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张家大厅
宾客仍然在热切地攀谈着，某些角落处还会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或真火或假的笑声。
毕竟这中秋节前后的张家，在有心人眼里并不是来和张羽攀交情那么简单。在这里，他们会有更多的机会结识到别的势力，也会遇上以往的仇人或以后的恩人。
在张婉儿有心无心的运作下，现在张家更像是一个权贵交际地。
通报里的一份厚礼，不过是进入这个地方的一张门票。
要是连这门票都买不起，那就证明根本这人连权贵的边都摸不到，还得乖乖回去给人当牛当狗。
能不能在这里结交到权贵虽说要看个人本事，但是运气好的人在这里找到契机升官发财倒不是空话。
前有商人沈万在这地方结识前国舅陈谅，拿下皇宫用品订单，财权双收，如今有传言称此子已富可敌国。
后有纨绔子弟陈鸿轩花言巧语哄得郭家大小姐，两人奉子成婚，本有纠纷的郭家和陈家只好联手，本来三足鼎立的江湖暗面市场被两家瓜分，为此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前一阵子才刚平息。
只是有人结仇就会有人结怨。
但是天大的仇怨，在张家都动不得手。
这并不是因为张家不允许打斗，相反张羽还很喜欢拳头解决问题这一套。
所以他立了条规矩，在张家，要么不打，要打就一定得往死里打。
不死不能休，谁要敢说不打，张家就打谁。
张羽说话是不是算话没人知道，但是这么多年来，在张家解决仇怨的除了五年前醉酒一剑劈塌张家半边大厅的水泊剑寨寨主武媚之外，还真就没人敢在这闹起事来。
只是自从张久生走后，本来赌钱赌输了问张羽借过黄金万两的武媚，就嫌张家太无趣不再来了。
当然是不是不想还钱，这就得问问她本人了。
寨主不想来，一向保持中立的水泊剑寨其余坊主自然也不愿落人口舌，就算要拜访张羽也不会选在中秋那天来。
而如今张久生归来，最近又欠一笔赌债被人追上水泊剑寨的武媚会不会来张家，实在也是一件未知数。
张家外事繁杂，但是家长里短的内事却也不少。
此刻张羽正无比头痛地扶着额头，想着要怎么和自己那偏激的女儿解释一下何为男女之情，忽然——
他眉毛一皱，往大厅门口看去。
本来在发呆的张婉儿回过神来，眼睛一眯，往大厅门口看去。
有两独坐角落的醉酒男子，放下酒杯，头一偏，往大厅门口看去。
一个本站在角落，闭着眼睛形如枯木的郭家老仆忽然睁大眼睛，往大厅门口看去。
摘星楼第八层，有十六个青衣男子忽然急速跃下，分站张家八角，往大厅门口望去。
那里有个身穿素锦白衣男子。
身后跟着四个年轻人，凶神恶煞、阴鸷毒狠、正气昂然、低头不语皆有。
白衣男子身子虚弱地咳嗽两声，走到刘度面前，说了几句话。
刘度愕然。
暗处有五个侍从拔刀欲出。
大厅门前的灯笼忽亮忽暗，照亮了白衣男子那俊秀显弱相的脸庞。
刘度表情阴晴不定。
那被夏定庵拉入暗处的张久生眉头紧皱，一根手指已经搭在嘴边。
白衣男子身旁阴鸷年轻人扯开嘴角，欲笑。
“哔哔——”
几声鸟叫声从张久生嘴里发出。
刘度终于下了决心，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高喊一声。
“秦国大良造白起到，送韩魏联军头颅三百、将领公孙喜尸首一具——“
“哗——“
大厅宾客皆哗然。
随即便是死寂，空气刹那间变得沉重而凝固，无数双眼睛看向坐在中央的张羽。
张羽不动，面无表情。
张婉儿依然拿手撑着一边侧脸，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白衣男子洁白的拳头抵嘴，辛苦地咳嗽了两声，和身后几个年轻人走入大厅内。
“咚！”
一口两人大的深棕色棺材被几个壮汉抬入，重重放入大厅。
血腥味迅速在大厅蔓延，有几个女子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
“咳咳，咳。”
白起咳嗽几声，走到张羽身前微微一拱手。
“张将军，中秋好。”
“白良造中秋好。”
张羽也拱手，眼睛微微一眯，随即不说话。
白起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张羽。
底下宾客大气不敢出，他们当中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人屠白起，但是却没有人第一次听说白起这个名字。
三十年前，赵国张羽走天下，落下个人屠的恶名。
三十年后，继承他这个名号的不是赵国人，却是秦国人白起。
秦师分二十等军公爵制，以人头算功绩。
贫民老百姓若想出人头地，唯有打仗杀人一路可走。
是时，常有秦军虎狼之师互杀的情况。
但是白起的军队却永远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他们的人头管够。
只要能打胜仗，便有城。只要有城，便有数不尽的人头。
一座一座城地屠，一家一家人地杀，杀完了，堆积如山的人头便让手下拿去报军功。
秦王知道白起谎报军功，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曾勒令白起不得屠他国城池，白起点头答应，转身屠了秦国一县。
秦王大怒，问白起为何？！
白起咳嗽两声，轻问一声。
大王以何服天下人？
秦王说以德。
白起嗤笑。
秦王难堪，改口说以理。
白起摇头。
秦王沉默，咬牙道，以利。
白起点头。
德理脱了衣裳，不过也是一利字。
无利，将士为什么要将脑袋绑在腰带上去打仗？
无利，年轻手下为何临死前仍抓住腰间头颅不放？
无利，秦军尚且不能服，何以服天下？
秦王不语，最后叹息一声，撤掉白起武安侯爵位，将白起军队改名为禁军。
禁军是秦国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绝不派其上战场。
可尽管如此，白起人屠的恶名，还有手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还是让六国百姓胆寒。
有人说如果白起早生三十年，必能把张羽拖垮，秦国统一天下在望。
也有人说，如果当日张梁攻克齐国，秦国派白起出救，张梁恐怕要折戟沙场。
天下人都想看张羽和白起打一仗。
但是白起不愿意。
他皱眉，说张羽老了。
张羽也不愿意。
他摇头，说白起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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