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十七回到木屋,烧好洗澡水,一头扎进铺满了无数带有浓烈香味的灵草的木桶中,周围雾气氤氲,香气四溢,梅十七的心神也随之变得如同木桶里的温水般平静。这个木桶是三个人共用的,虽说梅十七已经到了躁动的青春期,但心中却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他闭眼小憩,一想到今后有可能再也无法享受这种生活便觉得有些失落。不过日子过得太舒坦的话,难免会忘记当初的目的,只有不断地拘束自己,才能始终保持初心。
梅十七盯着自己朦胧的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身上的污秽都泡掉以后,他才恋恋不舍地从木桶里出来。他特地挑选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袍,这件长袍自打他上次下山历练时买来就没有穿过,既然要重新开始,那自然得换一件全新的衣服。长袍干净简洁,只能在上面看到少数花纹,如他自身一般纯粹。
他抖了抖身子,镜子里的梅十七皮肤白皙,面色红润,五官清晰,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只是眼神有些忧郁,和他的气质不符。
梅十七打理好自己,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的东西能不带的都留在这里,虽然不知道雪狐子会不会等他走了以后把这些东西处理掉。他走向师妹方滢的房间,在门前停下脚步,本想敲门,但当手悬在半空,动作就静止了。
梅十七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弃了。如果和她道别,不知道她会不会当着他的面哭泣,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狠下心来离开这里。大猫怎么样了呢?他也不敢去找大猫,因为他怕它把自己忘了,他还没做好那样的心理准备。也许,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释然地笑了笑,背着只放有衣物的袋子,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孤独的倒影。
但当他来到下山的台阶处,却发现大家竟然都在那里。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刚才的木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们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面无表情的雪狐子,嘴唇颤抖但始终保持微笑的方滢,趴在她肩上啃着鲜嫩灵桃的三眼灵猴,以及坐在地上,用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大猫。作为方滢入门的见面礼,这头三眼灵猴乃是一头幼猴,额头有一道闪电般的黑色图案,它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对此刻的氛围感到迷茫。
不敢向众人道别的梅十七此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感到有些窘迫,很想就这样逃下山,但唯一的路正被她们堵着。
“师兄,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方滢噘着嘴,脸上写着不满。
梅十七连忙摇头,他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不是的,我是怕……怕舍不得。”
换作平时方滢肯定会说“那就别走了”,但现在她不会那么冲动了,更像是善解人意的亲妹妹。她目光柔和,安慰道:“不要说的这么伤感,我们只是暂时的离别,还会再见的。不管怎样,欢迎回来。”
“啊,还会再见面的。”
梅十七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一直以来都没有归属感的他,被方滢的微笑同化了。梅十七转而看向带有黑色花纹的白色猫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大猫似乎还记得自己。他走上前,大猫不曾挪动半步,连视线都是一直对着他。
“大猫?”梅十七轻唤一声。
“喵。”剑齿猛虎的气势弱了很多,体型也小得可怜,就连叫声都变得和普通的猫咪一样,只是眉心有着由奇特符文围绕成的“王”字,仿佛潜在着什么危险。
“你……还记得我,是吗?”
梅十七俯身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脑袋。大猫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梅十七觉得有些痒,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因为看这样子大猫并没有忘记他。梅十七又挠了挠大猫下巴上的绒毛,它的脸上洋溢着舒适的笑容。
这样就足够了。他想。
时候差不多了,梅十七知道自己不能再逗留下去,于是松手起身,走向雪狐子,硬着头皮说道:“我走了以后,希望你可以替我照顾大猫……谢谢……”
“不带它走?”雪狐子努了努嘴。
梅十七摇了摇头:“和我一起太危险了,之前也是多亏了它保护我,我……以我现在的能力,也许……”
“万一它想跟着你走呢?”
雪狐子打断了梅十七没有底气的话语,就连大猫都咬住了他的长袍,往里扯了几下。
梅十七愣了愣,问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大猫“喵喵”地叫着,它不会说人话,但梅十七已经知道了它的意思。
“……那好吧,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将它抱起,舒适的毛发让他感到温暖,大猫开心地舔了舔他的脸颊,上面沾着它的口水,但梅十七依然充满了喜悦。他对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剑齿猛虎踏上了下山的台阶。
“他还不知道吧?”
随着梅十七的身影渐行渐远,雪狐子望着远方,偷偷问道。
“怎么可能会让他知道啦!”方滢吐了吐舌头。
“没想到连三眼灵猴都心甘情愿地帮他找解毒树果,难道他是灵兽之王转世不成?”雪狐子觉得梅十七的身上充满了迷雾,从密室和阴魂窟回来以后修为长进了不少,而且身上散发出奇怪的气息,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师兄可是活生生的人类,怎么可能会是灵兽之王呢?师父你别想太多啦,师兄他自有造化的,咱们狐玄门虽然人丁稀薄,但是你的徒儿一定各个都是人杰!”方滢皱了皱好看的琼鼻。
“不难过了?”
“为什么要难过?好了,我要修炼去了,师父你也做自己的事情吧,就别打扰我了!”
方滢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看得出来梅十七走了以后她的心中就只剩下修炼,他的离开让方滢彻底下定了决心。
“呵,我们的对决才刚刚开始。”雪狐子目光深远,她看的是云阳国所在的方向。
梅十七站在海边,吹着海风,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灵山,对剑齿猛虎笑了笑:“大猫,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谢谢你一直守护我。接下来,我们就要去新的地方,去见识新的事物。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恢复修为和记忆的!”
大猫只是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叫了一声,虽然它还记得梅十七,但有时候在记忆的衔接上会出现一些混乱,三百年的修为消散,这段时间的记忆也支离破碎。这让梅十七更加揪心,为了大猫,他没有退路。
过了一会,远处的海上出现一道影子。随着影子渐渐靠近,一艘小舟露出了真身。小舟上有个船夫,他哼着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将脸分割成两半,让他看着颇为凶狠。不过梅十七知道这个船夫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好,他会耐心地跟梅十七讲述外面的故事,还会给他一些建议。最可怕的是,他更像是护送梅十七出海,要知道这座岛可是和云阳国相差九千里,中间除了偶尔会遭遇险恶的天气,还可能撞上可怕的海洋生物!但船夫就像知晓这世间的一切,带着他安然无恙地到达对岸,并且期间还不停下休息,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九千里的水路,哪有那么简单,这该是怎样的境界,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好在他就是岛上的御用船夫,因此,梅十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里就感觉踏实了不少。
“哟呵,少年,你这气色比上次要好不少,还带了个伙伴呢。这次又想去云阳国?”船夫的声音也很好听,跟他的外表一点都不符,熟悉的热情不禁让梅十七笑了起来。
“这次也是要麻烦老先生了。”
梅十七恭敬地作揖。
“嘿,你这小子,怎不见你对我这么客气?”老者不悦的声音在梅十七脑海里响起。
梅十七撇了撇嘴,心中嘀咕:“你这老头能力不大,脾气挺大。”
“我听见了!”
梅十七瞬间不语,默默抱着大猫上船。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太好。”船夫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道。
梅十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上方是晴空万里,白云飘飘,海风轻拂,煞是清爽。今天的天气明明很好,他不解,但也没问,淡淡道:“有您在,无妨的。”
船夫笑着摇头,将船桨插入水里,小舟开始动了,以均匀的速度在海面航行。金色的阳光洒满大海,仿佛到处都是金子,耀眼夺目,大猫紧紧地盯着海水,似乎对水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和梅十七感到好奇。
梅十七躺在小舟上,呼吸着带有海水咸味的空气,正想休息一下,突然天有异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就被乌云遮盖,雷霆翻滚,整个天空都像是陷下一块。
入海最忌讳的就是雷雨天,真是应了船夫的话,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好……不久,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大海也变得暴躁起来,前面的海浪如同化作一道巨大的城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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