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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羽、翼、拥

序章:羽、翼、拥

“N07,汇报目标所在位置。”

建筑物上某一处的阴影中,传出低沉的青年男子声音,听来如此寒冷,不带半丝情感。

“报告,久弑上官!目标尚未出现于我方视野范围之内,完毕!”类似于电子讯号的声音从同一地点传出。

昏暗的阴影中,只有一颗比硬币还要细小的东西闪烁了一下,发出金属的冷光,使得周围温度更降几分。

“继续待命,N07。目标即将在三十秒内出现,保持戒备状态。”

冷酷的声音回响。

“是,久弑上官!”电子音迅速落下,在一段沙沙的短暂乱音之后,便回归平静。

如常地深呼一口气,抬起手臂,他将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衬衫袖口处的一颗金属色纽扣,轻轻一旋。

“喀。”轻微到几不可耳闻的机械卡动声在纽扣上响起,原本纽扣表面的微弱红色信号灯光已经消失,似乎又恢复成普通而又毫不起眼的一颗袖扣。

他缓缓向前迈进。伴随着似于长靴踩地的声音,一道身影渐渐浮出阴影,现在夜晚昏昏月光之下。银灰细碎的短发,在月光下散发出森冷光泽。右耳边挂着一支尖锥形耳坠,做工精细,锐利如针。纯白无染的笔直衬衫,显出他瘦削挺拔的身形;下身一条棕黑色休闲长裤,干净利落不显拖沓。

轻哼,抽出插在口袋中的右手,垂于身侧,他的指尖上有碧蓝色的戒指,在月光照射下形成银晕。左手扶正遮挡住面庞的银制面具,他仰起头,脸上所戴着的银制面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夜空被都市不夜城的灯光渲染得通明,像已近黎明,不仅看不到一颗星辰,甚至连明月的光辉也早已被掩盖大半,不复往昔。

站立于百米高楼平台边缘处,白衫男子从夜空中收回目光,平视前方,银色面具下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霓虹灯、高架路灯、办公大楼的白炽灯、穿行于都市之间的高架电车车厢照明灯——它们将这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繁华城市映得五彩斑斓。

远处恰有一列磁浮电车从浮空轨道上隆隆驶过。

白衫男子却丝毫不在意这些景观。他只牢牢用视线锁定某个方向:两公里开外,是一片孤立于光华之中的昏暗大楼群落,没有半点光亮。它们是废旧到即将被拆除,目前已被政府封锁的楼橦。

“在那里是吗?茜利雅小姐……”白衫男子低沉自语,垂放于右侧的手掌瞬间握紧。

——这一次,必定要将你捕获回来!

…………


废弃的破旧平矮楼顶上,某道身影借助夜幕掩护,飞速闪掠。宛若暗夜之下的绯色流光,一对由于风压而向后飘移的鲜红马尾在建筑群落间忽隐忽现——不过一秒时间,便移动了数十米。

喘息声从檀口中发出。或许因为持续的高速移动,导致体力消耗过快,她的呼吸节奏已跟进不上。

再次来到一座荒楼的边缘,绯色在暗处闪动。她一跃而起,像轻燕般直穿过空气,往前下方化作一道斜线窜去。纯黑与酒红相融的礼装在半空翻动,纤细长颈上所挂之坠饰,颤动着发出亮银色的圣洁光晕——借助高空中巡逻直升机的无意间的探照,能够看清它是个十字架形状的吊坠。

晚风拂起少女额前的刘海,使那双眼睛失去遮挡而显现在夜色中。

一双赤红色眼瞳,闪烁着妖异光芒,显不同于常人,不过此时它们只紧张地盯住前面,那距离自己足有十数丈的另一个建筑平台。

按这个距离来看,普通人不可能冒着从高空中摔落的风险直接凌空越去,导致跳楼自杀而亡。但对于她来说可不一样。普通人的限制与她无关。

忽然,那对赤色之瞳收缩,似察觉到了什么情况。

没有一毫秒的犹豫,少女当即作出反应。

浮空娇躯一扭,上半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向右边,迅速得超越人体极限;而绯红色的双马尾也被带动弯曲成两道优美的弧形。

下一刻,一枚漆黑色的尖锐子弹从两道绯色马尾弧间擦过,因子弹运动而产生的高速气流,撕扯开边缘的几道发丝。眨眼间,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漆黑子弹便又无丝毫停顿地往正前飞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砰!——”直到这个时间点,才从后方传来枪响,距离遥远之故,并非震耳欲聋。

狙击步枪。很难想象,若刚才那一刹她没有及时反应躲开的话,子弹定会命中她的头部,将弱小的生命断送至地狱。

几缕被割断的绯红色发丝向后方飞开,离开其身影;然而半空中身着黑红色礼裙的少女仍旧去势不减,凌空往前方腾飞去。可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少女的轨迹已经偏离了些,许是受到了刚才躲避子弹动作的影响——按照这个角度的话,是无法再抵达楼顶平台的。

现下,恐怕除了与前方大楼的楼体相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不具有真正飞行的能力。之所以可以从这幢楼跃到另一幢楼上,只是由于身体构造与常人相异。

“可恶……”

咬牙,少女心有不甘地切齿道,瞪着的视线聚焦在正前方一点上。

这是大楼某一层的玻璃幕墙。从里面应该能清楚地看到外边都市的夜景,但这是因为大楼的内部一片黑暗,见不到一只发光的灯管。

十七英尺,转眼间她就会与玻璃幕墙撞上。这种超钢化玻璃纵使是少女的体质,正面相撞之后、身体必先承受不住。

对此,空中的少女将双手移到黑红礼裙下的大腿两侧,同时握紧,往上一抽,协调无比地将两手之物对向前方。昏光之下,它们时不时闪着幽黑的光泽。

——这是两柄黑色的机械手枪,大小型号皆相同。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像是训练过成千上万遍,她接着扣下双枪扳机。一气呵成,装载着火药的手枪齐震,漆黑枪口中并排射出一对子弹。被幽蓝色火焰所包裹着的两枚子弹显得诡异,更为奇怪的是,它们的射速比起普通手枪子弹快上不知多少倍,甚至赶得上刚才的那发狙击枪子弹。

对于这种子弹来说,这种距离有也等同于无。两枚幽蓝色子弹在同一时间冲击上那面玻璃幕墙。它们轻而易举、毫无阻力地穿透了幕墙,所谓的钢化玻璃在子弹面前相当于空气。

如少女所预料的,子弹冲力加上高度压缩的空气,让玻璃幕墙骤然爆炸开来,发出剧烈的响声。分散成的一块块碎片向大楼该层内部飞溅,使少女免于受到玻璃向外溅来而被划伤的危险。

踩踏住一阵风,绯红身影从玻璃幕墙破碎出的大洞中越入。惯性使她无法立即放缓自己的速度,而这样造成的后果是,在坠到该楼层的地面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碰撞。

没有丝毫的慌乱,赤色之瞳仍旧保持镇定,将自己的身体姿势调整到伤害最小的姿态。

“咚。”其与瓷砖地面相撞的响声,冲势不止。直到又在地面上进行几个周圈的前滚翻之后才渐渐慢了下来,最终……柔韧的身体抵达某用于办公的保险柜,甚至让坚不可摧的金属结构表面凹陷一个窟窿,触目惊心、扬起大笔灰尘。

挥手,试图将阻挡住自己视线的灰色烟尘清开去,少女不断咳嗽着。

半闭因烟尘而刺痛的右眼,待到片刻后包围的烟灰才真正消散,视野恢复正常。终于平复下呼吸,一双赤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对握于左右手里的枪械。

加装上消音器的原能驱动手枪、「α107-8型」,是身为试验品的她逃脱出特异研究所时顺手带出的东西。

注视着这对幽黑的、从外表看去极其普通、见不到哪有特点的手枪,少女嘴角微微勾起。还好装备充分,要不然像刚才那种情况真不知道要如何应付。

纤长手指轻轻弹动,黑色双枪同时绕着少女左右手指旋转起来。两三圈过后,她的拇指双双一动、按压住枪柄,暂停了两把手枪的动势,垂手将原能驱动手枪分别重新塞回掩藏于黑红色裙下,大腿侧所绑的手枪夹套之中。

“剩余的子弹数……”回忆着目前为止所发生的每一场战斗,少女心中默默计算,“十五颗吗。”

足够逃出包围圈了。脑海中既已下了定论,她稍稍正坐,用手撑住背后的保险柜把手。金属冰冷而没有温度,但少女可不会在意这等无关紧要之事。借力站起,绯红马尾于背后垂下,随意拍拂沾染上尘灰的礼裙,她呼出一口气。

这里是雷达扫描的盲点,也就是所谓的安全区域。

握住一直闪烁着奇异银芒的十字形挂坠,赤瞳间若有所思。松开右手,胸前的十字形挂坠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再发出银光,她的眼神回归于正常。

安全区域,即使如此也不能长时间停留。就算他们不能很快发现自己的方位,时间一久,那些猎犬(Hunter)迟早会找寻到,并将一大批异能者带领到这里来。到时候就算以自己的能力,在如此多人的围攻之下也势必在劫难逃的吧?

迅速思虑完这些,少女转头扫视一遍周围的昏暗环境。

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玻璃幕墙渗透进楼层;不过对于她而言,花费片刻时间适应一下光暗的程度,就能大致看见这一楼层的情况了。

大部分地面皆空无一物,因为尚未被清空的缘故,层楼中零零散散堆放着些金属柜、办公桌、椅子、还有些许杂物。不管地面还是物件表面都积压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多久没人来过这里了。

“先下楼吧……”口中轻声自语,少女稍放警惕,转身便向某个方向踏去。三十步开外的那里有处楼梯,它的周边依稀可见被拆除的墙壁痕迹。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能时刻符合人意,即使如她这般思密周全,也难免百密一疏。因此少女的皮靴在踏至中途时戛然而止,赤瞳猛缩。

“谁?!”急忙转过头看向后方某一方向。

没有任何人回答,更无人影,有的只是一颗划破了空气、无限逼近于脸颊的漆黑子弹——没有听到枪响,显然是加装了效果良好的消音器的枪所发出的子弹。

身体在大脑思考前便开始了动作,她反射似地往后仰去,颈上十字挂坠跃动。

险之又险。就算动作反应恰到好处,也因子弹距离太近,使得白皙的脸被漆黑子弹相擦而过。子弹的尖啸声几可耳闻,紧接着它往后继续运动过去;在剧烈爆响声中,后方二十米外的一支立地金属柜被子弹轰裂炸开。

没有闲情去具体理会后方之状况。她当机立断,分别从裙下抽出两柄冰冷到没有温度的金属枪柄,重新直身正立,平举着,齐齐对准右斜方——那枚偷袭自己的子弹发射的位置。

脸颊微烫,鲜红血丝从肌肤伤痕溢出滑落,赤色之瞳警备地盯着那道立于办公桌边的黑色人影。

“咦,居然在这么近的距离都能闪过我的子弹——”将手中的枪垂下,某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该说不愧为「闪动之夜轨」吗?茜利雅·V·艾莱西娅。”

黑色短发,鼻梁上架着墨镜,外加一袭黑色的风衣,让他看上去像随时可以隐入黑夜的猎人。

不知何时出现在黑暗中的他,此刻也回视着那道绯红色的少女身影。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绯红色马尾微不可察地晃动,少女额头沁出冷汗。

“你猜呢?”没有回答问题,黑发青年反问,表情从容淡然。他不再举起手中之枪,脚下步伐却不紧不慢地往前踏出,渐渐逼近,军靴踏地声回荡压抑。

“不要过来!”赤瞳有了明显的动摇。茜利雅紧咬牙关,双手握枪的力道不由加重了些,“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喔?”闻言停下脚步,墨镜下的一对黑瞳半眯,着看往前方,他似问非问道。

少女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那你对我开枪啊,茜利雅小姐?”以戏谑的口吻,黑发男子说出这样的话。

绯发少女嘴巴微张,惊讶,不过旋即便反应了过来,食指欲用力扣下两把扳机。

……

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因为那两把幽黑手枪同时从茜利雅平举向前的双手中脱出,两道垂直向下的轨迹发出森冷的幽黑光泽。双枪几乎同一时间砸落在瓷砖地面上,坠地之声相互重叠。

赤瞳放大。

双手的力气,什么时候开始失去的!现在她不仅食指无法扣下扳机,甚至连手枪柄都无法握住了。

脸上伤口处,麻木感飞快地沿着血管和神经扩散。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趋渐不稳定起来,越发模糊。思绪不受控制地混乱了,像沉重的枷锁死死压在身上。

“啧,现在该明白了吧?”黑发男子嘴角勾起,嘲讽地看着骇然失色的绯红少女,摆弄着手中的黑枪。枪筒上十字形标记闪烁出银色冷光,简直与茜利雅胸口十字形挂坠如出一辙——不止形状,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圣之铳弹!」

瞳孔睁大,她终注意到这一细节,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原来、你是……西罗马教会方面的人……”费力开口,几乎每说几个字就持不住喘息一口气。

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少女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拖着一秒比一秒更疲累麻痹的身躯,似乎想要与那青年拉开距离。

“猜得不错。时隔三年,教会终于派人来寻找他们所遗失的至宝了。”没有理会茜利雅的动作,黑发青年依旧站在原地、从容不迫道,“如何?这对你来说算不算是一份大礼呢?”

混账,竟然是西罗马教会!原本还以为是“特异研究社”的追兵。

原来如此,教会现时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赶来东水都市将自己提前捕捉回去——偏偏是这种时候……!

“你们……难道就不怕与「特异研究所」或「东水治辖会」的人、对上吗?”茜利雅压低声音说道,脚下后退的步伐却未曾停止过。

“哈。它们又是什么,能为了你与我们整个西罗马教会抗衡?”黑衣男子不屑地挑了挑眉,“何况那‘特异研究社’的任务,不是要击杀你么?”

“……”茜利雅不再作任何言语。不仅因为无法对这个问题作出反驳,现在的体力,连脚下步伐都变得虚浮而僵硬,已不足以支持她说太多的话。

似乎很乐意看到这绯红少女一副吃力后退的模样,闭口不言的他只是站在原位,面带险恶微笑地看着她。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而去,最后……喀。长靴在往后移动之时,靴跟部分撞到后方某块坚硬木板发出了清脆响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冰凉坚硬的质感,茜利雅呼吸为之一滞。

——钢化玻璃。没错,自己已经后退到这层楼的边缘了。

“总算是无路可退了吧,狡猾的女孩,”好整似暇地背倚于某个办公桌边,黑衣男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分毫,像看着一只被关进笼子的野兔,“自从背叛教会后,你在各个大陆上逃遁了整整三年,每一次都能成功消去踪迹。然而你肯定万万没想到,最终还是要落到我的掌心里!”

“……”不发一言,口中呼吸声杂乱无序,赤色双瞳涣散而没有焦距,耳边只能听闻些许轰鸣之音。

视觉、听觉和触觉,都因为“圣之铳弹”的影响不能正常运作——仅仅是被它擦过了脸颊。

少女昏昏沉沉靠在玻璃幕墙上,双腿早失去知觉,也不晓得能支撑自己站立多久。右手无力地往后挪了些,掌心贴上背后的玻璃,似乎想要维持身体平稳不让它往侧边倒下。

手指,颤动。

“走投无路了是吧,”黑衣男子表情变得狰狞,邪恶的气息从墨镜之下散发出来。“哈哈!尊敬的茜利雅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诱人?你知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价高到了什么地步?眼下西罗马帝国的每座城镇、每座教堂都贴满了你的悬赏令,整整三千五百万卢克金币,足以买下一座附带三千公顷的庄园的城堡!”

“只要能够活捉——啊,诱人、真是诱人!!!”从办公桌边站直起身,青年丧心病狂地笑着,迫不及待向虚弱的绯红色身影这边走来,“诱人到想要一口吃了你啊!”

黑色身影迫近,四十米、三十五米、三十米——二十米……转眼间与少女之间的距离已缩减一半。

就在这时,绯红的少女轻声开口。

“你这种渣滓……别想……”

“嗯?”黑衣男子意外地停下脚步,看着茜利雅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永远……”回答到一半,茜利雅猛地抬头,赤瞳中布满一种名为坚毅的东西、用尽全身之力叱喝道,“——永远也别想碰到我了!”

语未毕,没等错愕的黑发男子反应过来,贴在后方玻璃上的右手食指一勾。细小钢丝在从玻璃幕墙透入的昏暗夜光下发了一记银光,尖锐金属从黑红礼装的袖中弹出,倏地与钢化玻璃相撞!

强大的冲力,使得尖锐物体与钢化玻璃的接触点扩散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裂纹。无法承受得住,钢化玻璃下一刻便炸裂开来!

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黑发青年,目瞪口呆。

……

袖剑。

确实,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绯发少女的袖口配置了一种名为“袖剑”的机关。直到关键时刻,这未曾被使用过的武器才真正被派上了用场——

将自己送上绝境的用场。

破碎的玻璃向楼外弹射,没有目标地飞溅着,从这离地将近百米的空中坠落而下。

——她的结局,亦是如此。背后没有玻璃幕墙的支持,茜利雅的身形往后倾倒下去。阻碍是不存在的,这也意味着她很快跌出了楼层的范围,不做任何动作地向下坠去。

“茜利雅,你疯了!”楼层上传来黑发男子气急败坏的吼叫,但这些已无关紧要了。

现在的她,由于“圣之铳弹”的侵蚀几乎失去了听力。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眼中只朦朦胧胧看到那不断拔高的废旧大楼——原因只是自己正不断地下落、下落……

呼啸的风,带起两条绯红马尾,让它们肆意漫舞,留下道道如同流光一般的残影轨迹,耀眼夺目。黑红裙角迎风翻动,至于右手的袖剑,还没来得及被收回去——没有必要再收回去——而暴露于袖口之外。

好累……眼帘不由自主地缓缓合上,模糊不清的视野景象开始变小。真想要睡一觉啊,如果睡一觉的话,所有的所有也将迎来终结了吧?

结束、吗?从百米高楼上坠落而死。嘴角浮现出无奈的笑容,视界只余下一条缝隙。

怪我啊,生在了、这么一个……错误的世界……

赤色双眼终究完全合上,眼前陷入黑暗。

“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死呢?”如天使般的温柔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圣洁而温暖。

因为、因为……我……

不对?倏地,赤瞳陡然再睁。

不可能,为什么我还能听到声音?不是早就丧失听觉了吗?不仅如此,不知什么缘故,在听觉恢复的同时、脑海中沉重的睡意也在飞速消退!

——这怎么可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体内「圣之铳弹」施加的效用居然会被抑制下去?

要知道,对于自己身体来说,「圣之铳弹」是几乎无解的,不论是东方科学还是西方魔法的方法,可现在……

极力张大眼睛,茜利雅想要看清这位距离自己无比之近的奇迹之人的面容。视觉高速恢复正常,模糊的影子重叠,视线焦距对准,待到绯发少女真正确实地看清了之后,她的赤色双瞳却又在一怔之后,恍惚起来。

好美。这是她现在心里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够用来形容那副面容的形容词……

夜幕之下,即使是这月光熹微的夜晚,那犹如天使般完美无瑕的脸颊也散发着月白圣洁的光晕。她的樱唇略弯,两只灵性的墨蓝眼眸具有别样的魅力;她的眼神幽邃,仿佛常人看上一眼便会被吸入,不可自拔。

此等之美绝计不属于人间。因为直到这时,茜利雅才注意到从那天人背后展开的唯美之物——一对纯白色的羽翼,与上方夜空的遥远暗月相互映衬,束束片羽纤细整齐,不加修饰也能超脱于俗世万物。

若这世界存在造物主的话,也只有它才能创造出这等绝美吧?

时间变得好慢好慢,连那幢废弃高楼抬升的速度也被放慢到一种境界,完全不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下落的状态呢。

“你、是谁……”茜利雅微微张口,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让她自惭形秽的绝美天使,只能问出这一个问题。

天使轻笑,如银铃般悦耳。黑色长发无风飘动,带来阵阵芬芳;背后双翼轻振,点点零零的光斑从密羽飘散。

“终于不愿接受终结了吗,骄傲又自负的少女?”具有别样诱惑力的话音,萦绕在茜利雅耳畔,幽柔的吐息让她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嗯。”不想让天使看到窘态,茜利雅扭过头去,故作镇定地答道,“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要知道,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奇怪。以这个姿势,双腿两肩的温暖触感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得清晰无比,此些无一不在说明着一件事——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这位天使给公主抱了。

第一次被别人用公主抱,而且还是同样的少女,果然还是……很奇怪啊。

“是吗。”天使的墨蓝双眼眯起,嫣然笑道,“呐,能和我签订一个契约么?”

“啊?”绯发少女对话题的转变感到愕然,赤色瞳孔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什么契约。”

饶有深意地一笑,黑发天使背后、一对纯白羽翼舒展。没有给茜利雅惊叹的机会,天使的双翼便向前探出,牢牢地,将她的娇躯与自己一并包裹其中。

密无透风,不留下一丝缝隙,只能看见浮悬于半空,高楼侧畔的一对合拢在一起的巨大羽翼。

这等唯美与梦幻相融合的画面世间难见,只是可惜……一闪而逝。眨眼间,合拢之羽翼便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只余下几根没有重力似的,迎着微风在半空中化作曲线飘荡开来的白色片羽……

…………

“报告。久弑上官,发生了意外情况!”

从金属纽扣上传来电子讯号的声音,微弱不惹眼的红色信号灯在其表面时不时闪动着。

“嗯、说吧,N07。”白衫男子没有停下脚步,仍旁若无人地抬着手臂、对衬衫袖口处的金属纽扣下达指令。

“是,久弑长官!”

……

“原来如此,这样么……”平静地用手指旋动白色衬衣袖口上的金属纽扣,红色信号灯熄灭,他自言自语道。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和话语声回响。破败的沥青道路,漆痕早被磨得失去了踪迹,更不可能有任何一辆车选择在这个时间段、从这条破路上驶过。

旁边不断向后移去的,是残缺不全的混凝土围墙,即使上面曾经布满五花八门的涂鸦喷漆,现在也早就被都市的雨滴侵蚀得模糊不清了;至于那些围墙里坐落排列着的、一橦橦破败得面目全非的久久不拆的弃楼,无不显示着这片区域曾经的繁华喧嚣。

而如今,这些早已不复存在。

这里是「东水都市」的西南角,一片被政府所封锁的地区,因不明原因在数年前废弃。如今仅仅他一人拥有权力,在这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上行走,无需担心被旁人所注目。

“凭空出现的、不明组织的黑衣男子,疑似为自西方教会前来的成员。”

“编号为O与M的部队被全灭。”

半途中,白衫男子的步伐在一个十字路口处中止,思索。

“还有,那半空中出现的、形似天使的不明生物……”缓缓抬头,银色面具下的眼神不断变幻,“非科学的、传说中的存在,真的有吗?在现在的时代?”

喃喃自语,手臂伸向前方,掌心向上平摊开,纤细素白得简直像是女人。

不知从何方落来的纯白色羽毛,巧到不能再巧地在他的手心上停下。淡淡的光晕包围,渲染着他的手,看上去如此虚幻而不现实。

银色面具下的目光闪动,然后归于平静。

“这就像梦境,虽美不可及、却终究遥不可及……”毫无情感地道出这句话,他闭上面具之下的双瞳,“天使,是根本不存在的。”

语毕,似乎是为了应证白衫男子的话语,手中的白羽陡然颤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地,白色羽毛渐渐从手上消失了;重新睁开眼,掌心已然没了一点白色羽毛的踪影。

默然不语,白衫男子低下头,面具笼罩于阴影之中。

因为神,早就抛弃了这个世界——他心中默念,除他自己以外,无人可闻,因而也只有夜空中映照的近未来都市的灯火在回应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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