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纪元4713年6月11日，掩锁堡北，棘岭山麓森林。
朗炼在溪水边，试着平复紊乱的呼吸。
他明明战胜了唯尔蒙，却有一种挫败感。
他必须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唯尔蒙不欠朗炼什么。
从来亏欠掩锁堡公爵一家的都是朗炼。
朗炼三年前逃离皇城，逃避那漆黑的梦靥。
可是他还是没能逃脱。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在今天发生了，还牵连到了无辜的唯尔蒙。
贵族们的身体里有龙，贵族们负责征战。
这是从农夫到皇帝都明白的道理。
被自己吃掉龙的唯尔蒙还能继续作为贵族生活吗？
将来该怎么办？
唯尔蒙的将来、朗炼的将来、很多人的未来、所有人的未来……看着溪水映出丑陋的自己，朗炼想得很多，多到头疼起来。
想得越多，他越是觉得无能为力。
朗炼就这样躺在野草和树叶上，最后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黑鳞，无奈地闭上了眼。
朗炼睡着了。
这是朗炼住在掩锁堡时的一天。
那年朗炼十一岁。
掩锁堡公爵官邸的后门通向一个院子，院子不大，被高墙包围，院里有四棵桑树，斑驳的树影覆盖了大半个院子。
杜恪坐在的官邸一楼晒台通向院子的扶栏上，把两把木质长剑交到朗炼和唯尔蒙的手里。
“开始吧。”
在杜恪的注目下，两个少年右脚侧着向后一步，摆好相同的架势，双臂下垂持剑，剑尖向上挑起。
“喝！”
朗炼迈出右脚，提剑砍去。
唯尔蒙退后，拨开剑锋。
朗炼再砍，被唯尔蒙抽剑格挡住，托住剑身推了回去。
两人同在杜恪门下学习过剑术，朗炼的来招无一例外被唯尔蒙逐个破解。
“攻击！唯尔蒙，攻击！”
杜恪在一旁指导道。
听到父亲的指示，唯尔蒙双手把剑举过头顶，正面露出破绽，作势要砍。
朗炼看准时机，将剑朝着唯尔蒙的咽喉刺去。
不料，唯尔蒙侧身向前，避开攻击，单手将剑柄朝着朗炼的下颚砸去。
朗炼昂起头躲避攻击。
“得罪了，殿下！”
注意力被转移，两把剑剑身相交，唯尔蒙再次用戴着皮手套的左手捉住剑身的前端，一绞，并且肩膀撞向朗炼的胸膛。
朗炼的剑脱手，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唯尔蒙拾起朗炼的木剑，和自己的木剑一同夹在左腋下，伸手去扶朗炼。
“等等，唯尔蒙。”
杜恪跳下扶栏，从唯尔蒙腋下抽走一把木剑。
“殿下，您认输了吗？”
杜恪问朗炼道。
“是的，我认输。我的剑被夺了。”
“那您握剑的手呢？”
“我的手没事。”
“那就该继续战斗。唯尔蒙，让殿下自己站起来。”
唯尔蒙让开距离，把剑放在脚边。
“不，唯尔蒙，别放下，”杜恪制止道，“你的剑并没被击落。”
“是，父亲。”
待朗炼站稳，杜恪宣布较量重新开始。
“开始。”
唯尔蒙向着空手的朗炼正面连着三下劈砍。
朗炼且避且退，唯尔蒙攻击不断。
唯尔蒙的攻势迅猛，不过只是两种劈砍的交替。
“殿下，想想我交给过您的，该用哪一招应对？”
生风而下的木剑很可怕。
但是如果不拼力一搏，老师杜恪不会让这一切结束的。
朗炼看准时机，不再退却。
当唯尔蒙再次抬手，朗炼伸手捉住唯尔蒙的手腕，潜向前，另一手穿过唯尔蒙的**，借着唯尔蒙劈砍的力，腰上一用劲，毫不费力地把唯尔蒙摔了出去。
“……唔。”
侧翻下地的唯尔蒙痛苦地躺在地上揉起脖颈。
“您做的很好，殿下，这就是我这一课要交给您的。”
杜恪下来伸手拉唯尔蒙起来，转而向朗炼说道。
“没了武器还有操纵武器的手，就算手受伤，那还有驱动手的心。”
惯常不苟言笑的杜恪朝朗炼微笑，眼角的细纹聚成深壑。
“只要您的灵魂不曾妥协，没人能打败您。”
“是，我记住了。”
朗炼将杜恪的话镌刻在心头。
杜恪转身，教训起唯尔蒙。
“唯尔蒙，你不该让着殿下。”
朗炼也明白，刚才自己的逆转太过轻巧。
“你用单吊的招式故意露出破绽，还放松下盘任殿下举起你，我没说错吧？”
“哈哈，果然没瞒过父亲。”
“你要记住，殿下或许就是你未来的封君。一味逢迎封君不是忠诚，你该为封君长远的益处打算。”
“我明白了，父亲。”
“下次可要全力以赴啊，唯尔蒙。”
说着，朗炼从杜恪的身后走出，想要同唯尔蒙作比试后友好的握手。
“没有什么下次了！”
朗炼愣住了。
这不是记忆，这是梦境。
眼前的唯尔蒙不是十一岁的少年，而是身上长满深青色鳞片，十六岁的唯尔蒙。
“我已经再也无法战斗了！我的贵族生涯结束了！”
唯尔蒙的鳞片一片片从脸上开始剥落，露出痛苦扭曲的脸，睁得滚圆，眼角几乎裂开的眼睛流出眼泪，又转瞬变成汩汩的血。
“诺艾无法回到掩锁堡，我失去化龙的能力，都因为你！”
唯尔蒙怒吼着发出控诉。
“不……我……唯尔蒙！”
朗炼喊出梦话，从噩梦中惊醒。
溪水里仍旧映出朗炼青黄色的眼睛。
这里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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