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赛芙尼宫外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平民。
能够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外敌入侵。而圣瓦伦作为这个国家的首府,已经接近一百年未曾遭遇过城门攻破的经历。
现在,一群卡纳香尔衣着的骑士手握屠刀出现在人群之中,尽管未必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但却仍旧给居民带来无边的恐惧。
进攻者不过三百,城内戍卫士兵因为太过分散,根本无法给包裹在人群中的列队前进的骑士们造成实质性的阻挠。只有几个站在高塔处的法师,可以尽情向骑兵们施展为数不多的法术。可惜面对那厚厚的铁甲防守,以及凶残的弓箭射击,很快损失殆尽。
“——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攻入王宫。”
安特费瑞小姐作为公主殿下御命的骑士,被安排在了一条主干道率领五十个民兵负责巡逻。她自己本来可以参与仙德薇儿公主的使节团,但当公主亲自询问她时,还是拒绝了。
此时,也就是谈判当天的傍晚,那支轻松击溃瓦良耐叛军的奇兵出现在了圣瓦伦城下。他们重装急行,令圣瓦伦守军措不及防。
不。
其实缇奥娜和她指挥的士兵们一直就在离城门不远的位置,而她,是知道这伙人的厉害的。
当攻城锤一遍遍不厌其烦轰击在圣瓦伦坚固的城门上时,一百来号弓箭民兵还在漫长的城墙上朝那个方向赶路——为此真正头脑发热打算和敌军在城门处决一死战者着实不多。
安特费瑞小姐带着手下目送着这伙精锐步行骑士从容地从城门挺进,而自身就在后面潜行尾随。虽然和瓦良耐营地大不相同的是,圣瓦伦绝非只有一道“生死大门”,但从现在的形势来看,他们几乎到了势不可挡的地步。
“不参与迎击吗?王宫里那群卫兵是怎么想的!”
广场上是一片巨大的开阔地,虽说有很多杂乱的地摊,不过是平时在巡卫照顾下勉强过活的平民的所有物。
安特费瑞小姐看到了这一幕,情知王城指挥官没把真正交战的地点放在这里。
在这里战斗的话,确实是施展拳脚的地方。
以瓦伦西塞王宫作为依托,凭借禁卫的精锐作战能力……哪怕只是纠缠住也行。那样的话,协助的民兵部队可以最大限度地给予麻烦。
毕竟再精锐的骑士也无法像亡灵那样不计体力地作战,人类将兵刃送进同类体中再取出来的过程,将会弥补民兵剑术和体格上的劣势。
何况在那个位置的,可是这个以士兵闻名的国家中最不可动摇的战士。
“撤退,向王城撤!”
安特费瑞小姐瞄了一眼那座宏伟的宫殿,领着所辖民兵迅速从卡纳香尔骑士团侧翼撤向王城……
准确的说是接近王宫的转角。
“我们不进入王宫吗?”
副手为这样的决策疑问。
“——你们当中有贵族吗?”
面对这个性子直率的小姐反问,众人纷纷摇头。
“所以这种事不用问也知道的吧。”
最后一个没入巷道的安特费瑞小姐撤走之前,在骑士团三百名精锐骑士中找到了那个她一直挂怀的指挥官,手上紧握着的剑渐渐跃跃欲试起来。
“下令放箭并射杀杜费拉克子爵的人,贝尔……洛伦是吗?”
……
“把攻城锤抬上去,对就这样。”
我,阿尔肯·廷安·贝尔洛伦,卡纳香尔骑士,正指挥着三百同僚向瓦伦西塞王国的王宫进攻。
此刻不想用任何华丽辞藻修饰我所见到的一切。
——因为我想多喘一口气也比那值当。
我们被临时派遣为突击队这事已经发生了三个月,然后一刻不停歇的、穿过田野,穿过林间。我们与野兽格斗,与叛军交战,但凡遭遇有敌意者皆杀戮。
村落、镇子、城寨。
镇市、都城、王城。
认为那是绝无可能的人,越来越少。——这是在我们这些无神论者与裴洛奇亚信仰者之间的战斗中产生的信念。
它,我们的目标,挂着拉法诺肯家族旗帜的宫殿就在眼前。直到此刻,就连我也差点认为我们是无可匹敌的……
但——
“好就放在这里,别让下面的人能看到,辛苦了诸位!”
我让他们把攻城锤搬到宫殿的阶梯之上,好给追兵们一项大礼,这是必要的谨慎。
我回过身来,面对着一张张洋溢着饱满笑容的脸。他们是骑士,是战士,是我的同僚。从级别上来说就连比我只高不低的资深骑士团团长,另外有三个,全部听凭于我。
不全是因为我是那个把任务多次进阶的人……更重要的是,我正是那个把他们带到一扇扇门之前、然后破门而入的那个人。
现在,只有一道门摆在面前。
“我……”
“我们……”
我懒得说了。
说一些我们被当成了弃子、到头来却突破希赛芙尼宫大门之类的大话……最后……
放在最后再说吧。
我们仍然是弃子也说不定。
比如这道门背后是数以百计的强弓硬弩,或是堆满了誓死保卫王宫的禁卫。
“来,一起来!”
“不,不用。鲁文。”
我挥手示意不必如此。
我想通了,如果想要采取主动的话,对方有太多机会了。所以……我一个人用双手按在宫门,整个身体向前倾斜,力量从支撑腿上缓缓跟进——
门,被我一个人推开了。
在他们看来是这也是计算的一部分吧……
可我是猜的。
处在最先的我,喉结耸动,兴奋感难以抑制地迸发出来。
因为出现在眼前的场面并不令我惊奇。它既不是盈满大殿的禁卫,也并非毫不设防……
可以。
可以赢。
我弯腰拾起盾牌的同时,身边的同僚从我身边举盾前进。我得快些否则就要落在最后……
“谁?”
头痛,突如其来的剧痛侵染头部。
我不得不用双手抱住头——没理由痛到这种地步!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我使劲地敲打自己脑壳,要把外来者轰出去,从这具身体里。
“滚啊!滚出去!”
我恨不得满地打滚,“他”侵略得太过猛烈,简直就像要把我从我脑袋里生生扔出去一样。我……
那就是对灵魂来说的万丈悬崖。
可即使我蜷缩一团,汗流不止,也没法稍稍缓解反而恶化。
“快要,快……撑不住了吗?
我不允许那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属于我的胜利谁也不能夺走!
我的……
“赛米娅陛下……”
如同翡翠般瑰丽的平静河面上,寒潮像是扑面而来的绝望冲击在所有人心坎。
是她,最年轻的的妖精王,和足不出户的小姑娘一样的赛米娅陛下。
(游吧。)
她只是说了两个字,游吧。
那就……游吧。
——那边。
“——皇家骑士——那个纹章盾的家伙交给我!”
是佩奇,他又打头阵了。
“——呜哇,好险!烦人的法师,看箭……你也吃我一箭!”
机灵鬼鲁文,真不知道他的箭法是怎么练的。
我不甘心。
但那冰冷的眼神——赛米娅陛下那惊鸿一撇穿透了我。
(游吧。)
“我不……不知道你是谁……但请不要……”
(游吧。)
所以、所以,带上我的执念……
“……不要——一定不要放弃!”
(……游吧。)
……
“跟上我,去包他们后路!”
在圣瓦伦,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带着五十个男人冲锋的样子,安特费瑞小姐是一个先例。
现在时机刚刚好,差不多是那群骑士们冲上宫殿与禁卫交战一刻有余的时间,这时从背后袭击的话就算是民兵部队也该能给予一记重创。
于是他们绕过转角直扑王城大门,果然空无一人。
索性循着宫殿台阶,拾级而上。
“骑、骑士大人!”
缇奥娜身边传来民兵畏畏缩缩的声音。
——那是谁?
一个卡纳香尔的骑士独自向下面冲过来。
该说是一个人也敢于冲锋的卡纳香尔骑士,无愧于精锐之称好呢;还是该说自己手底下这群民兵,居然能被一个骑士的冲锋吓得魂不附体呢?
安特费瑞小姐提着大剑,以防御地姿态上到最前,好领教一下对方的高招顺带做个示范。
可直到对方越来越近,那面目狰狞还是……
涕泗横流?
“怎么连剑和盾都拿不稳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此反而更加警惕的安特费瑞小姐,突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气势汹汹”冲下来的那个骑士脚下一个拌蒜,居然就这么简单地朝前扑倒,然后……
就这么从她身边磕磕碰碰地一路翻滚下去,毫无形象可言。
“我们上!”
镇静了下心思,安特费瑞小姐再次率领民兵上得殿前。
“为什么……为什么不……”
眼前一根长约五米的檑木根本就是从攻城锤上拆卸下来,准备防范瓦伦西塞援军的狠招。倘若刚才被那个逃窜的家伙推下来,至少有损失十个人的可能。
后怕的同时,安特费瑞小姐根本无法理解。
“难道说敌军崩溃了?”
她抢先一步跨入大殿之中,却发现和她想象的相去甚远。——厮杀的惨烈程度光是从死法上就能略窥一二。
虽然尽皆是装备精良的骑士,但死于正面交锋者少之又少。
比如这个刚进门的卡纳香尔骑士迎面被法师的一发脉冲炎阳轰在头部,头盔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显然是当场死亡;还有那个躲在立柱后面的法师也没好下场——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脖子,他的尸体软绵绵地靠在那儿一动不动。
倒在正中央的重装盾兵边上围了好几具瓦伦西塞禁卫的尸体。他高塔似的身躯半跪在地上,盾牌半掩,胸甲看样子是被数把长柄斧捣烂然后被长戟穿透。他的视线盯在不远处墙边上的弓箭手身上——那个人安特费瑞小姐记忆尤深。弓箭手的短刃插在另一个宫廷法师的胸口,可他本人此时却受了极大痛苦,被扭断了脖子倒在地上。
对着你死我亡的场面,即使是上过阵的安特费瑞小姐也想作呕。
但形势对瓦伦西塞禁军并不乐观,剩余差不多五十个卡纳香尔骑士持剑近身,而与之相抗的手持长兵器的禁军正被逐渐逼退到角落。
恐怕数量上并不占优势。
“决死……一击!”
她高喊着冲向就近的一名敌兵,大剑像是切豆腐冲入薄弱的背后甲片,那个卡纳香尔骑士不甘地失去重心,倒了下去……
民兵们从背后的突击持续了三批,很多人第一次甚至刺不进去。
“杀了面前的敌人,从此你就获得爵位!”
安特费瑞小姐接连毙敌,每个人求生的本能发挥到极致。
终于,在惨重的代价下,活下来的人寻找不到下一个目标——最后一个卡纳香尔骑士倒下了。
禁卫们大多没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疏缓过来,而清醒的安特费瑞小姐却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乱战中她被肘击到脸颊,鼻子出了血。
任凭鼻血在俊俏的脸上肆意流淌,她始终在尸体堆中翻找不停。
一只手抓住了她。
“吓!”
她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腿上被捅出一个大洞的男人——他不是缇奥娜要找的敌对指挥官。
“队长!”
看来恰恰相反。
男人平静的目光没能掩盖手上的颤抖,他嘴微微张了张,吐不出来字。
“瓦伦……西塞。”
低沉的嘶吼感染了剩余的士兵。
“瓦伦西塞万岁!”
“瓦伦西塞万岁!”
“瓦伦西塞万岁!”
似乎是看穿了安特费瑞小姐内心所想,那个重伤的禁军队长再次摇了摇她的手。然后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殿外。
“果然是他吗……”
……
火红残阳再一度光顾了圣瓦伦以及圣瓦伦城墙上悬挂的“夺冠者”旗帜。
从避难所中出来的官员们重新开始维持秩序,但残余的部队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不到一千名民兵,派不上什么用场。
更多平民守在圣瓦伦大教堂外,他们希望如果再度遇袭能得到教廷庇护。但另谁也没想到的是,率先打开教堂大门的不是神职人员,反而是一大队叫嚷着“国王万岁”的教皇卫队。
在听到圣瓦伦终究没有被攻破的消息之后,上万名被迫对此视而不见的精锐武装自发地涌向街头、城镇中心以及各个大门。
安特费瑞小姐独自一人从王宫走出来,穿过正在聚集士兵的广场,回到她最初巡守的街道。她坐在街角,不远处就是被攻开的城门。
一切如梦似幻,刚才还捉襟见肘的兵力一时间充盈起来,就仿佛之前的危机不曾存在。
“瓦伦西塞万岁”这几个字犹在耳畔,那个发疯似的指挥官萦绕不去……
她呆呆的目光直勾勾地对着城门,要是侍从小弟在的话一定能看见她这副少见的怅然若失模样。
银装枪兵不知不觉列队走到城门口,她才惊醒过来。
又来了吗?
——可警报没有被拉响,反而更多人停下手中的活儿,打量着这支潇洒的军队。
“请问仙德薇儿公主殿下在哪儿?”
似乎是缇奥娜的扮相太过惹眼——附近唯一全副武装又血染衣甲的少女。
一名骑着白马的骑士来到她跟前,颇具风度地摘下头盔,露出英俊面容当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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