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本习题集乱糟糟地摆在我前面的课桌上,一个空白的笔记本摆在最上面,我盯着一排排的横线格,墙上的时钟秒针一圈圈划过。
昨天夜里,在回家的路上,我那贫瘠的大脑中突然稀有地涌现出了一个还不错的灵感。这个小说设定完成度之高,连我自己也觉得可怕,结果不由自主地坐在夜班电车的椅子上令人作呕地傻笑了半小时,差一点就坐过站了。
但是此时此刻,钢笔尖的墨水已经干了,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作品大纲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我心烦意乱地骚弄着自己的刘海,刻骨的烦躁几乎要将不锈钢的笔尖折断。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普通的下午,在普通的1年A组教室里,一派和平宁静的景象。活力值永不见底的槙岛爱衣依旧在教室后面和一众人打闹,嬉笑声几乎要冲破房顶了。榛名风子依旧在各个现充集团间游走,一如既往地起着粘合剂的作用。小遥在认真地看着书,偶尔有人搭话就开心地和他聊几句天。
一切都是一如既往、司空见惯的景象,确实是正常的一天没错,但是貌似有哪里不对劲。
要说是哪里不对劲,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就算是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家伙,也完全不曾把视线放在我身上。为了测试一下,我故意对着那些看向窗户这边的家伙做了座鬼脸,但依旧没人看到我。偶尔有视线扫过我,却一秒钟也没有停留,脸上也没有表情,就好像我…并不存在一样。
这不是问题很严重吗???
理所当然地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汗水一点一点渗了出来。
我,浅野枫,姑且有在ATSD(先进技术研究开发机构)打工的普通阴暗系学生,时不时做着荒唐白日梦的废物宅男,在升入高中之后不久就意识到,想突然借此机会脱胎换骨纯属美梦,于是也慢慢接受了自己毫不起眼这个现实。
但是啊,今天的存在感很奇怪对吧!
我站到别人的桌子前,跳起了自创的夸张舞步,意料之中地无人注意。我干脆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但他居然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视线穿过我的肉体,落在桌上的习题集上。
上课铃已经响了,我们的班导加奈子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面,像往常一样讲授着国文课。这课堂的情景,原本再正常不过了。往日的我,也许会拄着头昏昏欲睡,再被加奈子老师不爽地喊起来。但是我站在这里,没有一人发现异样,只有我,身边的景象在我眼中越来越遥远,我像是局外人一样,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那里。
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吗?
好害怕…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谁来…对了,还有小遥!
我带着一丝希望看着坐在我后面的秋叶遥。如果是小遥的话,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看到我呢!你看,这家伙虽然很文静,但平时可是讨厌我到了极点了,这样子根本就没办法无视我吧。
我带着得意的笑容,轻手轻脚走到了她的面前,晃了晃身体。
哼,这下你还怎么无视我。
预料之中的毫无反应。
咦?不是吧…
也许我早有预感,就算是小遥也不可能看到我的,不如说正因为是她才绝对不可能。我轻叹了一口气,带着放弃的心情靠在她的桌子旁边。
唉,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对她抱有期待什么的。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真是的,自己像个蠢货一样,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理所当然落空之后便兀自在这里失落。
不过话说回来,我和小遥的距离没关系吗?好像很近啊…
唔唔唔好紧张啊,心脏快要失控了,我在做什么啊,居然胆大到了这种程度……
心里想着,目光很快被她吸引了过去,仔细地看着她的面容,亚麻色的长发被甩到了肩后,长长的睫毛下,清澈的褐色双眼闪动着,视线落在书本上。
感受到这份认真,心里的烦躁似乎也消解了一些,而是被好奇心取代了。虽然搞不懂现在的事态,大脑又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解决办法,但貌似也是极其难得的接近她的机会。因为被她讨厌了,平时根本不敢这么做的。
秋叶遥细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书页,纸张上印刷着不知是何种的语言。因为是拉丁字母,大概是某个欧洲国家的语言吧。心想着反正没人看得到,我干脆把头凑了上去。
书的封面像是某种织物做的,看起来挺高档的样子,书页也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油墨味道。唯一搞不懂的是文字,好想知道她在看什么书,想再多知道一点她的兴趣,平时的我,一定没有这样的机会吧。
不过,虽然搞不懂是什么,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蛮开心的样子。嘛,我可是个书痴,还是能看出些什么的,这个认真又急切的眼神,显然是绝对没有看到我吧,心情不错绝对不是和我接触的应有表现。平时根本不是这样的,离我一米的距离就开始警戒,像是害怕受惊的野生动物一样。
夏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我…那个…向她告白了。那个傍晚潮湿的气息与温柔的霞光依旧留存在我脑海之中,她的眼神中却是另外的气象。那个世界充满了我未曾见过的冷漠,像是雪粒吹落在冰原。于是,羞涩的告白也随之落入看不见的海底深渊,被洋流带入沟壑的角落。我早已预感到这样的结果,也对无尽的沉默心知肚明,但还是深深地不甘,大概是对无果的真情存有芥蒂吧。
明明知道我和她根本不相配的,她是大家都在宠爱着的公主大人,而我只是个屡出洋相的小丑,像我这种人,简直是痴人说梦。我都知道的,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喷涌着这份感情。毕竟,就算是低级群体,就算是渺小如此,也有着不愿醒来的遥远的梦。
秋叶遥的座位虽然在我后面,但是距离却足够再容下一张桌子。拜此所赐,我的座位都快顶到前墙了。前些日子,加奈子老师突然宣布要换座位,看到新的座位表上紧挨着的两个名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当天午饭也是罕见地食欲大增,多吃了一碗米饭。
当铃声响起表示午休结束的时候,我按捺住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走进教室,这段距离便扎入了视线。心里想着“真是没办法啊哈哈哈”,我努力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特意伪装成很放松随意的样子,其实膝盖一直抖个不停。
60公分而已,仅仅是三个手掌的长度,却好像60光年那样长,看不见也听不到。不过今天,既然大家都看不见我,不用担心被她厌弃,也不用担心小遥的风评,我就稍稍躲藏在这60公分之间吧。
这样想着,我倚在大理石窗台上,用身体填满了这段长度。
咦?
我似乎闻到了淡淡的味道,那味道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轻轻侧过头,小遥的脸与我缩小到了不足一米。
一种说不上来的热度瞬间冲到了脸颊,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保持清醒。这样的感觉好新鲜啊,因为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手臂上吹过她吐出的气息,柔顺的亚麻色长发有时会垂落到前面来,扫过我的手,有点痒痒的。我终于可以不必再躲藏,认真地感受她的存在了。
唔唔唔这个家伙也太可爱了吧,眼睛很可爱,鼓起脸颊生气很可爱,声音很可爱,头发也是,脖颈也是,从头到脚都是。今天啊,也许说不定是唯一一次享受这可爱能量的机会。
今天真好啊,虽然一直都没什么好事发生。今天真好啊,虽然很害怕,没人能看到我,我会不会慢慢从这个世界消失掉。今天真好啊,因为你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是在晒太阳。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陷入沉迷状态的我终于被一阵强烈的骚动打断了。班里的大家用一种青春期特有的,说白了就是渴望大新闻的眼神看着我,加奈子老师则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等等等等等一下!!!!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突然能看见我了?
额头开始渗出汗来。
从刚才开始,从右边就传来刺痛的眼神,我竭力不去注意,那是一种仿佛在说“这人真恶心,真令人受不了,能离我远点吗”的眼神。我红着脸屈辱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加奈子老师犹豫地说道。
“总之…浅野同学还是坐回自己的位置吧。”
呜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事情啊,小遥讨厌我的程度又加深了一级,还落得这般羞耻的回忆。
我捂着脸冲出了教室。
“等一下,浅野同学!现在还在上课!”
“对不起!!!请不要报警!!!原谅我!!!”
浅野下等兵的哀号响彻了整个楼层。
呃哇…
睁开眼的一瞬间,我不由得吐出了呻吟声。
居然,居然做了这么甜的梦啊啊啊啊啊岂有此理,真是的,我是哪里来的女孩子吗?呜啊啊啊真是的真是的,为什么会梦见那个家伙啊!
我抱着被子一连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稍稍平复了心情之后才一点点爬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肩膀动不了好痛,腰动不了好痛,胳膊、腹部、大腿都好痛!不,应该说还有哪里不痛呢?连起床、走路这种稀松平常的动作都充满了痛苦。
说起来,最近几乎每天都去第1训练所呢。研究所那边和警备队协商了一下,结果我成为了预计下个月要提升衔级的人员之一,提升为技术勤务中士,因此每天都在第1训练所进行训练。
位于第九警备区的第1训练所是警备队的单兵训练与合同战术演习基地,来回总共需要一个半小时。对于我这种研究所兼职员工来说,只能在课余时间训练,结果每一天都回来得很晚。
好困…
手机上的时钟显示当前是6:34,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我揉了揉眼睛,艰难移动着沉重的身体,差一点平地摔了个跟头。
要是早晨永远不会来临该多好,学校什么的给我爆炸吧。
“樱子,樱子,早上啦,该起床啦。”
我家妹妹的房间与我一墙之隔,为了防止那家伙睡过头,同时也鲜有地履行一下兄长的责任,每天早上我都会敲门叫她起床。
“知道了,再睡5分钟。”
房间里传来了软软的懒散声音。
话虽这么说,但一般不会有人在5分钟内准时醒来的,大概率会一觉睡到迟到。算了,还是饭后再去叫她好了。反正那家伙很可能说要减肥什么的,只会吃很少的早餐。
爸妈很早就起床准备早饭了,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精力,明明平时工作也很累的。等我晃晃悠悠走下楼梯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了。
“早上好,”我揉着眼睛,屋里的灯光晃得我睁不开眼,“话说早饭有什么啊。”
“昨晚的剩饭剩菜,不吃该坏掉了。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下班去买点肉和菜。”母亲从厨房走了出来。
“嗯——没什么特别的,去问樱子吧。这几天吃的还蛮好的。”
我拉出椅子坐下。
额外的训练意味着额外的经费,在第1训练所集训虽然很讨厌,但是好歹算作出勤,还会多发一些补贴。这些几乎全部被我用在餐费里了。
对于浅野家来说,早餐是最为安静的。我们家除了我是个社交恐惧废人之外,其他人都挺擅长和人类交往的,也很话痨。不过,一大早没有人想耗费多余的力气讲话。
一旁的电视开着,正播送着早间新闻。
“美国宇航局在社交媒体上宣布,将于28日中午发布有关火星的重大科学发现。”
“昨日,正在出席联合国大会的法国总统宣称,该国战机空袭了极端组织KI下属的一个恐怖分子训练营,将其彻底摧毁。”
已经快到10月了么…
今年也只剩下三个月了,总感觉没什么实感啊。倒是9月份显得格外漫长,因为强化训练排得很紧。这么想来,其实今年经历的事情也蛮多的,多到一年前的事情都不可想象,但莫名其妙又觉得自己在浪费青春,一无所成。
说到底,奋斗啊,出彩啊这些闪耀的东西早就不知被遗忘到哪里了。
“吃饭快一点,还要赶电车呢。”
“哦…咦?已经7点多了?”
不知怎么回事,在我发呆的这一会儿,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分钟。
我三口两口吃完了碗里的饭,赶去洗漱。
啊,失算了,说好和爱衣7点10分在门口集合的。
“我走啦。”
同样揉着眼睛走下楼的樱子一脸发呆地看着我。
我胡乱穿好衣服,抓起书包就出了门。
九月的末尾,是落叶的高峰期。
走在街道上,鞋子踩着干枯的叶子咔咔作响,从比手掌还大的枫叶到小如手指的冬青叶,密密麻麻铺开在地面上,清洁工人抡着大扫把清扫着。狂风夹杂着枯干的叶片到处乱飞,满天都是。对于我这种身材的人来说,那是几乎可以把我吹倒的风。天气也阴阴的,见不到太阳。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小枫,你看起来好困啊,昨天熬夜了吗?”
我和邻居,16岁的同级女高中生槙岛爱衣正挤着早高峰的电车。我们就读的清野高中要求8点钟之前必须到校,因此这辆电车上同校生还是蛮多的。
我轻叹了一口气。
“哪有精力熬夜啊,白天在学校应付秋叶的事情,放学后还要应付强化训练,根本是两面夹击啊两面夹击。就算是玩手机也只能在床上保持20分钟清醒。”
“秋叶的事情不顺利吗?”
我叹了更重的一口气。要说会把本年度所有的幸福都吐走也不奇怪,毕竟那东西本来也不存在。
“…何止是不顺利啊。”
我以腐烂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吓得挤在旁边的上班族警惕地看着我。
最近,我进行了本季度…呃…第4次改善和秋叶遥关系的尝试。顺带一提前三次压根没有任何反应,我曾经不只一度怀疑我留给她的秘密信件是被人偷走了。
后来,大概是班里沉重的气氛让加奈子老师也难以忍受了,便叫我去教职员室好好相谈了一番。在她的鼓励之下,我便不带任何期望地做这种无谓的努力。
不过嘛,我姑且还是带着最后一搏的想法认真思考过了,也努力过了,制订了相当完善的计划,我这边摆出的诚意可谓是前所未有了。事实上,秋叶也一度缓和过态度,让长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班里气氛稍稍轻松了一点。为此,我还难得向她表示了感谢。
但是啊,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进一步退三步啊?为什么啊?那个家伙对我的诚意连看都没看啊?稍微有点失礼吧这个。我早就料到很困难了,但没想到居然又是不知不觉就前功尽弃了。
只有一句话的感想。
这女人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笨蛋啊,比想象中麻烦太多了。
“呵呵呵呵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居然悲观到这种程度吗?”她禁不住吐槽。
“更正,不是悲观,是走投无路。事情到了现在,这盘棋绝对是死棋了吧。昨天又一气之下对她说了过分的话。”
“噗,居然骂女孩子,浅野真是鬼畜呢。”
“我有在反省了啊真是,”我抱怨了一声,“再者说那家伙明明平时的做法更过分,这样算是平局啦平局。”
“话说你每次都是这样吧。因为一时急躁,坏了心里的大事。”
“要说坏了也不是我弄的,是对方没有诚意啦。不过说到底,还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继续以空洞的眼神望向电车的棚顶。
“人际关系好难啊。明明真的很努力了,却有种一切都白费了的感觉。明明正确的方向就在那里,却孤立无援,不被人理解与支持。事到如今,我做的一切努力也好,付出的精力也好,诚心也好,放弃的东西也好,大概都是毫无意义的吧。”
“既然是一厢情愿,那也没必要这么做啊。嘴上说着不抱希望,你这不是很努力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
“谁愿意做几乎零概率成功的事情啊?但是我非做不可!”
“说到底,气氛坏掉的责任在我,我得负起责任才行。事出于我,就要我亲自来摆平。而且我们班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可不想将来回忆起高中时候,全都充满着这些不好的东西,全都是痛苦的感情。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让所有人都真心快乐起来。”
看到我的决心,爱衣露出无奈的表情。
“真是服了你了。不过还有我支持你的,加油吧。”
我稍稍回复了一点信心。
前路漫长,充满了荆棘,但必须自己去开辟。
今天也要努力去做,虽然无望又辛苦。
由于班级不同,我们两个在学校的楼梯口便分开了。
我踏进教室的那一瞬间,一股异样的不舒适感袭来。
要说是为什么异样的话……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看着我啊???
要是秋叶站在这里的话还算正常,毕竟她又可爱又温柔,像是天使一样。而浅野枫根本就是个烂人、社会渣滓,和优秀的秋叶同学正相反。
如果说普通人只是有短板的话,那起码也是可以把短板修一修的,而我压根是连底都烂没了,还是换一个新桶比较好。
手表指向了七点钟,我从夜班电车下了车,一点点走回家去。。
今天也是和平地熬过了一天。话说秋叶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就算是臭骂我一顿也行啊,你看,毕竟是我先说过分的话的。现在是彻底进退两难了,因为道歉什么的绝对做不到。她在阶级的顶端,我在阶级的最底层,如果我向她低头的话,大概作为人的尊严就彻底灰飞烟灭了吧。
好累…
今天的训练是8公里长跑,腿好沉。
一会儿回家好好泡个澡吧。
无论是学校,还是兼职,都是令人难耐的辛苦,只有家才是唯一令人感到慰藉的地方。
噗,我的思维什么时候这么大叔化了,又像社畜又像家里蹲。真受不了,一股加龄臭的感觉。该说不愧是我吗?果然很有我的风格。
“我回来啦。”我有气无力地打开门,“今天真的超累的。”
我随意地把书包扔在旁边,整个人瘫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忽然,有人把我的手机夺了过去,它在空中飞过长长的一道弧线,掉到了客厅的角落。
不知何时,父亲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他正板着脸,喘着很重的粗气,脸也已经涨红了,完全是一副失去理智的愤怒表情。
我有些慌了神,不知所措。
“给我站起来!”
“啊?哦…”我摸不着什么头脑,只好照他说的做了。
忽地一巴掌扇了过来,我眼冒金星,差点原地摔了下去。
“你为什么骚扰人家秋叶遥?”
哈?
我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看,我经常会把音节听错,别人说的实际上和自己听到的不一样什么的。
“秋叶母亲告到学校去了,说你骚扰她。今天学校给我和你母亲打电话,叫过去了。”
我怔住了,足足用了两三分钟才搞清事态。
(真的假的啊啊啊啊——)
我在内心这样大喊着。
秋叶遥是一个顽固又麻烦的家伙,这一点我是早就清楚了的,但是她居然能做出这么惊人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始料未及,冲击力巨大。
“你拿刀片做什么?人家怕你伤害她。”
刀片?啊,是那个啊。
仔细一想,一个散发着阴暗气息的死鱼眼,手里咔哒咔哒玩着折纸刀,好像确实有一点吓人啊。不过很抱歉,那东西唯一的用途是自我伤害,我自认为显著的疼痛会令自己保持清醒。
“你们班的同学也都纷纷揭发检举你了。”
忽地,一阵晕眩袭来,我努力恢复平衡。
到了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只有我一个人站在了群体的对立面。说起来真是可笑得要命,一直都在默默想着这个集体,却偏偏被认为是集体的异类、敌人。我早就知道了,浅野枫是个不受欢迎的家伙,是个讨人嫌的人,是射击用的胸环靶。看你们平时的表情,一副不想扯上关系的样子。我就算是再笨拙,再心大,也是能从那些细枝末节看到的。
所以啊,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大概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吧。刀片什么的也好,其他的任何捕风捉影的行为也好,一切傲慢与偏见也好,都只是为了预设好的答案寻找缘由,就像是证明1+1=2一样。
小学的时候,我曾经有一个理想。什么是有价值的?什么是值得追求的?那就是毕生为了集体,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去拼搏,去为他们追求快乐与幸福,就算是哪一天死去,也要将这个理想带入坟墓。可是啊,十年,整整十年过去了,我却才是那些少数的异类,是那个与集体、与多数人对立的人!
想到这个答案,身子不禁发出了剧烈的颤抖。
今天,是我的人格彻底灰飞烟灭的日子,也是我的价值观彻底灰飞烟灭的日子,试问有谁能禁得起这样的境况呢?我使劲捂着头,发出无声的怪叫。没有人能听见这个声音,对我来说,却是最为恐怖的凄惨叫声。
也许,只有我的消亡,才是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吧。
也许,只有我消亡之后,无休止的捕风捉影才会结束。而再过上二十年、三十年,当人们回忆起我,也许才能发现那些微不足道的奉献。
而人的尊严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终于,到了深夜了。外面漆黑一片,月亮也隐蔽了踪迹。社区里的家家户户差不多都已经熄掉了灯光,只有街角建设工地的围墙上挂着一盏白炽灯,熠熠地发着白光。
我蜷缩在阳台的角落里,呆呆地望着窗外,望着那盏微弱的灯光。
在那段质问之后,想都不用想又是一顿暴打,然后是各种侮辱,把能想到的一切污秽的词语加在我身上。樱子吓得躲在房间不敢出来。
我冷笑了一声。仅仅是来自至亲之人的最大的恶意而已,活了十多年了,这个流程还能再熟悉了吗?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烂人了,还用你们指出来?多此一举的蠢货!
已经无所谓了。
我可以不用再勉强自己了,也不必去做辛苦的事情了。
本该是一件令人轻松、感到快乐与幸福的事情,却不知怎么地,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回过神来,晴朗的黑夜下,只有我安身的这个角落里雨滴不断地落下,温热的雨滴打湿了我的衣服。
“你还有脸哭?”
偶尔经过的母亲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默默地锁上了门,戴上耳机听着喜欢的歌曲。我继续望着窗外,望着那暗夜唯一的白光。
明明是喜欢的音乐,明明音乐给了我无数的快乐,却怎么也提不起人的兴趣。
不知不觉,东边的天空已然发白。
学校什么的,不想去啊。
早晨极不情愿地醒来后,只发出了这样的感想。
但是昨天父亲勒令我退学的时候,我却不知从哪里涌出了一股力量,坚决要回到那里。想再见到大家的面容,想再见到秋叶遥,就算是她亲手主导了一切。
于是,我只得特意错开高峰期,自己一个人来了学校。
拉开鞋柜的时候,一堆垃圾掉了下来,像是包装袋、饮料瓶,甚至还有香蕉皮之类的。
一股深深的疲劳感涌上了喉咙。
我默默捡起垃圾,使劲丢进了垃圾桶。
真是下三滥的招数!你们就只有这一点能耐吗?
既然不是光明正大的招数,那我也没必要予以回应。
远远地看着教室的门口,有两个人正围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我从背影认出其中一个是秋叶遥,那…另一个是谁啊?没穿学校的制服,看来是外面的人。
神经大条的我没多想就径直走了过去。
秋叶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人。我疑惑地与那个人对视了一眼。
啊!我认得她,是秋叶的母亲。以前社交账号还没被秋叶遥拉黑的时候,我曾经看见过她和她母亲的合照。
秋叶的母亲用一种不太像是看人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大概混杂了40%的畏惧和60%的蔑视,更准确一点地说,那是看待重罪犯人的眼神。
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我迅速地逃进了教室,躲在自己的座位上。
回归学校,摆在我面前的无非只有无尽的躲避与忍耐。
等到熬过这个季节,等到落叶的枝干重新抽枝发芽,等到肆虐不止的狂风逐渐平息,也许一切都会过去,终究会回到往常那样吧。
然而,真的能和往常一样吗?
秋叶集团的欢笑打闹声直冲房顶,但在我听来格外刺耳,是几乎穿孔耳膜的刺痛。
人们照常欢笑,歌声照常飞扬。这日子,仿佛就像什么都没有过一样,一丝一毫痕迹都不曾留下。是啊,我的辛苦,我的心声,甚至于我的命运,又与别人有何相关呢?
秋天的大风,将干枯的枫叶吹向天空。脆弱的棕黄色叶片在天空中无助地飘飞,轻而易举就会击得粉碎。我的命运啊,已经昭示至此。
(致秋叶遥,)
“咦,你没去第1训练所吗?”真由理前辈惊讶地问道。
“啊,我得去保险库取点装备。”
我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可是…”
“好啦前辈,我赶时间。”
她犹豫地将钥匙递给我。
(我是特意向您告别的,感谢您在我的生活中存在过。您的微笑,您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曼妙。)
我插入钥匙,输入密码,再转动钥匙,认证通过的声音响起。使劲一推,厚达30公分的铁门缓缓开启。
(对不起,我给您带来了数不清的困扰。)
左手边的铁柜里,存放着我们仅有的弹药。我打开绿色的塑料箱,从中取出一盒子弹。白色纸壳的包装里,是油纸包好的一排排手枪弹。半根手指大小的子弹,铜壳闪闪发亮。
(对不起,那天的失言并非真心,我很抱歉。)
子弹用力按入弹夹,弹簧吱嘎作响,我按了按弹簧,把弹夹里的弹药排整齐。
(我爱大家,爱着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与特点。当这缤纷的色彩相互交融的时候,又产生了更多的、更灿烂的色彩,让我目睹的世界更加美丽。)
我用力将弹夹拍入手枪,弹夹喀哒一下锁紧了。
(所以,我想守护这些色彩,想让大家可以无所顾虑地、幸福快乐地生活。)
快慢机指向了2,标尺调到了1,轻轻拉动枪机,格洛克冰凉的手感舒适至极。
(世界人民团结安定万岁!)
凉凉的枪口抵上了有罪之人的太阳穴。
(国际主义,一定要实现!)
砰!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吓醒了。
这梦是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啊!!!太不吉利了啊!!!
说到底,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走投无路自尽呢?走投无路虽然是真的,但是明明只有生命力顽强,怎么也打不死、灭不掉算是极其稀少的优点了。
我从写字台上爬起身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鸟儿在枝头上鸣叫。
呃啊啊啊…都怪昨天深夜写作,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明明是截稿日了,却没什么进展啊。
我靠在沙发椅上,活动着酸痛的肩膀,目光投向了上方的置物架。一个装订精美的证书和一块金色的奖章摆在那里。
技术勤务中士浅野枫同志,
您在第二十三警备区“扫除日”联合清剿行动中坚守阵地、身先士卒、表现优异,为战役的最终胜利作出了突出性贡献。为此特向您颁发警备队和平纪念奖章。感谢您的辛勤服务,维护了共管区的秩序与安宁。
远东国际共管区
警备事务联席会议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接起电话,责编佐久间小姐的声音在那一边响起。
“是红叶浅原老师吗?我是佐久间。今天上午十点半有《日出之歌》的作品碰头会,您要与合作的画师Maki老师会面,提醒您一下,不要忘记了。”
“啊!对不起!我忘记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了腰。
呜——真是的,明明知道我是社交恐惧症,却偏偏要和不认识的人会面,真是受够了。说起来不需要见面也可以的吧。唉,但既然是给我的作品画封面和插图,礼貌起见还是见一面比较好。
如果对方是个好说话的人就好了。
时针已经走向了九点半,我匆忙收拾着东西。
在奖章的旁边,有一个相框。
高二的暑假,是在海边度过的,这是那时拍下的照片。最前面的爱衣过度兴奋地拉着我们,我紧张地看着镜头,秋叶略带困扰地搔着脸颊,风子在一旁笑着看着我们。
真是的,整个高中时代都被这个女人玩得团团转啊。
不过,就算是已经许多年没再见了,想起那时的时光,依旧会让人洋溢着微笑。
我的青春时代,虽然又无聊又辛苦,但也是有些值得怀念的地方吧。
“Maki老师,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红叶老师又睡过头了。他总是这样,请您别见怪。”佐久间小姐一脸歉意。
飘逸的亚麻色长发微微晃动。
“啊,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很喜欢他的作品,不如说我也一直期待着能目睹他的真容呢。”
“最好不要对他抱有太大的期待,他可是最让编辑部头疼的人了,笨手笨脚,但关键时刻又过于有主见。”
“啊,我懂我懂,我也碰见过这样的人呢。”
佐久间小姐从抽屉里翻出来访登记本。
“抱歉Maki老师,我们这里新出了规定,工作会面要简单写个登记,可能需要您的真实姓名。”
“啊,没关系,我姓秋叶。”
佐久间认真填写着登记本。
“是秋叶女士吗?”
“嗯,没错,秋天的叶子,我叫秋叶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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