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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源千叶大半夜地跑过来找川元舞出去时,她第一个反应是想拒绝的。
且不说自己抵达东京这件事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光是半夜破门而入这一点就让她无法接受。
在几十分钟前,川元舞还在旅店的大床上熟睡,而现在的她则坐在某辆家用小轿车的后排硬座上一脸茫然,她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汽车在公路上风驰电掣,川元舞脑袋里全是浆糊,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源千叶,大半夜地把我拉出来飙车……你还真是闲啊?”她看着坐驾驶座上的那位英姿飒爽的黑长直,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嘲讽。
“怎么会怎么会,我们的川元舞大小姐不是要继承家主了么?作为好朋友的我当然要给你庆祝庆祝喽。”源千叶哈哈大笑,无不惬意地揶揄道。
这两人之间的谈话总之直刺要害,一点余地都不给对方留。
想到这里,源千叶的两个使者更是半句话都不敢插,只得老老实实地玩起了抽王八。
“源氏的眼睛还真多啊,川元家的私事居然难得让你们操劳。”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老源家的人心可真大啊,不但搞监视还多管闲事?
“哪里的事哪里的事,这只是我个人的兴趣而已,那么现在作为我以个人的名义,将要送给对于如今的你而言一个超棒的好消息哦!”源千叶打转方向盘,轿车从公路上驶下,转入狭窄的小道,最终在某个路口旁停下。
“如今的……我?”川元舞皱眉,心里某块地方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未来的川元氏家主,恭喜你,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在今晚将不复存在。”源千叶平时杀人的时候就像喝水般容易,所以她谈到死人的时候也犹如喝水般自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察觉到某些事情的川元舞身子微微一颤,下一刻便疯了一般地打开车门,也许是血亲之前那冥冥之中的联系,也许是因为空气中蔓延的血腥味,前一刻还和源千叶打嘴仗的犀利少女此刻却如同丢了魂一样,跌得撞撞地往那个位置冲去。
车内的暖气呼呼作响,源千叶明亮的眸子此刻也暗淡了几分。
“主人,我们有必要带她看自己弟弟惨死的模样么?”源刃一并没有对主人一手策划的戏码有什么感触,她对于组织里任何一个罪使都不会带有仇恨以外的感情。
她只是不能理解主人把普通人搅进罪使的斗争里有什么意义。
“她是未来的川元家家主。”源千叶并不为自己的决定产生动摇,“人这种生物是需要动力的,这样他们才会得以发挥能力,川元舞披着的壳子既然不愿意脱下来,我不介意亲手把它扒下来,就算是下面是血淋淋的东西也好……”
“我需要一个助手,一个坚定的盟友,更是一个不会影响到我切身利益的家伙。”
“从这点看,身为普通人的她不是超棒的么?对吧?”源千叶说。
“那……你为什么哭?”源刃一问。
“……如果说在这时候说自己‘愧疚’那也未免太过做作了。”源千叶顺手抽了张纸,将泪水擦干,眼睛红彤彤的,“人就该从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后悔有用么?后悔有个屁用啊,既然做了,就要咬紧牙关做到底,不然怎么才能对得起之前的努力?”
“我的小舞是个善良的人啊……可是世界那么险恶,她一个人善良又有什么用呢?”源千叶自顾自的感慨。
“……但是针对普通人的常识变更怎么办?”源刃一皱眉。身为使者的立场让她本能拒绝普通人进入罪使的圈子。
“使者所谓的‘常识变更’只对‘既定事实’有效,只要不造成那个‘既定事实’,谁也没办法改变当事人的常识吧。”源千叶异常笃定地说。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牵一发动全身’啊!”源刃一此刻的精神状态竟有些兴奋。
源千叶轻笑了一声,透过车窗,她看到了川元舞的身影:
那个穿着素白睡裙的女人背自己的弟弟,一步一顿地往车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在颤,但她却一直在走着,尸体咽喉处滴下的血点在白色的裙摆上,女人的眼神无神而深邃,脚步却有力而稳重。
“知道么?人活在世界上总该有那么一个人,你可以为了他舍弃任何事物。”源刃一的声音压抑而又沉重,犹如事物崩坏前的一刹那平静 。“甚至于公理和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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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小道旁,铁丝网笔直地延伸到人所看不见的边界,周遭的居所的窗户里透出温软的暖光,照亮的男孩如铁般冰冷的面庞。
铁龙般的电车在夜幕下高速驰过,越新注视着那列电车,它所带着的人是谁?所要前往的又是何方?
“我很讨厌回忆的。”越新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在对身侧的敖骄说,还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回忆那么美好,衬得现在多没劲啊。”
敖骄无声地牵起他的手,小小的手掌有力而温暖。
那些记忆里的少年们明媚如光,恍如披着星辰大海,形象光辉万丈,师兄弟间的嬉笑怒骂全然带着憧憬和梦想的气息……但回忆是会被美化的,无论是他,还是他,早就没了退路。
人的幸福是有限的,过完了就没了。
当初你有多开心,如今就得用双倍的悲伤买单。
不知是哪一班的电车从铁丝网的另一侧奔驰而过,呼啸声卷起一阵狂风,吹得人心里直颤。
在这个庞大的世界里,无论是人,罪使或是使者,每个都卑微如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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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洁日达蜷缩在被窝里,像是头小小的幼兽在保卫自己的领地,米黄色的棉被架在她的肩膀上,看起来如同一件年代古旧而泛黄的狼皮大氅,她用双臂将被子角紧紧地掖进怀,恍若抓住了全世界。
房间左侧的木门大敞,不久前三个黑衣女人风一般地来,踹门而入后将旁边床上的老板娘眨眼间轻松卷走,只留下惊魂未定的娜洁日达缩在床边。
经历过保洁阿姨的窥视,同层房客的围观,前台人员的慰问后,娜洁日达此刻对于自家老板娘是不是借了黑社会高利贷没还这次带自己来东京是来割器官还债这一猜想开始了进一步单方面进化式的延伸臆想。
漫无边际的猜想化作弹丸在脑袋里转来转去,搅得她心烦意乱。
每一个奇怪念头的出现都被她用更加有力的理由反驳。
娜洁日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她就是想,想去相信她,想去相信老板娘。
人活在世界上总得有个念头,总该有个挂念的东西。等哪天觉得生活无望人生灰暗未来惨淡无光的时候,再回来瞅瞅它,总得有点努力的劲。
事实上谁都不例外,娜洁日达的妈妈也是,那么惨的女人,了无牵挂两袖全是清风,最后还是把念头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上帝上……哦不,还有女儿吧。
但娜洁日达没什么念头啊,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妈妈了。
但她妈妈死了。
死得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死得毫无意义。
精神上的稻草能压死一个连的骆驼,更不要说一个初出茅庐啥都不懂对全世界都充满猜忌和疑虑的小女孩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孩不做梦?
不过娜洁日达从小做梦的对象是一个腰缠万贯挥金如土不知脑子哪根筋一抽就顺手帮她赎身的钻石王老五就对了——哦对了,他还得是个嫖客,不然他可没见到娜洁日达的机会。
从小做梦的对象歪了,未来的路也随着母亲的死一并歪了。
什么玩意啊?
乱七八糟的事情做过了,乱七八糟的人也遇过了,活到现在实现了自己终生梦想——但最后收留自己却是一个表面上各种风情万种搔首弄姿暗地里却会因为初恋情人的照片傻笑流泪的老板娘?
每天大清早开张时笑脸盈盈,到了关门后就一脸贱兮兮地让自己做这做那,好像自己就是从生下来那天就欠了她一样……
真讨厌啊,真讨厌啊。
一副自来熟的嘴脸,一口夹杂着外地口音的北海道方言,一不小心就顺手买了点小东西丢给自己,一阵子甚至带着自己出门溜达说要雇个长期打工的小姑娘……
真讨厌啊。
整天没心没肺笑嘻嘻地过活,整天拉着自己却又不敢太过亲近似的聊天探底。
但是却真心讨厌不起来。
娜洁日达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胳膊交叉而成的小窝里,将自己和那冰冷的空气隔绝开来,不一会儿脸便涨得通红。
总归是要信一些人的。
世界上总是有些人是值得信任的。
她抬起头,将视线掠过房内,最终看向了那安置在房间内的一套和服。
那是老板娘走在路上时突然神经病跑进民族服饰里给她置下的一套衣服,赤色的底子雅致的暗纹,白色的带扎在后面,赤红如血的衣裳架在模型上妖冶生花,却又透着股雅致的味儿。
日本人的习惯她不懂,所以这件礼物的意义有多大她也不懂。
但是她明白这是好意的体现。
至于这好意是位于什么立场而出,她害怕去思考,所以不愿去思考。
世界上有人愿意对另一个人好,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就算是恶魔,也愿意沉睡在幸福的摇篮里不想醒来吧?
娜洁日达透过窗户,看着那高悬在夜空中的冷月,想继续坚持自己的等待。
她已经逃过两次了。
她不想在那个人手下再逃了。
累了,就歇会吧……哪怕这歇的时间是一辈子。
单薄的胸腔里怀揣着自己那惰性十足的想法,娜洁日达一双眼皮逐渐沉重,几息后便死死地缝合在一起,那娇小的身子也随之倒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寂静的房间内,节奏悠长的呼声不一会儿便轻轻响起,在那可爱的鼾声下,一个蔑笑声无端响起,侧躺在床上的娜洁日达下意识地颤了颤身子,浑身莫名感到一股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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