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天空没有尽头地阴沉着,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压抑笼罩着。
我目光呆滞地坐在街边的墙角,也许快下雨了,但这雨下或不下早已与我无关。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外界的一切会先他一步慢慢死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泥土腥味的空气灌满我的肺部,那被病菌折磨地肿胀糜烂的肺部,终于在它彻底丧失活力之前,再次体验到自然的味道。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腔内传来一阵舒适的愉悦,这让我忍不住又吸了几口空气。
可惜,小溪可以尽饮,大海却会让人浸溺。我的肺部早已无法执行它应有的功能,新鲜空气对它来说不过是一种毒酒,让人欲罢不能,却藏着辛辣狠毒。疼痛不出预料地传到我的大脑。
病菌在抗议,更为活跃地侵蚀我的躯体。大脑在抗议,源源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身体在抗议,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咳嗽,吐血,眼冒金星,痛苦、痛苦,痛苦!痛苦……
痛苦。
当我缓过气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是半条尸体了。我乏力地瘫在地上,既不知道双手的位置,也不清楚双脚的姿态,仿佛不曾拥有过这些零件。
我半闭着眼看向天空,那分不清是白是灰的颜色,让我很是疑惑。也许快下雨了,天空不会是白的,只能是灰的,但我的眼睛分不清。
就在我迷茫地看着天空的时候,身边来了一个小孩。他很可爱,让我想起了我的孩子。忘了是三个月前还是三个星期前,我的孩子病死了,尸体被高温炉火烧成灰烬,不知道被洒在哪里,成为某棵小草或者某朵小花的肥料。
身边的小孩在我面前嘻嘻一笑,问:“叔叔你在看什么?”
我无力地瞄了小孩一眼,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孩子,你看天空是白的,还是灰的?”
小孩抬头看看天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现在乌云密布,当然是灰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惜我既看不到乌云,也分不清黑白,毕竟是危在旦夕的病人了,我只能无奈叹息。
很快,孩子的母亲赶了过来,脸上神色慌张,盯着我的目光中带着警惕和怨恨,让我不禁自问:难道我不是人,而是野狼什么的危险生物不成?
母亲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右手食指直直地指着我骂道:“你这毒瘤!自己病死就算了,还想来害我孩子?什么天空是白的,我看你就是条无用的尸体!”骂完,母亲气喘吁吁地转身,看着不知所措的孩子,温柔安慰几句,走了。
我看着那孩子拉着母亲的手离开,孩子带着疑惑的目光回头看我,被母亲猛地拉了拉手,又害怕地把头缩回去。在这一瞬间,我发觉周围有点冷了。也许是快下雨了,天气转冷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居然冷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让我有些始料未及。周围冷得吓人,背部靠着的墙好像变成了一大块冰,地面也散发着寒气,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让人不禁发抖的寒冷气息,让我从四肢抖到躯壳,最后连心脏都在颤抖。
我不知道其他尸体是否有什么愿望,而我这条无用的尸体此刻却有一个心愿。我是多么渴望离开这里,我想去郊外森林,那里是多么的温暖,和煦的阳光轻抚小草,微风带来安宁,慢慢走在小路上,我的小孩那时还是个婴儿,他躺在我的臂弯里哈哈地笑着,伸手想抓住飞过的蝴蝶。
我感觉自己身体上多了些什么,仔细感受才发现是手脚。我尝试着指挥那两条腿和两只手,将我的身体支撑起来,向着城外一步一步走去。好像摔倒了几次,也似乎昏迷了一会,总之我就这么一点一点或走或挪或滚地走出了这座寒冷的城市。
没有人阻拦我,街道店铺的店主没有拦住我,过道的行人主动给我让路,城门的警卫对我视而不见。或许是他们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也或许人是看不见尸体的,反正没有任何人阻拦我,我顺利地离开了这种寒冷的城市。
我靠在一棵树旁,树干粗糙不堪,很不舒服,然而我已经没有力气,一点也没有。手脚再次离我而去,肺部每一次起伏,都有生命偷偷溜出去,然后死亡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不久,我死了。
到底死亡是痛苦,还是生命是痛苦?谁也说不清,即使尝试解谜,也不可能得出答案。我虽然死了,但世界还活着,地球还在不缓不急,安稳不变地转着。别的地方的人们一如昨日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城里照常运转,郊外也一如既往。
森林有狼。一头灰色的狼来到我的尸体旁,按理说狼是不吃尸体的,但不知为何,这头狼没有无视我,而是直直地盯着我,仿佛把我当作活生生的人一般。
盯了半天,它终于做出决定,一口咬住我的手臂,紧紧咬住,然后拖着向后走去。可是,这头狼太饿,也太瘦,况且地上横亘着树枝和石头,因此狼搬动尸体的速度很慢。
为什么它不立即把我吃掉?难道它还想拿回家好好烹饪不成?狼当然是不会烹饪的。那是人类独有的行为,还有健身和工作,诸如此类的名为文明的行为,是人所特有的。
狼不肯就地吃了我,徒劳地消耗着体力把我拖向未知处,如果速度够快或许可以一切顺利,但可惜不够。于是,狼遇到了困难。几只野狗围住了狼和我的尸体。
它们张开嘴,露出暗黄而锐利的牙齿,嘴边不时滴下粘稠恶臭的唾液,看着尸体的眼中反射着贪婪的光芒,它们很快便忍耐不住,齐齐扑了上来。
狼没有逃跑,我的尸体便是它的生命,它尽力地挥动双爪,利齿啃进野狗的躯干,承受着皮肉划破的痛楚,疯狂地战斗着。
这是何其野蛮的画面,飞溅的鲜血,散落的皮毛,痛苦的沉吟,野狗们退却了,狼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我的尸体身边,继续一点一点地拖着前行。
天空的乌云越发浓郁,不时回荡着暗沉的雷鸣,徒增几分狰狞。
终于,它回到了自己的窝。终于,我也知道了它不就地吃我的原因。这是一头狼妈妈,窝里躺着几头年幼的狼崽。狼崽们看见我的到来,都饥饿地欢呼起来,嗷,嗷,嗷。
狼妈妈咬下我的胳膊,手臂,小腿,大腿,撕碎分给了狼崽们,狼崽们叼着肉,有滋有味地啃食起来,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看着母亲。
狼妈妈犹豫了片刻,使劲将我的整个身体搅碎,弄成一块块碎肉,又分给了它的孩子。狼崽们心满意足地聚在一起,呼呼地睡起来。
狼妈妈终于可以进食,它捡起散落在地的我的内脏,囫囵吞枣地啃起来,不时再舔几口我的血液。
烹饪?那是狼所没有的文明,在这个狼窝里,只有野蛮。
天空依旧阴沉得不透一丝光芒,冷风偶尔摇曳着树叶,阴暗冰冷得让我感到一阵悲凉凄惨。
事实上,我真的是合适的食物吗?我想不是,我的尸体内遍布着病菌,它们四处肆虐,毁坏了我的肺,又吞噬掉我的胃,再蚕食掉我的心,我的尸体,与其说是一个人的遗骸,不如说是一群病菌的集合,毒性剧烈,不宜食用。
很遗憾,我无法阻止狼妈妈吃下我的内脏,作为尸体,我也不可能作任何反抗或者提示,况且在我的嘴巴早进了狼崽们的肚子里的情况下。
难以避免的,又有一条生命陨落,病菌就像一条流水线,源源不断地生产着名为死亡的东西,原材料是来者不拒,无论是人,还是狼,在病菌前毫无分别。
狼妈妈被病菌侵蚀着,本来就瘦弱的它面对病菌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没过多久便死了,和我一样,死得干净利落。狼崽们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的尸体,想要这群初生小狼明白死亡的含义实在强人所难,连人类都未必都明白死亡,何况野蛮的狼?
呜?呜?呜?狼崽们疑惑地围着它们母亲已经僵硬的尸体,不时用小爪子或者小鼻子推推尸体,然而得不到任何回应。
理所当然的,无论狼崽们怎么推动,怎么轻抚,怎么嚎叫,狼妈都不可能复活。尸体一天天腐烂掉了。很快,狼崽也死了,失去了母亲,这群可怜的生物也失去了唯一的庇护,先是饿死了两只,然后野狗被引来了,狼崽们毫无反抗之力,最终变成了狼窝墙壁上的一抹暗红血印,以及野狗肚子里的肉泥。
阴沉了许多天的天空,乌云终于集聚到了极限,先是淅淅沥沥地落下几滴雨,打在树叶上敲起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是战鼓一般,随之而来的滂沱大雨,将整片森林笼罩在雨的洗礼之中。
任何地方都逃不脱雨水的清洗,包括那已经失去温度的狼窝。
狼窝被雨水洗得焕然一新,血迹没有了,枯骨冲走了,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野狗的痕迹没有了,狼的痕迹没有了,我的痕迹也没有了,空空如也,几乎被这片森林遗忘。
暴雨逐渐变小,天空尽情地宣泄之后,乌云散尽,雨过天晴。一颗不知名的种子被流水送到了狼窝之前,种子落在湿松的泥土上,饱尝着阳光的滋润。
发芽生根,种子萌发成一颗翠绿的小苗,阳光照耀之下,那一抹嫩绿仿佛倒映着整片森林。肥沃的土地让小苗渐渐长大,枝条伸长,茁壮成长,蓓蕾含苞待放。
花开了,尽情地向这个世界展示自己的美丽,花瓣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动,回应着轻风那随心所欲的旋律,跳着最动人的舞蹈。蝴蝶翩翩飞舞,落在花朵上,轻摇的翅膀扇动着生命的希望。
天空蔚蓝一片,白云悠悠,阳光轻轻地洒向大地,仿佛整个世界被宁静笼罩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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