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厚重甲胄的“圣殿”以迂回的路线向敌手逼近,而对方却只是原地站立着进行射击:形似琴键的箭,从弩外形的发射器中,以如同机枪般的速度连续射出;然而,它们中却连一支都没有命中到“圣殿”的身体,全数被盾牌挡下。
“与我战斗还想要使用射击武器,实在是愚不可及。”
很快,都德便已经操纵机体到了十分接近对手的位置。算准只需一次突进便足以将双方间的距离归零,他做好了决出胜负的准备。
此时,对手似乎也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妙,那因装饰繁多而显得庞大的机身似乎试图进行规避,然而与“圣殿”的灵活性与爆发力相比,敌机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迟缓。
“那么,接下来就要结束了。”
如此宣言着,“圣殿”手中的剑高举,以凶猛的气势朝对手的头顶落下——
“什……”
然而,在剑锋即将触到对手的刹那,他的动作却在瞬间发生了停滞;而对手,则趁此机会成功地躲开了攻击。发觉到自己的失利,都德想要重摆架势,赶在对方与自己拉开距离之前补上一击,然而“圣殿”的动作却莫名其妙地变得迟缓了起来。
“你的机体,还真是结实啊。”
一边如此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对手一边轻易地远离了“圣殿”的攻击范围,预备继续进行射击。
“即使你夸奖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虽然情绪有些懊丧,都德仍然如同方才那般,举盾向对方逼近。“不过,你还没有发现吗,这种战法是对我没用的。”
仿佛是没有听到都德的话语,弩箭比原先更加猛烈地袭来。
毫无意义,无论进行多少次射击都是徒劳——原本应该如此。然而照常进行着防御的都德,此刻却发现了异样:
自己的盾,没有像之前那样进行自动防御。
“等等……难道说……”
“现在意识到事实,已经太晚了。”
巨大的恐慌感占据了都德的内心,然而正如同对方所说,一切已经太迟——被绕过最强之盾的密集弩箭命中,“圣殿”的身躯轰然倒下。
……
在进行交涉后,双方不出意料地达成了协商:克里斯同意与骑士旅的成员们暂时并肩作战,但是与郎世乐的敌人战斗时,他可以不受指挥自由行动;并且作为帮忙的谢礼,巴勒特也表示在事情结束后,自己会设法让克里斯能够全身而退。
现在的克里斯,正与少女并排坐在一辆轿车的后座。驾驶席上空无一人:不需要驾驶员,汽车凭借着内置的操控核心自动行驶在路面上。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克萝伊•巴勒特。”
“巴勒特(Barrett)?”
“是的。”
“原来如此,是个好名字。”克里斯点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真是个怪人。”
如此咕哝着,她将目光从克里斯的身上转向窗外。
通过窗外的景观可以看出,两人距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但巴勒特还是感到有些心情郁闷:如同对方所说,明明自己之前准备的方针,就是劝说与我方拥有共同敌人的克里斯帮忙抗击郎世乐;然而在刚才的初遇中,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情绪失控,差点就与克里斯产生冲突。
在十九年的人生中,这样不冷静的行动还是第一次,而且其中原因,连巴勒特本人也摸不着头脑。
“我……刚才到底是在想什么啊。”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巴勒特喃喃道,“明明,没有任何这么做的理由,但是看到那个家伙,还是不由得心头火气……”
是的,从看到这个男人——克里斯·德普的第一眼起,巴勒特就感到了某种无缘由的烦躁。
“是这家伙的错,都是他,让我看了不爽才这样的……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巴勒特偏过头,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克里斯:对方似乎仍然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那张因流亡颠簸而面色极差的脸孔,此时如同石雕般地一动不动。
“怎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巴勒特的目光,克里斯一脸疑惑地望着对方。
“什么事都没有,你继续吧。”巴勒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那么,我有话要说。”
“说什么?”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巴勒特回过头来,“如果是像之前那样的不搭调发言,就没必要开口了。”
“大概不是的。”
“那就快讲。”
“嗯。其实我想说,之前你提出的,关于我与郎世乐战斗的谢礼之类的东西,并不需要。”
“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巴勒特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
“对付郎世乐是我自己的事情,并不是我为了帮助你们而做的;因此而接受感谢,我觉得是不合适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等战斗结束之后,要我们把你抓起来吗?”
“悉听尊便。”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被抓到的后果,你该不会一无所知吧?”
“当然,我会试图反抗。”
“……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差不多吧。”克里斯点了点头,“不这样的话,我会感到内心有愧。”
“莫名其妙,你该不会有自虐倾向之类的吧。”
“你说话还真是毫不留情面呢,很过分啊。”
“没有办法,虽然被人说过很多次了,但是这点就是改不过来。”作出自暴自弃般的发言,巴勒特耸了耸肩,“总之,我不能理解你为何这样想。”
“因为,这是我应当承担的惩罚。”
“诶……?”听到这话,巴勒特讶异地望了望克里斯;不过在短暂的思考后,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所指为何。“是因为,你妹妹的事情吗?”
“你竟然知道啊。”
“……嗯。”
发觉到自己大概又犯了多嘴的毛病,巴勒特垂下了目光。
在之前调查克里斯的时候,她也了解到了克里斯的个人经历:二十九岁成为中校的格迈瑞军人,因射杀自己唯一的亲人而获刑二十年;后因接受郎世乐提供的机会而在四年后得以假释,为公司与政府合作设立的机构工作至今。
尽管当年案件审理时有很多疑点,然而由于克里斯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描述的犯罪过程及动机也条理清晰、逻辑通顺,因此几乎没有人对判决结果持有异议。但在探知心的驱使下,巴勒特还是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并将真相挖掘了出来。当时的她,虽然还未与克里斯见过面,但也已对其产生了几分好奇:明明是受害的一方,这个人却为何选择背负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呢?
而现在,她隐约地了解到了对方的真实想法。
“那么,能不能说一下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没有注意到巴勒特的内心波动,克里斯仍然以平稳的语气问着,“我不记得自己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些。”
“……对不起。”不敢再面对克里斯的目光,巴勒特低下了头,“其实,是我为骑士旅找到了你的下落,而在调查你的时候,我就……”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这没什么值得道歉的,你是骑士旅的成员,搜查我是上级下派的命令,你只是在尽职尽责罢了。”
“唔……”
“所以,这次你也不需要对我行什么方便,该如何对我实施抓捕就如何吧,没必要为了我而偏离自己的职责。毕竟被围攻也好,流亡也好,都是我自己罪有应得。”
“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那些人’害死了你的妹妹,你理应是无辜的。”
“看来你确实进行过非常深入的调查,而且了解到的部分可能比我还要多。了不起,你真的非常聪明。”虽然如此说着,克里斯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缓和,“但是,尽管我受到了欺骗才做出那种事情,可那时开枪的人是我,将事情推至无可挽回的人是我。如果我无论如何也不对他人下杀手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对于克里斯不容辩驳似的话语,巴勒特虽然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
“那么……刚才如果我不放下枪,你会杀了我吗?”在相当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巴勒特如此问道。
“唔,我想大概不会。”克里斯摇了摇头,“当时的发言只是我装腔作势的恐吓,而情况又不允许我随意冒险。恐怕如果你执意坚持的话,我就只能跟你走了。”
“你……果然在愚弄我吗。”
“之前我说过了,除非是遇到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事态,否则即使是因此无法达成目的,我也不会杀人。更何况……”
“更何况?”
“唔……虽然有点失礼,不过说实话: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诶?”
“记得你说自己十九岁了,是吗?如果她现在还在的话,比你应该要大一些……”罕见地,克里斯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隐约的笑,“当时的她,也是留着一头黑色的长直发呢。”
“哎……”注意到到克里斯表情中的淡淡忧郁,巴勒特一时手足无措,“不、不过如果是令妹的话,应该比我活泼多了吧?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有点死气沉沉……”
“是呢,她确实比你要开朗多了。”克里斯直言不讳道。
“喂!你也未免太过分了吧,说话一点也不留情面!”
“实在是没办法呢。尽管之前也有人指出来过,但是这点我就是改不掉。”
发觉到对方几乎是照搬自己先前的发言,巴勒特狠狠地瞪了一眼克里斯,以为他这又是在捉弄自己。然而,克里斯的表情却如同之前相同,完全看不出是开玩笑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恍然大悟着,巴勒特露出了苦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看到你,会感到一阵不爽……”
理由很简单,因为从这个男人身上,巴勒特看到了自己。两人都是因为本身的缺陷而与世界脱节,从而陷入孤独之中——而之所以对此感到不快,想必是身为本人的自己,也不喜欢名为巴勒特的存在吧。
但是,如果这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就意味着——守在孤独小岛上的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同类,一个“伙伴”。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也许自己……也能够得到幸福。
想到这里,一股暖意涌入了巴勒特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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