人…为了和我针锋相对已经不顾自己在说什么了吗?

意见不合就怼回去,这才是我浅野枫。

“胸部相比屁股有更大的优势,它们更加柔软也更温暖,象征着女性的光辉。雪白的**,不带瑕疵的**,难道不会给人一种想要触碰的欲望吗?”

“物化女性,举报了。屁股离某个部位更近,更有种私密的感觉,让人心痒无比啊。”

我几乎要发出悲鸣,这女人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旁观战的前辈嘟囔着。

“大腿不也挺好的吗?”

“闭嘴啦,你们这些闷骚的家伙,再吵下去真的会引来警察的!”

榛名风子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现身了。

“风子!”

“小遥!”

理所应当地,两个亲密的好友开心地拥抱在一起。

这两个人明明那么长时间没见,还是像以前那样亲密呢。

真好啊,真好啊,天堂一样的景象啊。

“死百合厨…”

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我露出不解的表情。

榛名和真由理前辈都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我。

“难道…你们两个实际上现在关系十分亲密?”

“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可能啊啊啊啊——”

我和秋叶异口同声地捂着头大喊。

唯独这一点,我们才能达成一致的意见。

啊,有一只美少女,我死了。

走进房子,一个精灵一样的银发美少女正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应该是赫拉梅尔的亲人。

我正和她四目相对,不知所措的时候,知道我社恐的真由理前辈急忙为我解围。

“这是赫拉梅尔的妹妹菲利斯卡。”

啊?妹妹?

从没看出来那家伙是个当姐姐的啊。

“这是我们的老同事浅野枫少尉。”

“你是枫君吗?姐姐常常挂在嘴边的枫君?”

“啊,姑且是的。”我立刻错开视线。

菲利斯卡的眼睛放起光来。说起来,这姐妹两人长相虽然相似,但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和赫拉梅尔相处这一年,从来没见过她做过什么夸张的表情。

“姐姐,姐姐,枫君来啦!”

菲利斯卡兴奋地跑开了。

不一会儿,赫拉梅尔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诶?赫拉梅尔你还会做菜吗?”

那家伙在ATSD的时候可是有名的研究宅,据说能半年不出实验室(除去厕所外),能连续一个月吃同一种口味的泡面,第一次听说就令我瑟瑟发抖。即使同一研究所的老员工也极少能见到她,比如说我,在ATSD第28所待了两年,也没见过她。

如果这么来推断的话,那家伙不应该是料理白痴才对吗?

“枫君,你刚才是不是在想非常无礼的事情?”

赫拉梅尔撅起嘴,用不开心的表情看着我。

“我好歹也已经回国四年了,这四年我几乎都是一个人生活的,所以除了午饭是在外面解决的,其他都需要自己做。”

“我还以为你会点外卖呢。”

“太贵了嘛,钱要留在有用的地方。”

“真厉害啊…每天做饭其实也很累的说,而且已经离开家独立了啊。”

“怎么突然就开始夸奖我了,”她错开视线,“我回国以后就搬出来了,毕竟成年了,也不想给父母添麻烦。”

“这么大的房子都是你一个人住吗?”前辈有点惊讶。

“啊,上个月我妹妹也搬了进来,说是怕我寂寞。”

她少见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啊,那个表情,和小枫在讨论樱子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所以说,赫梅也是妹控吗?”

“喂,不要把我和妹控划等号啊!”

真是的,我哪有那么宠妹妹,虽然我家妹妹是天下第一可爱的。

不过,赫拉梅尔的这份心情,我也能体会得到。

在任务中重伤住院的我,也是一直有妹妹陪伴的。她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有自己的交际圈,明明唯独不想给她添麻烦的,但是每天她都会来看望我,甚至夜里她都会趴在我身边睡觉。如果没有她,那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

“话说,我现在还是和父母、妹妹一起住呢。”

“哎呀,枫君你不用在意的。”

“当然会在意啊,会被别人说是啃老的,可我明明有工作,收入还不错的说。”

“那你怎么不搬家啊?”

“倒是也想过,主要还是樱子的问题。她还没做好和我分开的心理准备呢,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分开肯定很难受。而且,到时候她也一定会很孤单吧。父母每天都很忙,我也得好好考虑谁来照顾她。”

“哇,枫君是个好哥哥啊。”

菲莉丝卡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我的脸刷地红了。赫拉梅尔这家伙,表面上那么冷淡,背后究竟给她妹妹灌输了什么啊。虽然被美少女称赞了很高兴,但是,这孩子被洗脑得也太厉害了吧。

“…快别这么说了。”

“哎呀,浅野好像害羞了,是不是对菲莉丝卡动心了啊?”

秋叶那趁人之危的表情又出现在眼前。

就是因为喜欢过你,才会让我对天下的适龄女性死心的。

“不过,菲莉丝卡今天也是出人意料地兴奋。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可是一直都很安静的。”

“毕竟因为枫哥来了嘛。”

“噗…她还真把我当作哥哥了。”

“枫君,可爱的少女对你这么亲昵,其实你内心很爽对吧。”赫拉梅尔带着坏掉的眼神凑过来,“你对别人的妹妹也很感兴趣吗?干脆我也把樱子抢走算了。”

“死也不给!”

前辈叹了口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恋爱、结婚的事情啊。”

“哪个臭小子敢抢,我就打断他的腿。我们可是两情相悦的。”

“两情相悦?”榛名惊得握紧了拳头。

“哼,与其说是我的可爱妹妹,不如说我早已经把她当作一个女人…”

眼看着榛名的拳头就要打了过来,我慌忙解释。

“不不不,我是开玩笑的,息怒,息怒。”

前辈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

“妹控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应该再送去海岸疗养院一次。”

哦,前面忘了说了,海岸疗养院是警备队治疗精神障碍、心理疾病,尤其是战场综合征的地方。

“樱子可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我小声说道。

我一直自认为不擅长离别,也容易逃避现实。过去我曾经麻痹自己,逃避为人厌恶的事实,反反复复用青春和奋斗修饰一切,仿佛这样就能抹消掉现实,重新加入人类社会一样。同样,我也逃避着悲伤与难过,否认孤独的存在,竭力避免自己去思考。青梅竹马兼准恋人牺牲了,昔日的同事与伙伴也随着毕业与职务调动分散到了全共管区、甚至全世界各地。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每天走过相同的路,目睹相同的景色,经历相同的日出日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大家曾经存在的地方生活、工作。

看到大家沉闷的表情,一丝乱糟糟的、令人不爽的心情涌了上来。

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这份表情啊,明明这么决定过的。

“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去附近转一转吧,晚饭之前就回来。”

再次看向大家时,我又换上标志性的笑容。

这也是浅野枫式的逃避方法。这也没什么,面临那种令人讨厌的低落气氛,大家都会想要逃掉吧。在这种情况下,出门散步其实是不错的选择,暂时离开压抑的环境,多接触自然景色,心情就平静了下来,等到回来的时候,大家也一定会忘掉不开心的事情吧。

当然,很重要的一点,这只适用于只有自己有这个习惯的群体。要是刚刚吵过架,又在外面遇见了,那真是超级尴尬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放在周围的景色上。

这四周,貌似都是高级住宅区啊。

不过,与共管区不同的是,这里的房子都有些古旧的气息,不如说有点破败,看上去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建筑了。在共管区,经济发展快,各种建设活动也多,新的楼房、大厦拔地而起,生机勃勃。而在这里,给人的感觉是古朴而宁静。即使是圣诞节,街上也没有多少人,一片空旷。要是在我们那里,这种级别的节日早就人流攒动了。

就算是破旧,但是看起来也不会很便宜,赫拉梅尔的房子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吧,房子的规模摆在那里,内部装饰也很考究华丽。要是我,不知道攒多少年钱才能交够首付啊。可恶的资本……

沿着平缓流淌的施普雷河岸边走了几分钟,一个看厌了的亚麻色长发身影坐在岸边的长椅上。这女人穿着浅蓝色的大衣,头顶上还带着羊绒帽。

天啊,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看见这女人。

对了,说到这里,这女人和我还不是一样的。比如说毕业典礼的那一天,受不了伤感气氛逃出来的我,在自动售货机前遇到了同样以此缘由溜出来的她。这么解释的话,那在这里看见她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不过,我没有和她打招呼,就向赫拉梅尔家的方向走去了。

天很冷,刚下过雨不久,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更重要的是,如今我还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和她敞开心扉,做不到将心灵弱点展现给她。

中学时的化学课上说,当酸和碱低于一定浓度时,指示剂便无法发挥作用。总有一天,当时间把我内心郁积的各种感情冲得足够淡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觉察得到了,等到那时,真正的新生活、新的开始也许才会到来。

夜深了,晚饭过后的我正趴在软软的沙发上。

赫拉梅尔拿了药和一杯水过来。

“怎么样,身体舒服一些了吗?”

“暂时好一点了。”

我揉着肚子,有气无力地送出了微笑。

“没想到枫君竟然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啊。”

“我居然对有钱人的生活水土不服…”

赫拉梅尔苦笑了一下。

“本来想着还能烂醉一通呢,今天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大家也是,旅途辛苦了。”

此时风子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们大家都看向她。

“等等,房间该怎么分配?”

这句话仿佛地雷一样炸开了,大家都议论起来。

“咦?”

我忽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仁太和香织还在路上,明天才能赶到。那么,今晚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只有我、秋叶遥、榛名风子、松井真由理前辈、赫拉梅尔和她妹妹菲莉丝卡。

噗——一男五女啊!今天我要和五个女孩子睡在一栋房子里啊。这到底算是什么突如其来的福利啊?这也许是浅野枫此生最光辉的时刻了。

感谢上帝。

秋叶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

“你绝对在想变态的事情对不对?”

“…绝对没有。”

“刚刚的回答好像延迟了一段时间。”

“没有!”

“话说浅野君的鼻息好重啊。”

“不行,我感到有危险了,不如我们把枫君反锁在一个空房间里过夜吧。”

被全员怀疑别有企图了啊…

我,浅野枫,真的是个正经人啊。

嘛,虽然口头上说自己正经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所谓的福利什么的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因为这是一个正常人的集体。话说里番那样的在现实生活中绝对不可能存在嘛,只是哄骗死肥宅,让他们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借此牟利,直到榨干最后一个肥宅的钱财而已。

我跟在大家后面察看房间。

说起来这房子里的房间还真不少啊,令人眼花缭乱。不过卧室并不多,房间基本都用做其他用途了。这已经超出我心目中普通人的房子了啊。要是换作在我家,怕是要全员睡在地板上哦。

根据大家争论出的结果,赫拉梅尔和菲莉丝卡一起,睡在她自己的房间。真由理前辈、秋叶和榛名睡在客房,那里有一张大床。

咦?那我呢?不会真被锁在储藏室里过一晚吧。

秋叶十分挑衅地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菲莉丝卡,同时还一脸难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三个只有客房的大床才睡得下,你就委屈一下,让那个变态人渣睡在你的房间好了。”

嗬,这女人是什么意思啊?

菲莉丝卡则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喂!谁是变态人渣啊?”——虽然想这么吐槽来着,但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说话了。

“默认了吗?”

“默认了吗?”

“默认了吗?”

“你们这些家伙适可而止啊!”

打着哈欠,我推开菲莉丝卡的房门。

嗯?

她的房间…出人意料的普通呢。

既然是现役女高中生的房间,无论如何也应该有点女生的特色吧。但是我所看到的这间房,一点华丽的装饰都没有。墙上刷着普通的白浆,贴着朴素的墙纸,普通的木制地板,普通的木制家具和床,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十六岁女生的房间。秋叶家也好,爱衣家也好,我都比较熟悉了,两人虽然性格各异,但都带有明显的女生气息。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房间,物品整整齐齐摆放着,一点不混乱,连海报、贴纸都没有,普通得已经可以称为个性了啊。

我不禁对菲莉丝卡产生了兴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只知道,她为了陪伴自己的姐姐而从家里搬了出来。她的姐姐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研究员之一。或许,这姐妹两人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啊,我不禁想到。只愿把自己的精力放在自己最为关心的地方,而其他事情一概不理。就像那时赫拉梅尔从不打扮自己,就算外出也不换掉白大褂一样,菲莉丝卡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给了她姐姐。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啊。

我脱掉衣服后便一头倒在床上。

现在的大家,改变都这么大啊,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这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如今的大家,已经不是一起战斗、一起混日子、一起抱怨学校的那些人了,都已经各有所成了啊。相比五年前,大家都变得更好了、更强了,也许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五年前的春天开始,我就放弃了冒险,选择了最平庸、最安稳的日子,在人生的每一个路口都做了最为保守的选择。我知道,许多人说我变得图安逸了,堕落了。我的耳朵还灵光着,是能听到闲言碎语的,我的眼睛也还明亮,看得到论坛上一众网友的发言。但是,这又如何?我放弃了动荡,尽管它可能会助我青云直上。我从未后悔过,也从未怀疑它的正确性。

然而,今天的我终于还是有一点动摇了。看到大家变得这么优秀,天生的自卑感和不甘心的想法像雨后的牧草一样破土而出。当我停滞不前的时候,大家早已经把我甩在了身后,以后也再难追赶。

我的青春,也曾经是这样的,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

青春,意味着可以拥有无限大的理想,拥有着无数的可能性。可以不惜一切去拼搏,意味着可以不受责难,可以少负责任的重担,可以冲破一切去飞翔。作为技术勤务中士的浅野枫,虽然有诸多残念的性格,但也曾是这样的。辛苦与劳累是不能浇灭青春的火的。

但是,几临死亡线,牺牲了战斗的伙伴,牺牲了最爱的人,一个人死里逃生,却逃不过社会的“审判”,在争议声中背负失职的重担时,我意料到,青春结束了,那时我才18岁。我的余生,将用来偿还青春。是啊,放荡与挥霍总会迎来末日,天下哪有那般的好事啊。就算数不清的重物压在身上,就算每前进一步都要耗尽所有的气力,也一定要走向前方,认真负起自己的责任,将每一件重物安排妥当。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愿意,愿意放下对我的偏见,愿意听我话痨从早到晚,愿意和我站在一起,愿意成为我诗歌里咏唱的她,仅仅是假如,真的存在这样的人的话…

好冷。

汗毛都树立了起来,寒气从皮肤渗入肉体。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现在冷得要命,又困又冷,眼皮也睁不开。我不禁裹紧了被子。

等等,被子?

咦?我有盖过被子吗?没有这样的印象啊。算了,不管这些多余的了,也许是我太困了所以忘记了。

呼,被窝里什么东西好暖和呀,我不禁抱了上去。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可以听见附近林中的鸟叫声了。我睁开眼,银发美少女的面庞就在我眼前两三厘米的地方。

咦?

噫!这不是菲莉丝卡吗?我都忘了上一次离女孩子这么近是什么时候了。菲莉丝卡的睡颜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还伴随着轻轻的、有节奏的呼吸声平稳地睡着。紧接着,我感受到了她柔软温热的身躯。

不对!我使劲摇了摇头。仔细一看,我和菲莉丝卡紧紧相拥着。

我的大脑暂停了几秒钟。

旁边赫拉梅尔正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看着我。

“诶?诶诶?赫…赫拉梅尔?”

“早上好啊,浅野君。”她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早…早上好…”

“好个鬼啊!你还想抱着我妹妹睡到什么时候!”

一本厚厚的书向我头上砸来。

坐在早晨的餐桌前,全员都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

终于…我还是迎来了社会性死亡的那个瞬间。

也许明天电视里的早间新闻就会播出,某国际组织的管理层和女高中生同床共枕。我差不多能看到远东每日邮报大字写着“前反恐英雄与现役JK共度良宵”了。

“这个,给那边的犯罪管理层。”

我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接过面包,熟练地在上面涂抹鹅肝酱。

“大家早上都有什么安排吗?”

“真由理,我想去购物,好不容易来一次德国。”

“风子,你会德语?”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英语…应该也可以吧。”

“那你还不如和赫拉梅尔一起去。毕竟,你有70%的概率会迷路。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那就麻烦了。”

“哼,变态痴汉管理职可没资格说我。”

“喂!你们究竟还要用这种外号称呼我多久?昨天真的是睡迷糊啦,旅途那么劳累,这些日子又在加班。”

“枫哥这样太可怜了,是我钻进他的被子里的。”

“你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啊——我真的快要社会死亡了。”

早饭后,秋叶和风子便出了门。这对闺蜜真的是打算来一次异国约会啊。他们顺便还把赫拉梅尔拉出去当了向导。菲莉丝卡则是出门采购了。她们也邀请了真由理前辈,但她则以“走远路腿会痛”为由,在沙发上休息。

“前辈,我去附近走一走,要不要一起啊?”

“算了吧,昨天太累了,还没缓过来。”

“不会太远的,就在这附近。”

看我这么坚持,前辈只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反正你只是想和我一起散步而已吧,一个小时以内都没问题。”

我们两个出门以后,便沿着河岸一直走着。

“话说,我们两个好久没像现在这样了呢。”

她拢了拢头发,露出少妇一样的温柔表情。

看到这新鲜的景象,我不由得看呆了。

“怎么?事到如今才迷上我吗?事到如今才意识到我是女性吗?”

“明明你没说多余的话时还挺好的。”

被我吐槽的真由理前辈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居然承认了!承认了!”

感到无语的我侧过头,看向没有封冻的流水和河面上的两艘游船。

“奇怪啊,明明只有四年而已,却觉得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啊,别看只有四年,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前辈,你在国际合作局一定很辛苦吧。”

“就是!超级累!全天都是各种洽谈协商,各种会议谈判,和过去的生活差别太大了。刚去的时候更是,以前习惯了粗鲁,突然要我当社交花瓶,过着上流社会夫人一样的生活,哪里都觉得难受。结果,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变了样子。”

“只有愿意接受改变的人,才会成长、变化、进步。你们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决定踏出那一步。或许到头来,一味追求安稳的我,才是阴差阳错走了弯路的那个人吧。”

前辈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不甘心啊,虽然羞于启齿,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落后了。你们都在日新月异飞速进步,走上发光发热的阳光大道。与你们相比,我就是在退步。我知道这很狡猾,这明明是我自己的选择,可我也曾经是跑在前面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初,大家都不怎么能理解你的选择,连我也想不通。对我们来说,人追求更好的生活,追求地位与利益都是很正常的,是人的常理。而当这常理突然有人背离了,不奏效了,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明明想要劝解你,却突然发现无法理解你的内心,根本就无从下手。”

我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在某种程度上,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也是人生的重大课题啊。”

她话锋一转。

“不过,我话先说好,你绝对不是一无是处哦!”

我诧异地转过头去,与她真挚的眼神四目相对。

“工作是不分贵贱的,唯一能分贵贱的,只有态度和能力。你一直在帮助大家、引导大家,我是知道的。你守护了我们重要的地方,伴随一代又一代新人成长,这也是我的一个理想啊。所以,谢谢你,浅野君。”

“果然…”话语脱口而出。

“果然什么?”

“果然前辈还是前辈啊,对我一直都这么温柔,这么关照。我选择的道路,究竟是失败还是成功,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有人能看到我这颗赤诚的内心,就已经可以了。”

“那当然!”前辈自信地笑出来,“我们两个可是初代搭档啊!”

平安夜的晚上,节日的气息终究达到了高潮。圣诞树、彩灯、彩旗遍布大街。路旁的行道树上点缀了小灯和亮片,窗户和门上也都挂上了各类饰品,就连平时大多空无一人的街道,也开始有人流经过。

当地一年中最热闹、最欢快的节日来临了。

第一次身处异国他乡,又第一次和老友重聚,两份喜悦相互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更多的喜悦,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名字?”

“浅野枫。”

“年龄?”

“22岁。”

“国籍?”

“远东国际共管区。”

“职业?”

“ATSD研究员。”

我面前的桌子后面,坐着两位年轻的警察。唉,今天可是圣诞节啊,真是辛苦他们了,其实你们明明可以休息的嘛,对不对。

我被铐在椅子上,借助着智能翻译系统与他们对话。

对话这个词用得十分不准确,应该说是审问。

没错,目前的状况,简要地讲,用通常的话说,排除个别引起歧义的话,我被警察抓了。

前战斗英雄,技术勤务荣誉少尉,因拐带幼女嫌疑被捕了。

姑且请听我叙述一下过程。

美好的下午,就在我和前辈聊天正欢的时候。有着萝莉探测仪的外号的我,突然注意到一个小女孩坐在河岸上。远远看起来,她的样子十分不安,时不时左顾右盼。

呜呜呜——是金发幼女!

“喂,浅野,恋童癖在这里可是重罪。”

“什么恋童癖啊?那孩子看起来是不是需要帮助啊?”

“可是…会不会引起什么误会…”

呼呼…好可爱啊啊啊啊啊——

我没顾及前辈的话,自顾自向女孩那里走去。

看到我走近,女孩缩了缩肩膀。

啊啊啊啊——我死了。

天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生物啊?小小的个子,陶瓷一样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美丽的金色长发。哦哦哦这孩子一定是天使吧!

我欢喜地摸了摸她的头。

“需要什么帮助吗?可以尽情依靠大哥哥哦。”

女孩抬头看着我,突然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妈妈!”

我只听懂了她好像在喊妈妈,难道是和母亲走丢了?

“别哭啊,”我慌张起来,“我会帮你找妈妈的。”

眼下,应该把她送到警察局才对。

正在这时,一辆警车驶了过来,停在我面前。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拿出防暴枪对着我,嘴里还喊着什么。

停!不要啊!那东西我用过的,很恶心很难受的。

我投降了,像一个法国人一样。

这下好了,免得要去找警察局了,会有专车带我去了。

前辈与我同坐在一间牢房里,用嫌弃的表情看着我。

“死萝莉控,真不想承认我认识你,我们还是做陌生人吧。”

我坐在椅子上,望着头顶苍白的灯光。

也许明早就会见报吧,清野电讯报的头版什么的。

然后就是彻底的社会性死亡,众叛亲离,丢掉工作,穷困潦倒,提前过上隐居的生活,然后在暗处迎来死亡。

小木屋在哪里买比较好呢?

我正想着这些大概率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门开了,赫拉梅尔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赫梅!你来救我了!”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闭嘴。”

警察把我和前辈放了出来,我们两个乖乖地跟着赫拉梅尔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所以,这次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变态犯罪管理职?前辈你也是,不多管一管他。”

“这…这真的纯属意外啊!我发誓没骗你!”

“哼,意外?你知道我搭上了多少钱吗?400欧元啊!就为了满足你对幼女的性癖!”

“我没有做变态的事情,就是个误会而已!那孩子好像和家人走丢了,需要帮助而已。”

“呵,这话你还是留到法庭上说吧。人生地不熟,还有交流障碍,你就不能少惹点麻烦?要不是前辈发消息给我,你就准备在这里长住吧。”

“呜——”

“好啦,赫梅,他也没有恶意而已嘛。”

“就是就是!话说那孩子怎么样了?”

“已经找到家人了。”

我舒了一口气。

赫拉梅尔白了我一眼。

“这次就算了,你还是想一想怎么补偿我吧。”

她忽然脸一红。

“你别误会了,不是那种意思。话先说好,不要对我动歪心思。”

“切,谁会对着钢板**啊?”

伴随话音而来的是狠狠的一脚。

“我回来了。”

我(十分落魄地)打开玄关的门。

唉,这下子是真的风评被害了。我的风评正像不景气的股票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同时还没有任何办法制止。

哇——

看见屋内的装扮,我不禁轻轻发出了感叹。在我被捕的这几个小时里,屋内已经染上了圣诞节的气息。在我们那里,由于各国文化交融,圣诞的庆祝也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不过还是比不上这里,屋子里完完全全装饰成了轻飘飘的宴会气息,到处都用彩色气球、流苏装饰着。窗户上、门上、柜子上,圣诞风的装饰随处可见。一株小的圣诞树正摆在客厅的角落里,菲莉丝卡正在往树上挂彩灯和吊坠。

圣诞树下放着几个礼物盒子,这是我们来之前各自特地准备的礼物,打算进行礼物交换的。大家已经都围在了餐桌前,烤乳鹅、黑面包,一桌子菜肴等着我们。

秋叶端着一个蛋糕从厨房走了出来。

“哎哟,这不是犯罪管理层吗?怎么,被赎出来了?”

见到我,她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

“嘁。”

这女人真讨厌,我就知道她一定会用这个来嘲笑我。搞不好两年以内,我都别想逃过这个黑历史了。

说句不好听的,我好想一拳把她揍飞。

“哎呀,连maki老师这种画骆驼趾的半下海画师都还没被抓起来呢,这个国家的法律还真宽松呢。”

她的脸颊瞬间红起来,眼中亮晶晶的,像是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捂住我的嘴,压低声音说道。

“呜——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摇晃着我的肩膀,“喂,你倒是说话啊。”

噗,这个女人羞辱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正当我们说着,渡部夫妇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这不是我们的现充夫妇吗?”

仁太和香织,两人原本都是我们的研究员同事,仁太比我大1岁,和我做的是同样的工作,而同龄的香织是所里主责情报工作的下士。两人也是一对很有特色的搭档。

“这两个家伙明明以前不怎么显眼的,还成天吵架,上演办公室‘全武行’,没想到抢在前面结婚了。”

“啊,这就叫作那什么…看似针锋相对,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打情骂俏。是吧,枫。”

榛名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和秋叶。

“咦?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们两个都错开视线。

拜托你搞清楚好不好,我们这边可是有本质性的区别。那边只是掩饰自己的害羞而已,我们这边可是每一次见面都会进行不堪入目的对骂啊。这个女人,是我平生最为忌惮的碳基生命体,要是她永远沉睡下去,像一个睡美人那样该多好。我一定会把那个王子干掉,然后在这个女人的脸上乱涂乱画,然后拍下照片挂在网上。

咦?等一下…如果她一直沉睡下去,那岂不是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知道了。换句话说,此时我的行动处于不会被观测到的状态。仔细一看,这个女人的脸还是蛮好看的,身材也不错,蛮娇小可爱的,正是我理想的对象。如果能借用她的身体做点舒服的事情的话――

不!!!!!那样真的会成为变态罪犯的。

好奇怪,今天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女人该不会在我喝水的杯子里下药了吧。

“好啦,好啦,事不宜迟,我们赶在饭前来分发我们的礼物吧。”

我刚刚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圣诞树下的礼物统统都换成了一模一样的外包装。

我们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赫拉梅尔把八个礼物盒都搬到桌子上。

“为了保证随机性,等一会儿我要把它们打乱。”

咦,为什么大家的表情都这么复杂?

该不会…这些人都是带着私心和目的性来送礼物的?

这群家伙是笨蛋么?

一般情况下,这么做都会引来超级尴尬的结果的。

赫拉梅尔关掉了灯,我继而听到了桌子上物品挪动的声音。过了几分钟,电灯再次亮了起来。

“好,现在我们每个人随机拿一个吧。”

每个人都有点犹豫,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好了礼物。

“前辈,你最先拆礼物吧。”

她将手里的礼物拆开了,是一个包装好的签绘板,不用说,这肯定是秋叶准备的了。说是签绘板,但是规格却有A3印刷纸那么大,而且画得十分细致,与其说是签绘,它的精细度已经足够比及出版物的封面了。

我再仔细一看。咦?这不是《日出之歌》的场景吗?虽然大部分人辨认不出来,但是被原作者的我看到,立刻辨认出这是第二章两位女主在学校的旧址相遇的场景。就算是在我心目中,这也是数一数二的经典场景了。

呜――为什么没有被我拿到呢?

哼,当然不是说想要那个女人的礼物啦,只是好喜欢这幅画而已。

秋叶十分高兴。

“这可是我内心的神作啊,真由理,你要好好收着呀!”

前辈默默点了点头。

“真由理前辈的礼物是秋叶准备的,那么秋叶的礼物又是谁准备的呢?”

秋叶拆开包装,一个小首饰盒摆在眼前,一个银色猫爪吊坠项链静静躺在盒子里。

“啊,那是我和仁太准备的礼物。”

“咦?你们两个一起准备的吗?”

“是哦!我们准备了一对情侣用的项链。”

情侣?!

这对鸳鸯是存心来捣乱的吗?

一种胃疼的预感…并没。

说到底,这个女人到底会和谁戴情侣项链,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就是一只血统纯正的败犬而已。

“那么,我和香织就一起拆吧。”

另一条项链和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表出现在眼前。

乍一看非常合理,但是问题在于,前者属于仁太,后者属于香织。

这不是反了吗啊啊啊啊――

而且仁太拿到的,居然是和秋叶一样的情侣项链!

和那个讨厌的秋叶一样的!

…我才不羡慕呢,那个女人怎么都好。

她就算和任何人用情侣物品,我都丝毫不介意。(确信)

“啊,那块表是我送的诶!是德国造的飞行员用手表。”赫拉梅尔举起手来。

我果然没猜错,她绝对是个超级有钱的家伙。虽然看起来和香织气场不合,但仔细想想配上拥有这么一个大宅子的赫拉梅尔,居然觉得还挺搭的。

然后,赫拉梅尔从包装中拆出了我送的徽章。

“那个…好像是我的。这是机动防卫舰队的荣誉徽章,戴着它可以参加舰队的典礼,乘坐交通工具还能打九折。所里有一个后辈,她父亲在那里工作。”

我拿到了风子手织的围巾。

这东西明显是她想送给秋叶遥的吧。

真是的,有种借花献佛把给恋人准备的礼物送给我了的感觉。

好沉重…还是回去给樱子用好了。

风子拿到了菲莉丝卡的手工点心。

不愧是现役女高中生,好闪耀。

最后,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菲莉丝卡拿到的是手做的小熊布偶。

是谁做的就算用排除法也知道了。

没错,是真由理前辈,是那个战斗英雄松井真由理。

唔…怎么说,还挺可爱的,有种反差萌的感觉。

回头拜托她也给樱子做一个吧。

真由理前辈发出了丢人的呜咽声,脸也是前所未有地红。

“放…放过我吧…大家还是快点吃饭吧…”

菲莉丝卡开心地把布偶抱在胸前。

“好可爱啊!谢谢你,真由理姐姐!”

“不就是个布偶而已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辈脸上闪过了一瞬十分灿烂的笑容。

这不是超开心的吗…

交换礼物的骚动结束以后,我们都坐在了餐桌前。

风子从冰箱里取出几瓶澳大利亚香槟。

“既然大家这么久没见了,不如我们各自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吧。还是从真由理开始。”

“咦?我吗?”她左右看了看,愣了一下,“我嘛,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调到了ATSD国际合作局工作,常驻在比利时,离这里还挺近的。”

“那你可以经常过来玩呀,前辈,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前辈在说话时喜欢打手势,我忽然注意到她挥舞的右手上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

等等!那个…该不会是…戒指吧。

我故作严肃(实际上也很严肃)地咳嗽了两声。

“前辈,我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想问。你是…结婚了吗?”

“呀!”她吓了一跳,然后慢慢转过头来。

“唔…只是订婚而已啦,和同部门的一个同事。”

订婚…

一股疲倦的空虚感袭了过来。

是吗?那个经常关照我,给予我前进方向的真由理已经订婚了啊。就算是偏离人生轨道再多,最终也是要回到正常女孩的道路上的。而处心积虑想要得到某种事物的人,最终却恰恰得不到它。

本来以为此刻我的内心应当充满了安心与祝福,以前也默默这样想过的。但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有无法言说的复杂感。这不是简单的争风吃醋,也不是难过或者不舍什么的。只能说,她害羞又幸福的表情,给了我不小的冲击。

以前总是和她在这方面开玩笑,她也貌似从不把恋爱的感情表露出来,一副与恋爱毫无交集的样子。我没少自顾自地为她的感情问题担忧。然而,这一切来得这么迅速,不仅是我,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始料未及。

可恶!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差劲的人了,没想到差劲成这样。她为我牺牲了那么多,一直为我引导着航程,然而,为什么一句祝福的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心里想着的只有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这些年过去了,还在为当初触碰不到的幸福耿耿于怀?

人的感情,是如此的自私自利,毫无道德,这也是我为什么讨厌它。

然而,和黑历史上身的我不同,秋叶看起来十分地羡慕。

“真好呢!真好呢!”她露出艳羡的表情,“风子也好,真由理也好,都找到人生的幸福了啊。”

咦?风子?

经她提醒,我才注意到风子的指间也带着戒指。

这女人,看起来是真心在祝福啊,难道她就一点妒忌都没有吗?

我,稍微有些无法理解。真正美好的东西,不会是绝对纯洁无垢的,有的时候,存在一些缺陷,才是真实的美好。我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曾经也很亲密,却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决裂。这也是很无奈很正常的事情,我追求真实,她追求完美,又怎么可能相互理解啊?

这种闪耀的感情,也许正是我这种人得不来的吧。

“小遥,你不是条件很好吗?长得又好看,学历也高,收入也不错。”

榛名风子此刻已经转职成了催婚的亲友。

秋叶精致的面孔上迅速染上了困惑的表情。

哈哈哈活该啊,谁叫你说羡慕的,被狂轰滥炸了吧。

“我…我不行的啦,”她慌张地摆着手,“因为是研究生所以时间很紧张,业余还在做画师,接一些杂活。根本没有时间、没有条件考虑这些啊。”

嘛,虽然极其不想承认,但是这个女人在通常的意义上的确可以定义为优秀了。长相、收入、身材都令人惊异地完美,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学历也高,烹饪技术领先众人,的确是贤妻良母的典范了。

啧,我为什么在给这个女人说好话啊?

“唉,总是找借口逃避,以后该怎么办啊?”风子露出了放弃的表情,“那么接下来轮到渡部夫妇了。”

“啊,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吧。我夫人转到了第17研究所当警备作战助理,退居二线在职读研呢。我在第十二警备区做监察专员,我们一家都住在那里。”

“监察专员吗?”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听说是主管防职务犯罪和反腐败的,级别是中校。”

前辈小声说到。

“啊,算是这样吧。”仁太搪塞地笑了笑。

“那不是飞黄腾达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啦,都是为公家办事嘛。”

可恶啊,我也想说一次这样的台词来耍帅啊,可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能做什么呢?

“嗯嗯,看来大家都轮过一遍了,那么最后该轮到我和小遥了。”

“喂,还有我呢,”我忍不住站起身来,“在生物学意义上,我姑且也算是智人啊。”

“呵呵,犯罪分子是没有人权的。反正你的经历就是诱骗小学女生、初中女生和高中女生,把稚嫩萝莉骗上床吧。”

“你这说法也太过分了!我明明还没有谈过恋爱呢…”

为什么明明和秋叶是一样的,受到的对待差别就那么大呢?

嘛,如果是我的话,一面是外表光鲜的那个女人,一面是毫无生气阴暗男,我估计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吧。

我叹了叹气,然后喝下一整杯香槟。

“安啦安啦,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反正你的重大消息一般都会被街头小报见报的,大家多少也有所耳闻。”

还是好过分啊…

真由理前辈满足地笑了笑。

“咱们大家都能独当一面了,真好。六年前的我们,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现在吧。”

“是啊,那时候前辈你还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战士呢,现在变成贵妇人了哈哈哈。”

“还说我,你不也一样?”

“话先说好,我可是自认为是在座各位当中唯一没有改变的人了。当初是怂货加败犬,现在不也没变吗?倒是你们都变了样了,仁太和香织当初也不怎么显眼,没人能想到今天是最现充的。还有赫拉梅尔,当初根本不和大家交流的,连人都见不到。”

“还不是因为你们啊,”赫拉梅尔嗔怪地说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心做实验了。”

啊,是这样啊。

我们大家,都在生活当中不知不觉改变了人生的轨迹,走到了当初从未想过的道路上。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秋季开始的。

那一年的秋季,槙岛爱衣来到了我们之中。

“我们今天,看似已经圆满相聚了,果然还是缺一个人啊。”

前辈也许是喝多了,极少听到的寂寞声线露了出来。

大家此时也默不作声,估计都和我心中想的是一样的事情吧。

我整个人躺倒在椅子上,话语不自觉从口中流出来。

“爱衣啊,应该挺好的吧,我们大家都已经竭尽全力了。”

果然,大家都没有忘记她,都在挂念着她。这也难怪,谁叫爱衣那么活泼呢?她是我们当中最有活力的人,总是带给身边的人快乐与轻松,将魅力传染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们所有人,能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能像今天这样紧密,这绝对少不了她的功劳。

对大家来说,也许是同一个办公室相处的同事,也许是战场上的上等兵,但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女孩,是我曾经的准恋人的槙岛爱衣的功劳。

“我啊,和那个家伙的交情有十多年了,我可以毫不顾虑地说,在座的各位我最了解她。如果有她在的话,她肯定是希望我们能在聊到过去与未来时,能真心地笑出声来。”

大家依旧是一副放不开的苦闷样子。

我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

“有啦,不如我们来骑凳子吧。我们这里半数的人都有过军衔,没有军衔的人也和作战脱不了关系,算是半个军人啦。要想提升士气,怎么能少了这项活动呢?”

“这个不错啊!不仅要搞活动,还要唱歌,唱出我们的精神头来!”

“这样吧,那就让我们当中军衔最高的人指挥吧。”

“让真由理前辈来吧,她资格最老。”

前辈则把目光投向我。

“浅野少尉,还是你来吧。”

“荣誉军衔不算数啦,只是个称号而已。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中校同志在吗?”

仁太使劲摇了摇头。

“我不怎么会唱歌啊,也不是基层指挥官,还是换你来吧。”

在坚决推脱下,我只得接下了。

我们大家在桌子周围一个个围上圈。

我站在椅子上,挥舞着手臂。

“全体都有,出发!”

“从苍翠的雨林深处,

到燥热的戈壁滩头,

到处都有我们欢快的身影,

到处都由我们站岗把守。

嘿,亲爱的警备队员同志!

勤劳与奉献使你无敌!

如果我们的队伍继续前进,

世界将更加和平美丽!”

我们唱着歌,一个接着一个围着桌子骑凳子前进。

“是谁的手机在响啊?”

秋叶大声喊道。

大家只能停下来,仔细辨认铃声是不是自己的。

“啊,是我的!”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从沙发上传来《在满洲里的山岗上》舞曲的声音。

啊咧?是警备队打来的。

除非是要紧的事情,否则一般他们不会给我手机打电话。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在心里滋生。

挂掉电话后的我,开始匆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就算喝了酒晕晕乎乎的,我依旧尽可能静下心来,加快速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前辈走过来。

“前几天G地域有一起恐怖分子冲击外国代表处的事件,事情很严重,第二十三警备区进入了战备状态,要开展全面的清查打击运动,所有休假人员即刻召回。我得现在马上赶回去协调事务。”

“咦?可是已经很晚了,你怎么走啊?”

“没关系,他们说第二航空突击师有一架运输机停在这里的机场。”

“第二航空突击师?那不是北非共管区的部队吗?”

“是这样的。原定要飞去远东共管区交卸装备的,运了30辆2128.2型轮式步战车,还有若干的轻武器。”

话不多说,我将行李打点好之后,未到年龄没有喝酒的菲莉丝卡便开车载我去了军用机场。大家不放心,便一齐跟了过来。

我站在关卡外,不住地向大家低着头。

“实在是抱歉,本来是难得的一次聚会,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没关系的,工作第一嘛。”

大家反而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我…这样真的好吗?

明明,我还想接着和你们聊下去,还想回到过去的岁月,还想和大家打打闹闹、嬉笑怒骂,还想和最亲爱的伙伴、朋友、战友,和你们陪伴在一起。

我还没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虽然不堪承认,但是我也是有感情的,

大家也好,甚至还有那个家伙也好。

不甘心啊!

曾经毕业日的那份难过,忽地又席卷了心头。

忽然,我冰凉的手被软乎乎暖乎乎的手握紧了。

我抬起头来,秋叶那看惯了的嫌弃面孔又出现在眼前。

“哼,下次见面时,我们再一较高下吧。”

你这家伙,表情与说出的话完全不成正比啊。

我咽了咽口水,找不出什么回答的话来,便在喉咙里“嗯”了一声。

“大家,有缘再见啦。”

背对着众人,我走向巨大的运输机。

伴随着罗尔斯罗伊斯引擎的巨大轰鸣声,我从侧窗看了出去。远远地,有几个人在朝我挥手。

真奇怪,明明那么远,那么黑,我却好像看到了他们的面容一样。

我努力将一个个表情铭记在心中,然后抬起头,直面紫色的夜空。

就算是我这么糟糕的家伙,原来也从未是孤单一人。

一定要更加拼命,就算竭尽最后的气力。为了心中埋藏的人们,为了心中的那些笑容。

我这样下了决心。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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