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但每个字的音节都咬得十分清晰。
赵息闻声抬头望去，只见那个蹲在墙头上的少女手里握着凶器，看到他反应过来后便一跃而下，凶器的利刃反射着阳光，一时间让他没能合上眼，而对方要刺向的地方正是他那毫无防备的后背。
该死，之前他过度注意脚印了，反倒是忽略了上空的盲点！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口里的那句话。
那句话完完全全就是嘲讽。
赵息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这些行动模式早就被对方看破了，他甚至觉得对方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已经看穿了自己那过度谨慎的缺陷。
但对方还是做错了决定。
他翻身之后伸出单臂护住了心脉。虽然被药液强化后的身体不怕对方这种刺击，但赵息还是不愿意多受一点无谓的伤。
随后的动作便犹如本能反应一般，面对着危机的赵息只是伸出手猛地一拍，轻而易举地便将对方的利器挡下，残余的力道将那个偷袭者震飞了几尺。
手上的些许刺痛让他从回过神来，伸手查看了一下后才发现是掌击利器带来的小伤，对于之后的战斗而言不碍事。
站起身来用手轻轻掸掉身上的灰尘后，赵息冷眼看着那个被自己一巴掌拍远的敌人——她依旧在不远处躺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
是没有反抗能力了？还是故意装作这样的陷阱？
如果是前者的话，他自然要补刀。
但出于之前的经验，他不得不再三考虑。
于是就在赵息考虑的那段时间里，对方慢悠悠地站起来了，目视着对方所有动作的赵息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但那个少女却在站起身之后举起了她手里的刀具，乐呵呵地挑衅了起来——
“赵息，你认得这把刀么？”
☆
诸如“初次见面的敌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类的小问题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敌人手里握着的武器。
赵息双眼紧盯了那把通体漆黑的利刃，它的样貌自己再熟悉不过了，不如说……
想到了什么手，赵息看向自己手里的那把菜刀。
对方的武器和自己的【罪装】完全一样？！
强行压住自己心中的惊诧后，他冷着脸向对方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认得，我怎会不认得，但……你怎会认得？”
“既然你认得，那不就说明我赢了吗？”江若秋笑了，笑得格外灿烂，“毕竟你自己的罪装有什么用，你应该最清楚吧？”
坏了。
赵息猜想过很多可能性，但对方的暗示明显点明了现实是符合他猜想中的最坏的一种：对方的罪装很有可能拥有着“复制”之类的能力。
而他的猜想也中了十之八九，江若秋的使者罪装化之后的能力便是如此。
名为“小一”的那名使者从江若秋的人生中所汲取到的感情为“渴望”和“欲求”，而那具象化之后的能力便是贪欲，无尽的贪欲。
这种渴望他人精彩人生的贪欲直接影响到了【罪装】的能力。
江若秋所持有的【罪装】可以检索敌人拥有的使者的状态，并且可以任意复制其形态和能力。
不过与之对应的，江若秋也必须经历一次对方的人生，无论是痛苦的人生还是悲哀的人生，她在得到对方罪装的一瞬间都会经历一遍。
但从某种角度讲，这对于江若秋而言也绝非坏事就是了。
毕竟在她的角度看来，那就像是戴上了VR眼镜看了一遍超长的纪录片一样。
更何况江若秋渴求的便是这些，她想借这些东西——别人的人生——去充实自己，而在得到了这个罪装后，她也如愿了。
因此她知道了赵息的名字，也知道了对方心里那血淋淋的一面。
“是啊……你已经赢了。”赵息黑着脸，手上的伤口隐隐发疼。
既然对方复制了自己的罪装，那么在赵息受伤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失败了。
现在只要江若秋愿意，他随时都会失去抵抗的能力，变成一只待宰的羊羔。
早知道就等孙小季过来了。
好歹还能让她过来试试水，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真是倒霉。
死到临头的赵息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意外的敞亮，他甚至懒得去思考解除罪装让使者去攻击对方这一选项了。
大概是他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他等死等了这么多年，如果能有人成全他，倒也是件好事——对于他本人而言。
至少死之前，还能见到陈墨她一面呢。
想到这里，赵息居然轻轻地笑了。
“嗯！好的，那就麻烦你去死吧。”江若秋看着对方那莫名释怀的表情，有些怪异地点了点头后，心里微动，开启了罪装的能力。
于是，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三秒过去了。
赵息不为所动，江若秋方寸大乱。
“怎么回事？！”两人异口同声。
不过其中蕴含的感情不一样，江若秋是惊恐，赵息是愤怒。
这里则必须把赵玖的【罪装】能力重新说明一下，它的能力是将被伤害者内心最恐惧的记忆强行勾出，并将其放大数倍。
而现在无动于衷的赵息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过去的生命里，并没有让他真正感到“恐惧”的事情发生。
也就是说他最不愿意回想的那件沾满血的往事，对于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他自以为的“恐惧”罢了。
他的本性，他的内心则完全没有对那些事情感到一丝丝“恐惧”的意思。
正如“敬畏”一词，有“敬”方才有“畏”，而赵息这种从未感觉到“恐惧”的存在完全就是人类之中的异物。
虽然他之前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一点，但还是强行将自己隐藏了起来，用着一般人的日常生活去麻木自己，麻痹了整整七年。
而就当他快要忘记自己本性的时候，却又有人以最为粗暴的法子撕开了他的伪装，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怪物。
这教赵息如何不愤怒？
而这时候无论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赵息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刀刃在对方瘦削的躯体上划过，带起无数的伤痕与血花，那把菜刀的罪装在江若秋的身体上却毫无妨碍地发动了能力。
于是江若秋便陷入了被眼前的赵息乱刀挥来的无限记忆死循环中。
对于她而言，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恐惧”的事情。
而等到赵息回过神来后，他的身下便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自己的身上也多了难以入眼的血肉残渣。
罪域在感应到其中一方死亡的瞬间便立即崩溃。
这场称不上“战斗”的战斗便以最无趣的方式拉下了帷幕。
☆
从罪域中归来的孙小季坐在沙发上战战兢兢。
在之前的那场战斗里她真的是从头到尾都在划水，就算之后被赵息冷嘲热讽她也全无怨言。
但……是个人都应该懂的吧？
相比于行刑的一刹那，行刑前的等待才是最让人心神不宁的。
现在等待着赵息班师回朝兴师问罪的孙小季就是类似于死刑犯一样的心态，她眼神飘忽不定，她两腿打着战。
叮咚。
等待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钟的门铃声终于响起，由于家里只有孙小季和她的使者坐镇，所以也只有她能去为那位老大开门。
小跑过去打开门栓拉下门链后，孙小季看着那个一脸阴郁的赵息，连忙低下了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不过对方很显然没有理会孙小季的这个闲情。
赵息侧身穿过了孙小季组成的那面人墙后，在玄关前脱了鞋子，也不换上拖鞋，就那么穿着一双袜子走过了冰冷的地板。
孙小季哪能知道赵息此时在想什么啊！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前的赵玖和李鸢。
“呃，出什么事了？”孙小季摸不着头脑，“不是赢了么？”
“小季啊，有些事情不是赢不赢的问题呀。”赵玖摇了摇头，很是感慨地拍了拍孙小季的肩膀。
“啊？”孙小季一副懵逼的表情。
按理说使者的地位是比罪使低上一等的，不过她既然抱了大腿，自然也就有了屈尊人下的觉悟，因此即使是大腿的部下对待自己有所傲气，她也视作理所当然的。
“我说你这个小季啊，有些事情是不能说透的！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识时务呢？唉唉唉，小季吧，你呢，还是要多多了解人情世故哦……”赵玖看到孙小季的茫然后连连摇头，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往房间里走，
“哈？”孙小季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无碍，主人他只是心态有点崩了，你不用介意。”性格沉稳的李鸢倒是给了孙小季打了一针强心剂，“主人的心理素质很强的，过一夜大概就好了。”
说完后，李鸢也侧身越过了呆滞中的孙小季。
之后不消三十秒的功夫，踏踏踏的脚步声便从房内传来，而且离孙小季越来越近，随后还未等她转身，孙小季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整个人扭转了过来——
那人是赵息。
只听他认真地向自己说道——
“孙小季，我们解除《共生契约》吧。”
她愣了半秒，随后发出了今夜最大的怪声——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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