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新做了个很短的梦。
梦里他尚且年幼，因为发烧从幼稚园早退，母亲则在床边守着他，为了帮助他快点入睡，母亲则给他讲起了故事——回忆起来像是个恶龙和公主的故事。
内容说实话挺老套的，大致就是公主被恶龙抢走，然后王子历经千辛万苦杀死了恶龙，夺回了公主，最终回到王国走上人生巅峰。
这种情节连年幼的越新都能记住，不过虽然老套，但大多数男孩子都喜欢这样的冒险故事……说实话故事的内容也不那么重要，要知道只要能在床边听到母亲的声音，那就能让生病了的他安全感倍增。
但或许正是生病了的缘故，越新对王子的成功人生却没那么在意。
“妈妈，王子和公主后来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对吗？”他问。
“是的，怎么了？”母亲走过来，拿着新的冰袋给他的脑袋降起了温。
“那龙呢？”他又问。
“龙被王子打败了啊，所以——”母亲坐在床边，耐心地回答着孩子的奇思妙想。
“龙死了吗？”
“嗯……”母亲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回复，“应该是被王子杀死了吧，毕竟只是单单打败了的话，龙说不定会回去报复呢，如果不杀死的话，王国对此也一定很烦恼吧。”
“只是因为抢了公主？”他有些迷茫。
“是因为它要吃人哦。”母亲继续说，“而且龙是怪物啊……怪物和人不一样的，即使王子不出现，王国也会派遣军队去讨伐吧。”
母亲的话让想要反驳“龙要吃人不早就吃了，怎么会等王子来救呢”的他茅塞顿开，顿时他觉得龙可真是悲哀又倒霉啊，只是因为和“人”不一样，只是因为是“怪物”便被敌视——以至于要让它去死。
他从未感觉到世界是如此的寒冷，下一秒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向母亲问一句，
“我要是龙的话，该怎么办呢？”
“什么？”母亲有些疑惑，“你要是龙的话……那爸爸和妈妈不都是龙了？”
“不，不是这样的，是……总之，总之我要是龙的话，我要是龙的话……”他顿了顿，脑袋的高温让他说话有些凌乱不堪，“我可能是很喜欢那个公主，所以抢走了她，但在我这里她很害怕……然后王子过来救她了……她也想被王子救……所有人都想让我死……那我就该死吗？”
“……”母亲愣住了，她没有想过自己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
停顿了许久后，她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感觉到孩子那不安的微颤后，她那眼神温柔得简直像是要溢出水来。
她用着那纤细的手指整理着他那被汗水打湿的散发，用着轻缓的语气说，
“当然要活下去啊。”
不安的颤抖慢慢地停止了。
“要好好地活下去啊……所有人都要你死的话……妈妈也不会这么想的……既然当龙会被所有人讨厌的话……那就当可爱的小狗吧……要努力地顽强地好好活下去啊……即使是像狗一样……”
越新缓缓地合上了眼，意识逐渐朦胧，他很快便沉溺进了那越来越重的睡意里。
要努力地活下去啊；
要坚强地活下去啊；
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即使是像狗一样。
☆
剧烈的疼痛将越新猛地拉回了现实。
没有冰凉的冰袋，没有温暖的床铺，更没有那双整理自己头发的手。
“我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越新对此感到惊悚。
现实中，正对面那个摩拳擦掌的修女正准备着下一次进攻，神明则在高处观赏着这一场对它而言大概只算余兴的节目，大厅里的敌人对于他现在的模样估计也不会做出任何感慨，只会想着目前战况哪一边占优势。
而他现在快死了。
室内的那场“雨”已经结束了，大概是因为输水管道里的水储量不足的原因，夜半的气温很低，被浸湿后的越新现在觉得全身发冷。
他快要死了。
之前隔着护盾正面硬接一拳很显然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现在的他觉得自己的手骨断了几根，小臂很难发力，除此之外身体四处还在用各种程度不同的疼痛来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他要死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一瞬间，越新心里的某个开关被一只手牢牢地攥住。
他扭动着身体，从从那墙壁的坑中勉强爬起，接着用那把小太刀支撑着身体缓慢地前进。
“要好好地活下去啊……所有人都要你死的话……妈妈也不会这么想的……既然当龙会被所有人讨厌的话……那就当可爱的小狗吧……要努力地顽强地好好活下去啊……即使是像狗一样……”
他像是听到了幻听，双眼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并没有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出现。
越新从来没有感觉到现实是这样的残酷：他所珍视的人们都已经死了，无论是她，还是她！他提着那把满是裂痕的刀，独自站在水潭中。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么寒冷的吗。
还是从小时候开始，它就压根没有改变过？
“哦？居然站起来了。”远处的修女发出了挑衅般地嗤笑。
“像狗一样……”越新低着头，齿缝里漏出细碎的音节。
“什么？”修女摆出了一个易于发力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依旧爽朗阳光，“如果是‘对不起我错了现在我愿意皈依圣教’之类的我可不接受哦？毕竟我可是要准备一拳一拳地把你揍死呢！”
“像狗一样——活下去啊！”越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低吼。那对本来都已经快死掉的眼珠里，此刻却闪着诡异的光，“【罪装】生成！”
开关被那只手强有力地拉下，带出一连串犹如火焰般灿烂的火花。
伴随着命令的下达，一阵冰冷的荧光从虚空之中突兀地出现，随后流向了他的手中——那是一把造型一般但却庞大无比的狼牙棒。
“我要！活下去！”越新怒目圆睁，或者说……丑态尽露。
“真好啊。”修女看着对方认真起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她握紧了拳头，铁质的臂铠发出一连串轻响，“可谁都想活下去……可这个世上，并非每个人都能活得下去啊。”
称不上对话的对话终于结束了。
两人间的气氛重新回归到剑拔弩张的阶段，双方默契地选择了闭嘴，在这种情况下谁先开口就证明了谁崩溃了，而那时就是开战的最佳时期。
越新一只手握着那把怪异的太刀，另一只手则持着那个巨大的狼牙棒，左右的对比让其看起来颇为滑稽。
修女双手则戴着铁臂铠，一旦进入极致的近身战，拥有那种怪力的她无疑会占据绝对优势。
双方在等待了几秒后，正当修女尝试着寻找破绽时，越新却率先闷声发起了冲锋——看样子是他这一边却先按捺不住了。
而且从那个方向判断，对方居然选择的是正面进攻。
“有意思。”修女轻叹，然后选择了正面迎战。
这个状态下的她才不会选择逃避，既然对面想要面对面地打上一场硬仗，那她自然奉陪——毕竟这种硬仗她从来就没有输过啊！
不远的距离在二人的冲锋下高速缩短，几乎是瞬间，他们便开始了最新一轮的缠斗。修女右手的臂铠向着那让人畏惧的巨型狼牙棒发起了攻击！铁兵器时代常常听到的“金铁交接之声”在这个神圣的教堂里再次响起——
不，应该说是“接连响起”才对。
双方没有任何一方停下自己的攻击，越新见到对方迎接下那狼牙棒后，甚至没脑子去感叹，身体便将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太刀砍了过去。
但修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对方拿刀砍向她的瞬间，她便再一次选择了“硬碰硬”式的反击，双手的臂铠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灵活，她甚至有着闲工夫抽出时间给越新一拳。
再一次享受了那攻城锤一样的拳头后，越新这一回则没退一步，在修女疑惑的表情下， 他咬着牙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头槌！
这家伙……居然是疯了么？
见识到了这和之前迥异的攻击风格后，被击中了脑门的修女不由得如此想到。
这些都在一瞬之间发生，而被那个头槌装得一时失神的修女也即刻恢复了状态，重新将双拳投入了战斗之中，叮叮当当的交战声便再一次鞭炮般地响起。
那枚银戒所化身的罪装事实上并不算强，只是和她的相性很好而已。
装备上那罪装之后，一直以来被修女隐藏起来的另一个人格便会瞬间占据身体的主导权，而最关键的是它还会被赐予奇怪的战斗技巧和极强的体能。
之前依靠着这个罪装的修女战胜过很多敌人，对于那另一个自己也有了一种战友般的奇妙情怀。
吭哧。
正在酣战中的修女突然觉得背后猛地一疼，但紧接而来的麻痹感却又让她忽视了这一点，她单纯地以为是自己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
吭哧。
吭哧。
连续两次闷疼再次响起，这一回她不能忽视了。
因为她发现了——
那是好像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玩意从背后的伤口钻进了她的身体，根据声音的次数来看，大概是有三个，此时此刻它们正在自己的腹部……搅烂她的器官。
交战中的她还来不及反应，她那本来毫无损伤的小腹便噗嗤一声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接着从那个血洞里，伴随着咻咻咻的三声，三枚沾满了血的黑色手里剑像灵活的燕子一样飞了出来。
而在这个时候，她的五脏六腑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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