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文,献给我小有遗憾的青春,那是一段做梦都会被吓醒的时光。尽管黑暗,但并非毫无意义。
——卷首语
............
何暮秋是个天才。
无数人曾经这么赞扬过他,他不知道天才是什么意思,但却喜欢那种被别人夸奖的感觉。小小的男孩有着一虚荣的心,可事实上他也有着虚荣的资格。
作为多次少年钢琴比赛儿童组的冠军,他以超出第二名一大截的成绩,摘的桂冠,即便是在少年组的比赛中也难见到如此精彩绝伦的表演。何暮秋有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当它们在黑白的精灵中舞动的时候,演奏出来的钢琴曲,有着大胆的想象和恰到好处的童真。他和别的孩子的差距都很明显,别的孩子都有着专业的钢琴老师,却在很大限度上限制了孩子的自由发展,以至于那些钢琴曲虽然一丝不苟,却如同机器一般毫无感情。何暮秋从来没有上过什么钢琴班,也没有什么家教老师,他全靠自学,因此孩子的天真和单纯得到了最大的发挥,或许比起一板一眼的钢琴家何暮秋少了些稳重,却多了令人眼前一亮的灵动。
那位曾经要收何暮秋为徒的著名钢琴家,即使在音乐之都维也纳有着盛名的钢琴家曾经这样评价过何暮秋:“听他的钢琴时一定要学会用眼睛却看,你会发现你不但是在听钢琴曲,更是在看一场表演。你会发现他的手指如此的灵动,在黑白的琴键上跳跃,好比飞舞的精灵一般。”
年少得志,何暮秋小小年纪便上了电视,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学究恨不得把他捧在手上当宝贝一样供着,甚至预订何暮秋高中毕业后作为音乐学校的特招生进入学校学习,甚至有激动的高血压又犯,命在旦夕却一直念叨着“音乐的未来啊”顽强挺过来的教授先生。他已经六十,却扬言何暮秋一日不来自己一日就不退休,校方和家人轮番劝解,这小老头就开始耍赖皮,最后校方给了他个挂名顾问,“将来可以教导何暮秋”的名头才肯老老实实退休。可以说少年天才何暮秋曾经火遍一时,他是被家长絮絮叨叨和被孩子们憎恨的“别的家的孩子“头号代表,是无数人饭后闲聊的对象。
”听说那何暮秋以后能进中央音乐大学!“
“啥,那大学厉害吗?”
“废话,一本大学,学费还给他全免!”
“这么厉害?”
诸如此类的对话数不胜数,何暮秋的身上聚焦了无数人的目光,和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可就是这么一个被人们津津乐道的音乐天才,却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不见了踪影。记者再次赶到何家,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似乎是走的太过匆忙,连被打碎的全家福都没来得及带上…..
何暮秋,消失了踪影。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有的人说少年天才身患重病,在练习中不幸去世。有的人说少年天才已经江郎才尽,归隐江湖。更有恶毒的造谣者说何暮秋之前一直弹的是假曲子,他只不过是一个作秀的跳梁小丑,只是眼尖的人都发现了刷这条谣言的博主,正是那被何暮秋踩在脚下无数次第二……
不过,再怎么热门的新闻也终究会成为过去,在这个连祖宗留下的东西都会被遗忘的年代,少年天才不过是昙花一现,终成泡影,几个月之后,便没有人再讨论何暮秋。就算有人突然想起,也顶多是“哦,那个天才啊,不过都已经是过去了。”仅此而已。
只是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
恶狠狠地拍着自己的鼠标,露着虎牙的小女孩气呼呼的关上电脑,一旁的佣人紧张地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我要找一个人,我要证明他才不是江郎才尽,他还是天才!”
佣人毕恭毕敬地想问女孩到底是要找谁,女孩却气呼呼地跑出了客厅,佣人无奈地将笔记本打开,刚想擦拭屏幕,目光却落在了“何暮秋”两个字身上。
“就不该答应带小姐去听那场钢琴演奏。”佣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只是…..小姐只要开心就好,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活的开心才好啊。“
佣人轻轻合上电脑,走出房门,在她背后的房间内,除了骇人的各种医疗仪器以外,便是那一张挂在墙上,用尚且稚嫩的字体写着的“何暮秋“两字。
那或许是何暮秋的第一张签名,但最后也成了最后一张。
………
何暮秋走进教室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同学们都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他有些奇怪,退回去看了一眼,的确是高二(1)班没错。他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教室,又走进教室,直到自己走到座位上,那些刺刺的目光也一直在他的身上停留。
不过很快何暮秋便察觉到为什么了。
在他那张原本干净整洁,让人怀疑主人是不是要洁癖的桌子上,用蜡笔画着各种各样的涂鸦的恶作剧,将这张桌子玷污的肮脏无比。何暮秋看了一眼正在远处偷笑的三人帮,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只是蜡笔太顽固了,很难擦掉,他皱起了眉头,拿出矿泉水瓶,想要清洗一遍。只是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手狠狠打在矿泉水瓶上,冷冰冰的水直接泼在了何暮秋的脸上。他用手擦了擦,有些愤怒地看着来人——
那是个比他高大了不少的,穿着校服也不拉拉链,流里流气的学生,甚至还染着黄色的头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何暮秋,用一种极为傲慢的语气说道:“哎呀,真是对不起呢…..我是不小心的。“虽然他的话是在道歉,只是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不屑和高傲。
何暮秋认得出他是三人里的刘飞,重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脸,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没事。“
“可是我是真的很对不起啊。“刘飞说,”下了早自习后来学校后院,我好好赔偿你怎么样?“
何暮秋的身子抖了抖,感觉自己的背上的伤员些隐隐作痛,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同学们都以一种看好戏的模样似笑非笑着。只是何暮秋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时,较为收敛地将转过头去,胆大的冲他竖起中指,甚至还有人向他扮鬼脸。
何暮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早自习的铃声响了,学生们开始咿咿呀呀念起书来,有气无力,何暮秋打开自己抽屉,想要拿出自己的语文书来,却突然摸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将桌盖翻开,只见原本干净整洁的抽屉满是散发着恶臭的脏水,数不清的各种垃圾堆满了何暮秋的抽屉。甚至还有两只鲜活的蛤蟆在自己的书上蹦着。对于有着轻微洁癖的何暮秋来说,这无疑是种极大的污辱。
何暮秋瞥了一眼正在偷笑的三人组,从垃圾堆里掏出自己的语文书,用纸巾擦了擦,翻了开来,却发现他的的语文课本被撕了一大半,扉页里还夹着带有辱骂字眼的纸条,他将那纸条撕了个粉碎,丢进了身后的垃圾桶。他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同桌,所以不会有人发现他紧紧攥住了拳头。
班主任开始从后门突袭,路过何暮秋的身边时,发现了何暮秋桌子上的涂鸦,于是问道:“何暮秋,怎么回事?你又在桌子上乱涂乱画了?“
何暮秋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不远处四人帮正冲自己使着眼色,他把话咽了下去,过了一会说:“我下课会洗干净的。“
只是何暮秋的认错在班主任眼里很不诚恳,这个四十多岁,多少有些古板的男人又发现何暮秋手中的语文书缺了不少页数,于是又开始发难:“你这破书怎么念?“
“我,我会去买过的….“
“哼,我教书几十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班主任冷哼一声,当对上四人帮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学生的眼睛时,他想要发作,可是他看到那个学生的脸时还是忍了下去。什么也没说,灰溜溜地从后门钻走了。
班主任走后,教室里就和炸开了锅一样,不知道谁先带头哄笑起来。班上最为顽皮的,人送外号“猴子“的学生,将校服绑在腰上,开始表演着刚才的一幕。
“你的书呢?“猴子一板一眼,演的还真像那回事。
“拿出当厕纸了!“这低俗的笑话引起学生们的一阵哄笑,其中三人帮里面那个满脸肥肉的笑的最凶,一颤一颤的。
“当了厕纸后呢?“猴子还在表演,他很享受被这么多人看着的感觉。
“当零食吃了!“三人帮里那个最矮小的大声喊道,此话一出又是一场爆笑。有人已经把目光看向了何暮秋,强忍着笑意问:”喂,何暮秋,厕纸是什么味道的?“
何暮秋对于他们的闹剧充耳不闻,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摸到了自己的背包,里面有一根坚硬的钢管,他深吸一口气,其实已经按捺不住早自习快点结束。
随着铃声打响,早自习正式宣布结束,四人帮已经向着何暮秋走来,何暮秋只是提上了背包,在四人的推推搡搡中出了教室门。
“那小子又要挨打了!“有人哄笑着说。
戴着眼镜的马尾女生狠狠白了他一眼,说:“你好歹也是个副班长,这种情况还不快去告诉老师!?
“有用吗,你要知道人家四人帮·老大,刘飞的老爸可是学校的校董啊….就算他们把何暮秋打死也没有人会为何暮秋说话的…..“
“你不管是吗?那我管!“马尾女生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向着何暮秋几人离开的方向追求。
…..
“老实点吧你!”学校的后院还在建设,后来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工,因此很少荒芜·,一般不会有学生经过这里,那铁门对于四人帮的老大刘飞不是什么难事,钥匙一掏一开,推推搡搡就把何暮秋推了进去。
“说吧,昨天晚上放学你为什么走,老子不是说过你要留下来的吗?”刘飞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逼问道。
“我说了我昨晚有事。”何暮秋盯着他的眼睛,面色平静,刘飞被他瞪的头皮有些发麻。
刘飞身边的,是不属于三人帮中的一名瘦高个男生,拿着一瓶矿泉水,眼神冷漠,一言不发地看着何暮秋。何暮秋的目光和他对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时有些想不起自己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个人。
“看什么看?有病啊你!”胖子上去踹了他一脚,可惜他那身肥肉限制了他动作的灵活,何暮秋轻而易举举躲开了。
“你还敢躲!”骂骂咧咧的矮子也走上前来了。何暮秋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想着先一口气把矮子打倒,然后胖子不灵活可以绕背后给他一击,至于最后那两个估计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自己就翻过学校的后墙跑…..
他心一横,拼了!从背包里掏出了钢管,大喝一声就向着矮子挥去。
只是刘飞不咸不淡地掏出了口袋里的军刀,在手中转着,满是嘲讽地看着何暮秋。
何暮秋站住了,矮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和死神照面,飞快地退了一步,骂红了眼:“好你个娘娘腔王八蛋!想偷袭老子!老子要打死你!”
何暮秋的手控制不住地颤动了起来,丢掉了钢管拔腿就跑,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因为恐惧他连奔跑都摇摇晃晃。
“妈了个巴子的!还想跑!”矮子速度飞快,凌空就是一脚踹在了何暮秋的背上,何暮秋惨叫一声,摔倒在满是石子的地上,尽管有校服保护着肌肤,还是感到一阵剧痛,他的手掌被尖利的石头按伤了。
“你tm刚刚是想用这钢管打我弟兄吧?”刘飞捡起了钢管,放在手上把玩,满是不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何暮秋。
“勇气可嘉,只是你关键时刻犹豫了。”刘飞挥舞了一下钢管,笑着说:“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恶心知道吗,一个大男人长的阴柔就算了,还有一双像女孩子的手。那就让我来教教你这么成为男子汉吧,今天就先把你打个半死,然后把一只手臂打断好了….”
“啧!”何暮秋刚想爬起,却被胖子一把按到在地上,胖子的体重可不是盖的,两百斤的肥肉压的何暮秋动弹不得。
“老大,废那么多话干啥!打啊!”矮子叫嚣道,刘飞点了点头,举起了钢管——
“咔嚓!”闪光灯晃了他的眼,学校围墙上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个拿着单反相机,把校服系在腰间,穿着花格子衫的女生。
女生甩了甩自己黑色的长发,口中嚼着的泡泡糖吹成一个泡泡,不过很快便炸开了,她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笑着说:“哎呀呀,刚翘课回来就让我看到了这么有趣的一幕呢,极为同学,欺负弱小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哦!”
“臭娘们,你是谁?”矮子见事情被搅合,大声叫嚣了起来。
“等等。”刘飞拦住了矮子,换上了一副他们从未见过的讨好笑容:“夏侯学姐好,学姐刚刚从外面回来啊?最近超哥怎么样了?”
超哥的名头其他三个人都听过,据说他是称霸学校这块地域的黑社会老大,看刘飞这么恭敬的样子,莫非这个女生是超哥的什么人…..
“哦,他还是那副样子,最近迷上了游戏厅,昨天晚上很晚才回来呢……倒是你们几个不老老实实读书,又在这欺负同学了?”夏侯学姐从墙上跳了下来,她的动作很轻快,何暮秋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英气。
“不不不,哪敢,交流感情,交流感情。”矮子从夏侯的话语中笃定了超哥和她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立即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其他几人也都露出干硬的笑容。
“滚吧,毛都没长起还学什么古惑仔!山鸡和你们这个年纪时还在学校好好读书呢!”夏侯学姐白了他们一眼,很是爷们地吐了口痰,用脚使劲磨了磨。
山鸡这个年纪在不在读书三人帮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现在想教训何暮秋是绝无可能的了。只好不情愿地走了,刘飞随手把钢管丢掉。插着口袋说了声“晦气”,消失在了转角处,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何暮秋从地上爬起,有些狐疑地看着夏侯学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夏侯学姐看了他一眼,只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要不是那小姑娘求我,我才不管你是死是活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后院。
何暮秋看着那被当垃圾一样随意丢弃的钢管,想起自己拿到他时候内心的激动和涌上的勇气,突然感到很是嘲讽。
他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早晨就这个模样,真是让人心情不好。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一个人孤独地提起自己的包,也不再管那钢管,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先前矮子那一脚踹的可不轻,现在还在作痛。
只是在那转角处,瘦高个的男生靠在墙上,见何暮秋出来,随手丢给他一瓶矿泉水。何暮秋很是莫名其妙地接住,想要问些什么,瘦高个男生却冷漠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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