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了？还是没有……？”
空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某一瞬间静止了一般，面前的少年血流如注，染红了原本有着大面积白色的校服。空的手指忍不住颤抖，她一直寻求的正确在刹那间被她自己亲手击破——仅仅因为一个错误的判断。
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轻微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当空缓过神的时候，面前的黑发少年已经拔掉了林桑胸口的刀。
带血的刀刃落在了少女的面前，更让她因自己而感到作呕。
“别愣在那里，快帮我给他止血。”少年的声音似乎没带一丝个人情感，就连本应该有的焦急也仿佛不曾存在。
“你是——你是分解者的……”她再三确认面前少年的长相，“你变年轻了？”
“你说我以前是个大叔？”少年浅笑两声，“嗯，算是。但是我和那个大叔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联系。不过如果你还想让这家伙活着的话，就赶紧过来帮忙。”
空扑过去，手忙脚乱地帮着少年为瘦弱的林桑止血包扎。少年随身带着一些急救的材料，但由于环境过于恶劣，包扎起来的效果也不尽人意，反而林桑殷红的鲜血先浸透了纯白的纱布。
少年清秀的面庞带着沉稳的神情。他冷静得仿佛面前没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死少年一般。像是落在朝花之上的露珠凝结为冰，虽然带着朝阳的温暖气息，但着实让人无法接近。
“他……还活的过来吗？”空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不知道他其实……是个‘正确’的人……而且也是我们要找的人。”
“猎手啊……”少年叹气，“猎手总是追求正确，到头来显得比分解者还死板。善良有的时候还是很重要的。”他不知从哪里捡起来了一张叠起来的小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有规整的小字。
“我告诉他的话，他居然还记下来了。”少年看过之后，把纸片重新叠好塞到了林桑垂下的手中，“不惹女孩子生气，现在想想也觉得挺麻烦的。”
“他要是不死，我就不生气……”空像是小孩子耍脾气一样地说道。
“我倒是有办法可能能救他，不过需要猎手帮我进行记忆引导。”少年把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秘密地。”
“怎、怎么做？”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学过把某段记忆单独从某个人身上提取出来的方法吗？我记得那种方法只有猎手会。”少年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少女。
“刚刚学过！”她脸上的阴霾迅速散去，“我可以来！”
“那你把有关你们要找的——她哥哥——的所有记忆都调取出来，尽快。”
空把手放在了沉睡的林君的头上，一丝荧光从她的指缝里冒出。渐渐地，光芒化作一个小小的球体，像是迎接未来的奇点一样闪烁着旖旎的光芒。
“速度很快啊。”少年冲她比了个赞赏的收拾。空摇头否定:“因为我强制她回忆最快乐或是最痛苦的回忆来保持睡眠状态……刚才突然发现就是有关她哥哥的。”
少年点点头，若有所思。
他低声念了些什么，然后从空手中接过了那个发着光的球体，双掌合十，迅速将小球压在双掌之间。
他的手掌中突然透出强烈的光芒，而周围的景色也在迅速的变化。从装着屏幕的烂尾楼的毛坯房到夏日午后柠檬水的气泡，从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到不知处于何处的寂静小巷。
时光似水从他们身边流过，星辰仿佛化作指缝间的一尾鱼略过指间。
“由他人记忆而架构的超越时空的空间——真的是记忆协会会长！”空兴奋地说道，“久仰大名！”
“没想到大叔都能让喜欢钻牛角尖的猎手敬佩，不过我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少年苦笑，“我只不过是借用了他的能力罢了。”
他所创造的，是由林君的记忆为基础所搭建的一个记忆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时间流动相对缓慢，基本上现实世界的一分钟，相当于这里的半个月左右，比医生的时间还要长。所以，这对于身体受伤的林桑来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他也许在几分钟之后就会死去，但他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记忆体至少能够再苟延残喘一两个月的时间。
而这些时间，足够林桑去发现一些东西了。
“我有很多无法告诉他的事情，同样也无法告诉你。”他看着空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但为数不多能告诉你的情报是，如果他进行了正确的选择，他不仅不会死，而且会更加强大。”
“果然是因为他的‘核’？”
“猎手的情报——简直让我怀疑我们这边出了内奸。”少年扶额，“没错，而且你猜想也是正确的。不过你们想要得到核，是想做什么？”
空歪了歪头:“风老师说，想要让他尽快觉醒他有着记忆制造能力的内核，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可能会成为增加背离度的因素之一。”
“那么恭喜，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次真正需要注意的，除了世界中枢的背离度之外，还有对于核虎视眈眈的吞噬者。简单来说，我们现在在统一战线了。”
“分解者和猎手？真是少见的价值观重合。”空很容易兴奋。
但少年很快就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并不是分解者。更准确地说是，我和猎手的价值观重合了。实不相瞒，最近我和分解者的分歧也很大。”
“这样啊……那这个人的确是我们要找的，女孩子的哥哥？”
“是的，只不过……他还很迷茫。”少年斜睨着亲手放在林桑掌心的纸条，“我们也不能对他有过多的干涉，因为一旦干涉过多，可能会引发他对于自身身份的认同问题，在我和某些分解者的理论里，这会加剧世界中枢的背离程度。”
“哦哦原来如此！”空意外地展现出了可爱的一面，“只不过，就算是‘核’启动了，对于救他有什么帮助？”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有一个叫‘猫猎手’的前辈对吧？”
“嗯，风老师经常和我说起他。”
“如果林桑觉醒了‘核’，他大概能拥有仅次于齐纪的恢复能力，这应该能救他一命。”在少年的注视下，林桑身上的伤痕都渐渐消失了，而坐在一旁的林君的发丝也恢复了及腰的长度，像是回溯了时间一般。
“下面就把时间和舞台交给他们吧。林桑怎么选择，也要看他自己。”
这是二人必须面对的过去，他们不能躲避也不能再继续无视。
这种进展会不会太快了呢？少年隐隐有些担心，但很快，他就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 * *
“空，下面来增员了，你那边怎么样？”
风的声音意外地带上了些许焦急。
“已经在进行对核的激活了，虽然用的不是您说的办法。”空回复说，“遇到了某个通情达理的分解者。”
“无妨，计划能进行到这一步已经超出我的预想了，空。那个男人的话——就先尽量消除记忆吧，别再分解者眼皮子底下灭口。”
“收到，那么之后老地方见。”
“好的，老地方见。”
风切断了和自己第二个徒弟的对话。
“正如你们所见，风猎手和空猎手现在撤离。”她举着双手作投降状，并非惨败而归，而是无言的胜利。即便没有讴歌，没有欢呼，但做到了心中的“正确”，也无愧于心。
* * *
齐纪静静地看着曾经带着自己重新认识世界的美丽女子如风飞去，转眼间除了心中初始的信念便再无她的踪影。
心中总像空缺了些什么。
医生在与他一起的日子填补了许多那种空虚，但破碎的精巧事物总不可能再恢复原状。
医生仔细地检查着他的身体和情绪，嘴上却没抱怨什么，一反常态。烟灰色的头发镀上了下午三四点钟最明媚的阳光的光耀，而藏蓝色的眸子里却映照着齐纪从未见过的神情。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从这一刻起。”医生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未来究竟还存在与否——”
“存在的。”
齐纪用不易觉察的火焰蒸干了眼角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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