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与芙洛尔的相处时间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克里斯与她的关系也日渐亲密。现在,对方对于克里斯约她出来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连被牵手也不会感到不自在了。
一切的的进展似乎都在按照克里斯的预期进行着:依靠微型摄像头等手段,他很快就搞清楚了芙洛尔所参与的计划的部分;而根据自己在郎世乐之中获取的权限,他也完全弄明白了,芙洛尔这个人物对戴维尔而言的价值所在。
“无论如何……要抢在戴维尔之前,将这些东西化为我用。”
做出了这种决定的克里斯,一直以来都在毫不犹豫地实践着自己的想法——然而,有时他会感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种莫名的厌倦感;而每次用于安定的药物开始失效,想要停止这一切的念头都会愈发强烈。
此时此刻,两人正漫步于一条河流边的小路。太阳快要落山,周遭一片寂静,在克里斯身旁,芙洛尔正双手握着一只他买的三明治,开心地吃着。
望着对方的侧脸,克里斯不由得出了神。
“怎么了,德普?”注意到克里斯的视线,芙洛尔疑惑着转过来头。
“没什么,只是你脸上沾了点食物碎屑。”
克里斯微笑着,指了指对方的嘴角。对方急忙伸手去抹,然而他所指的地方,实际上并没有沾到任何东西。
而在对方这样反应之后,克里斯仍然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目光。出于某种他自己也没有知晓的理由,他就这样长久地注视着对方。
直到,对方也再一次与之对视为止。
“……那个,其实我一直想说出来了。”近来未见的为难神色,再次出现在了芙洛尔的脸上。克里斯不由得集中起注意力倾听她的话语,“上次晚宴,你把我救出来的事情,十分感谢。”
“你还在想着那次的事情吗,没关系的啦。”虽然对方的感激是出自真情实意,但克里斯仍然能够察觉到,芙洛尔真正想说的并不仅止于此。然而,在对方真正将内心的话语吐露之前,克里斯并不打算做出任何追问,“而且,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已经没有必要再在意了。”
“……可是,当时我,真的感觉非常的害怕。如果没有德普你在,没有你的帮忙的话。我想到,我也许就……”
“所以说,不要再想着过去的事情了,放下心来吧。”
“……是呢。”对方微笑着。“那之后,因为有德普陪着我,所以很快就不觉得害怕了。但是……”
“但是……?”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不过,我有时会觉得你,有点让我害怕呢……”
“什么?”
克里斯不自觉地微微皱眉。难道说,自己的日常举动,还有着破绽和缺点吗尽管这种事情也是在所难免,不过没想到芙洛尔却这样的感觉敏锐。
“……啊,刚才我好像说的有点容易让人误会。”看到克里斯沉思的样子,芙洛尔慌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德普有时候,是一个很神秘的人。”仿佛是害怕克里斯感到失望,她又补充说着:“……毕竟,我们至少也是,好朋友,不是吗?总觉得我还不怎么了解……真正的你。”
“真正的我……吗。”听到这话,克里斯突然感到心头升起一阵莫名的苦痛。“那么,你是认为我对你,有所隐瞒吗?”
“……啊,那个……”
“没关系。”克里斯微笑着打断对方,“这样的情况,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担心的。以后的时间还有得是,我们还有更多的机会去相互了解,不是吗?”
……那么,德普你,以后也会陪着我吗?如果以后遇到,之前那样的危险,你也会保护我吗?”
克里斯发觉了,刚刚的话语,才是芙洛尔真正的内心流露。而望着那张充满着期待与忧虑的脸,他不自觉地感到,自己的内心之中,温热的鲜血仿佛这才重新渐渐流动起来。
“是的。我保证,以后也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保护你到最后。”
此时此刻,尽管克里斯的脑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所谓的“最后”,其实只是他整个阶段性计划的结局而已——也许是在几个星期,甚至数天以后,芙洛尔就会失去利用价值,那么她的生死就将变得再无所谓。然而,在那个期限到来之前,克里斯却第一次地,想要暂且不去思考未来的事情。
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了呢?克里斯思考着,默然和芙洛尔前进而去。对方似乎比之前更加靠近在了自己的身侧,同为人类的体温透过紧握的手和相触的臂传递。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已经是分别的时候了,两人的房门并列着,显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来,药效又过了呢。”
如此下定结论,克里斯向芙洛尔挥手道别,随即掏出钥匙,将自己的房门打开。
仰卧在沙发上,将口袋里的药瓶拿出,克里斯熟练地倒出几粒药丸,然后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手心。
明明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了芙洛尔,知道对方是如何的一个温和而可亲的女孩,自己却仍旧不断地欺骗她;尽管对方一次次地向自己倾诉,如此的信任自己,自己也仍旧不为所动——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即使是克里斯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着自己;同时,他也不由得对芙洛尔的处境感到辛酸的同情。不过在服下药丸之后,这种念头大概就会消失了。
也许是由于最近受到的压力过大,尽管克里斯自己察觉不到这些压力,可是药效的持续时间,似乎是因此而越来越短了。不过考虑到要完成的工作已经不多,时间可以说还很充足。而且,即使是药效消失,自己未必就不能继续剩下的部分——
想到这里,一个问题再次被摆在了克里斯的面前: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尽管最初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接受了调剂,但若不是自己持续服用延长效果的药剂,戴维尔也并不会对此做出什么举动。说到底,现在的这个克里斯,完全是出自自愿而诞生的——这一切的根本,只不过是想要将自己的内疚压抑,从而毫无牵挂地实行复仇而已。尽管所谓的目的是要取得在郎世乐的权势,然而若是这样扳倒戴维尔,即使是对没有感情的克里斯没有所谓,想必原本的自己,也还是会感到愉快吧。
是啊,说到底,都是原原本本的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是那个说着要赎罪、说着杀人即是作恶,却不敢承认内心仍然有着仇恨、不敢承认还期许着属于自己的安宁与救赎到来的,时刻让自己沉浸于悲观的克里斯,那个没用的家伙。
毫无疑问,如果想要停止的话,克里斯自己也有能力做到:他已经知道,服下药物的自己,绝对不是所谓的“真正的自己”——那种没有心的怪物,是绝对不会对过去曾经拥有的妹妹存有温存的。
然而,克里斯这次也没有做出决定:出于对自我的厌恶,他将药丸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
沃尔夫绿日酒吧是雷德时常造访的地方之一,几乎每个无事的下午,他都会来这里点一瓶威士忌,一直喝到晚上。
现在的他,仍然思考着与德米特里相关的事情:之前的看望,虽然实际目的是确认对方的安危——毕竟戴维尔做事时常不会轻易收手——然而,自己说的似乎比预计的多了一些。
这也是完全无可奈何。雷德想着,稍稍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原本,他是个比较习惯于将自己的内心想法公之于众的人,然而自从来到了沃尔夫,周围共事的人都让他充满着戒备心。即使是他也明白,像路德•艾尔莎这样的人,是不能说太多心里话的。于是长期以来,在戴维尔的势力之下,雷德都只能一个人憋着各种各样的心事,直到他遇到了德米特里。
毫无疑问,德米特里是一个十分适合的倾诉对象,这一点在刚刚雷德也已经亲身实践证实了。她的内心,在雷德看来可以说是少有的纯净,因而雷德并不担心,自己之前的话说给她听会有什么不良的影响。
这样想着,在雷德第二次往杯中倒酒的时候,他用余光注意到:一个身穿蓝色外套的东方人走近了自己。
雷德马上认出来了来者:这人正是陆任勋,曾经游走于世界各地的佣兵,因为几乎参与了Mileton发明以来所有的地区争端,具有大量的作战经验,而被戴维尔拉入原本是郎世乐权势者“俱乐部”的“Lord”之一。
“怎么,陆先生。你这是也来喝点酒的吗?”
“是啊。”
简短地回答着,男子坐在了雷德的左边。
“真是稀奇啊,我可不知道你也有来这种场所的喜好。”
“明明没那么奇怪吧,我只是之前没那么有时间而已。”对方坦然地答道。
“原来如此”
看着对方点了一杯鸡尾酒,雷德点了点头。
“不过,我倒是也很意外,居然能在这看到你。你也真是有够悠闲。”
“怎么?不可以吗,我又没什么事情做。”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陆任勋摇头,“我要说的是,你可要注意一下对待戴维尔的态度。”
“对待他?为什么?”
“虽然我也不清楚你具体做了什么,不过我也大致能猜到: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刻意违背了他的意思。恐怕其中的事实,戴维尔都已经清楚了。”
“那又如何,我又不像你那样,我不是他的手下。”雷德不以为然,“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你要这么听命于他。”
“很简单,为了生活。”陆任勋轻描淡写地答道。
“生活?”
“是啊。虽然我在佣兵时代赚的已经足够多,但是我的生命还不够消受福分。在戴维尔的手下,我有了将它延长的办法。通过他,我能让我的人生享受更久一点。”
“这就是你抛弃人类之躯的原因吗?”
想到对方也是一名改造人,雷德不禁皱眉:若是像自己这样的情况,倒并非无法理解。然而雷德第一次听说,有人试图以这样的身体“享受”生活——尽管这样确实是能够延长人类的生命,可当肉体与机械结合之后……这样的感觉,雷德本以为其他的改造人也能够领回,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特例。
“是啊。不得不说,这样其实还是很方便的。”
“那么抱歉,我失陪了。”
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雷德起身离开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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