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残杀与救赎,以及深渊与恶龙。
大家见过用来拉磨的牛、驴等牲畜吗?
拉磨的时候,农夫会让这些牲畜一直拉着磨盘转圈——而在重负之下原地绕圈这种行为,会使生物在生理上产生不适,剧烈地抗拒这种行为。
所以,有经验的农夫,往往会在驱使牲畜拉磨前蒙上它们的眼睛……这样以来,牲畜就会因为黑暗而本能地感到恐惧,从而任由农夫驱使着它们前进。
由于在黑暗中也会丧失方向感,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原地绕行,还以为自己已经跨越了千里。
被黑布蒙上眼睛,就意味着陷入黑暗之中,任人驱使,背上重负,苦行千里——对于世界上的无数耕牛来说都是如此。
不,也有例外。
它们的生命中,最后一次被蒙上眼睛,就是在送进屠宰场之前……为了防止它们在临死之前暴起伤人,农夫都会先蒙住它们的眼睛,重锤它们的头部,等它们晕倒后再一刀一刀把这些为自己奉献一生的忠仆解体分尸。
我……拒绝这种命运……
我厌恶陷入黑暗、厌恶受人奴役、厌恶遭受背叛……
我想要光明、想要同伴、想要永远不会陷入黑暗……
我想要即使被无尽的黑暗蒙住眼睛时,也依然能看清一切的能力……
……
我试着开口,口中吐出的,是自己从未发出过的声音。
是那些奴役、背叛我的人类所发出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语言
我知道的只有……
我即是……无声的祸太——空谷
——
“你是说,你要让我什么都看不到?装疯卖傻也该有个限度!就算你认不清我的实力,也该搞清楚你自己是什么分量吧?”
空谷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他即使只用听的,也知道这个在自己面前显得无比矮小的少年根本不值一提。
他全都听得到,所以什么都看得清。
能够听到,这小子的气息紊乱,这是过度疲劳的典型表现
能够听到,这小子的站姿不稳,这是腿部抽筋的后遗症状
能够听到,这小子的左肩肿胀,这是脱臼复发的前期征兆
他的眼睛什么都观察不到,他的耳朵什么都看得真切
这个叫哈达维的小子,可以说已经有半个身子都已经近乎残废了。
“万全状态下,尚且不是我一合之将的你,在现在已经只剩右半个身体可以发力的状态下,说要让我看不到?”
相比于被看轻而感到愤怒,空谷更为这狂妄言论而感到可笑。
“哇哦,不仅是动作,连伤情都能听得出来啊?那我就更确信了,果然你这家伙的能力,不是‘心眼’,而是‘声呐’吧……你拔出祸太刀后,脑袋上留下了两个洞……那就是发出和接受声波的器官吗?”
空谷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他也不必听懂——他只需要冲过去,把这小子揍死就能一劳永逸了。
不过,在他把这想法付诸行动之前,就被一道斩击逼退了。
本来瘫倒在地的武卫骑士已经恢复了战斗能力,再次架起长剑拦在哈达维的面前。
他并不擅长使用治愈魔法,之所以能这么快回到战斗中,是因为他对自己使用的并非是愈合伤口的“治疗”,而是临时止血的“结痂”。
换言之,就算他暂时止住了血液流失,受伤的腹部和内脏仍然脆弱不堪,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能继续战斗下去的样子。
“……真是万分抱歉,我不是他的对手——请您先行离开,在下必将穷竭死力,把这家伙拦在这里。”
武卫骑士的话语悲壮,但听到他的话后,哈达维和空谷却同时摇头。
“怎么?你觉得你能拦得下我?”
“怎么?你觉得咱们打不过他?”
“……”
空谷皱起眉头,哈达维却毫不避讳,他仿佛是故意让对方听到一般大声向武卫骑士询问:
“像刚才那样的攻击,你还能再发出几次?”
空谷当然不会给他们沟通的机会,一打响指,整个空间顿时沉寂了下来。
“……你不会忘了我的能力了吧?你们别想用暗号交流,现在这里,只有我能发出和听到声音。”
正如他所言,无论武卫骑士怎么开口,都发不出一丝声音来了。
空谷的强大,不仅在于他的身躯、他的蛮力、他的祸太刀,更在于他的一丝不苟和滴水不漏
无论他占据多么有利的情况,无论他有多么自负,他都绝对不会给对手留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不会给对手沟通战术的机会,他要把这这片空间里的动静全部划归己有。
啊啊……我看到了……
空谷已经掌握了这个空间里的一切
武卫骑士孤注一掷地举起长剑,向自己冲来……那个叫哈达维的小子也掏出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想要砸向自己
没用的
无论长剑从哪个方向斩来,无论朝我投掷什么东西……我都会看得一清二楚!
来吧!来吧!来吧!
从你喜欢的方向斩过来吧!我必然会……
空谷的表情凝固了……他的“视野”突然崩坏,他“看到”自己的耳朵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重锤砸中的景象……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任何被击中的实感……然而,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武卫骑士的斩击如期而至,劈开了他的左腕。
“呃嗷……”
空谷痛苦的哼叫声打破了这片空间的宁静,他的左手手部失去了知觉,握着的祸太刀也掉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空谷并没有继续思考的机会,一击得手的武卫骑士立刻反转剑身,再次向他劈来。
这一次,空谷没有再失手,他轻松隔开了武卫骑士的劈斩,并顺势一脚踢中了对方的胸口。
这一次没问题……刚才那下只是偶然失灵吗?
事情没有空谷想得这么简单。
再一次,空谷的“视野”蒙上了一层雪花,看到了自己耳朵被砸中的假象……
怎么回事……
这一回,空谷的右脚跟腱被武卫骑士一剑刺穿,他那本就沉重的身躯几乎保持不了平衡,只能靠在一旁的窝棚上勉强站住。
不会是这个武卫骑士做的,是……
空谷终于把注意力转向哈达维。
这小子正摆出一套怪异的姿势:他左手提着裤子,右手则藏在身后。
!?
“你刚刚说,只有你能在这片空间中发出和听到声音,也就是说,虽然我发不出声来,但你还是听得到我的话的,对吧?”
哈达维的声音传入了空谷耳中,让后者有些咬牙切齿
从武卫骑士的皮肤之下传来了肌肉和骨骼运动的声音,空谷立刻意识到了下一波攻击即将到来。
这一次,空谷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他把这片空间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不只是其他几人的行动,他连地面上的凹坑、窝棚的破洞都看得一清二楚……
从武卫骑士肌肉的响动来看,他是想对自己的左大腿处发动突刺——左膝侧面刚刚被哈达维踹中了一脚,行动略有不便……但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自然可以轻松裆下,问题的关键是——
那个叫哈达维的小子拉开了架势——没错,就是投掷的姿势,他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甩了出来!来吧!不管是什么,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到了!这个是……
空谷的“视野”中断了,他再次看到了自己被砸中的景象……
……真是讨厌啊……又是这令人作呕的黑暗……
磨盘……砍刀……屠夫……
又一次,我看到了那些恶心的人类……
又一次,我什么都……看不到……
武卫骑士的长剑贯入了他的左腿根部,双腿同时失去支撑能力之后,空谷那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
“你做了什么?”自知败局已定的空谷也不再挣扎,解除了“消声”的能力,向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哈达维问道
其实哈达维所做的事,说来也简单。
一开始,他以为空谷在拔出祸太刀后所谓的“能看到”,指的是像那些武学家的心眼一样的东西:有些得道的武学家可以在闭上眼睛的情况下,仅凭听觉就能察觉敌人的动静,并且与之对抗……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空谷能“看到”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能应付激烈的战斗也就算了,连敌人伤口的深浅、肩骨处的肿胀、地上的水渍这些没有发出声音的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很明显不再是单单的心眼了
哈达维很快就发现了其能力真相……应该是“蝙蝠”,或者说“声呐”
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再通过接收从目标处反射回来的回声,来确定目标的形貌。
也就是所谓的,回声成像原理。
空谷拔出双角后,在头上留下的那两个洞,大概就是发出和接受声波的器官吧……平时在被祸太刀堵住的情况下,那里的听力会受到限制,所以他才会说,拔出祸太刀后他看的更清楚了。
既然知道了真相,也自然就有了破解的方法。
诸位,有谁曾见过响鞭和抽陀螺这两个运动吗?
在这些运动的现场,常常能见到蝙蝠四散奔逃,甚至几近摔落的景象。
有的时候,只需要对着空气抽动鞭子,明明什么都没打到,却能爆发出爆裂的尖鸣声
“详细的原理,什么音障激波之类的,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我就直接说结论了,”哈达维微微扬起嘴角,“当物体的速度比声音还快时,声音/振动就会淤积在物体表面,当这种淤积过后的声音传入人耳,就会表现为短暂而剧烈的爆炸声。”
(贴上官方解释:突破音障时,由于物体本身对空气的压缩无法迅速传播,逐渐在物体的迎风面积累而终形成激波面,在激波面上声学能量高度集中。这些能量传到人们耳朵里时,会让人感受到短暂而极其强烈的爆炸声,称为音爆(Sonic Boom))
这种爆炸声对回声成像系统的影响是灾难性的,反潜直升机上装备的航空声呐,有时就会因为螺旋桨的音爆而暂时性失灵。
这样啊……我“看”到的……自己被突然出现的锤子砸中的景象,是因为这个吗……
“真是……不可貌相……想不到你这家伙看上去一无是处……居然……扔出的东西比声音还快啊……”
事情没有这么离谱。
“您高看我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的身体差不多已经快要崩溃了,别说是超音速扔出东西,我现在就连站着都相当吃力了……我能打出音爆的秘诀,是这个。”
他把右手伸出,展示了他的秘密武器——一条皮质的长绳,也就是他的腰带。
“像这种软兵器,其末端的速度是超乎常人想象的:在我的故乡,据说由专业人士挥动专用的响鞭的话,鞭子末端的速度甚至能超过两马赫——抱歉,应该说是比声音还要快一倍以上比较好理解……嘛,比声音快一倍我是做不到啦,不过如果只是比声音更快的话……即使是我这样的残废状态,即使只用这样简陋的装备,也可以轻松做到。”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哈达维再次拉开架势,将皮质的腰带猛地甩出……随着一声雷鸣般的爆响,空谷看到了自己的头颅被砸中的景色。
“咕唔!”
即使已经知道了这只是音爆造成的假象,空谷依然本能地感到痛苦万分。
“也对啊……哈哈……我早该想到的……如果对方比声音更快的话……我就没法看清了……”
他在笑,却笑得咬牙切齿。
“我承认……人类……你们赢了……我又一次……被你们蒙上了眼……”
每一次……每一次……
被蒙上眼,就意味着无尽的黑暗与苦难
所以,他才要反抗……才要变强……才要求得力量……
即使是在全都生于苦难的祸太之中,空谷的怨念也是最深的:和其他祸太不同,他的能力甚至不是由神明赐予,而是凭借着巨大的悲愿直接从神明身上“抠取”下来的。
所以,他才要报复。他用尽一切手段折磨残杀这些奴役它们的人类……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富贵贫贱……路边乞讨的老人也好,贵族联姻的少女也罢,甚至是身为同伴的祸太也一样,在他眼中没有任何不同,只要无碍大局,就要用非人的手段把他们残杀致死。
更有甚者,生性食素的他,居然开始吃肉了——当然,是人肉。
当他听到黑梨花有可能背叛时,他的心中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反而是——
欣喜若狂。
为自己可以毫无顾虑地再杀一个人类而欣喜若狂。哪怕这个人是和自己朝夕相处了无数岁月的人,空谷对她也没有一丝信任。
恐惧、不安、欺瞒、嫉妒、贪婪、虚伪、计较、利益、控制,人类基因里的这些东西,总是蠢蠢欲动,诱使着宿主自己动手去打破一切,堕入煎熬灵魂的地狱。夫妻之间、兄弟之间、朋友之间、亲人之间、同事之间,有信任的地方,就会有背叛。所以空谷不会再信任人类,没有信任,又怎么会遭到背叛?
要让他们也陷入黑暗才行,要让他们也体会背叛才行,要让他们……和我一样才行
他发出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啼鸣声,即使双腿已经报废,他依然可以用双臂撑住地面驱动身躯,向近在“眼”前的哈达维一头撞去。
这副模样,就好像前生的自己,曾经为了保护主人,而强忍住恐惧撞向凶狠的野狼时一样
主人……那个和自己相伴长大,乘坐在自己背上的主人……那个最终为自己蒙上眼睛,把自己交到屠夫手上的主人。
早已做好准备的武卫骑士一剑斩出,手法之精妙,竟能在没有破坏手甲的情况下挑开了空谷的手筋
视野剧烈地倾斜。
啊啊……身体失去平衡了……果然和那时一样啊……
那个时候,完全不懂战斗的我,单凭着一股莽劲撞向灰狼,扑空后翻倒在地时,也是这样的失控感
……
“真是可惜啊……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该早点好好‘关照’那个女的……”
即便四肢全部被斩开,空谷也依然没有一丝服软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后,哈达维那成竹在胸的表情顿时崩坏了。
他一脚踏在空谷的头上,但本就乏力的身体根本没法施加任何力道,察觉到这一点的空谷笑得更加变本加厉。
“把解药交出来!西莉亚吃下的那个药……快把解药交出来!”
哈达维语无伦次,他用力跺向空谷的头部,却一个不慎跌倒在地。
“噗哈!根本没有感觉!你是废物吗!?”
空谷的笑容越发猖狂,哈达维气得几近发疯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啊啊,我懂了——你这么嚣张,是觉得我没能力折磨你对吧?”
“那还用说?你以为跺我的脸就能让我招供吗你这废物!我折磨别人的方法,可是你想到都想不到的啊!”
武卫骑士在这时意识到了,空谷放出如此狂言,是在试图求死,他想要尽可能的激怒哈达维,只要哈达维失手把他杀掉,就能避免泄露更多信息。
哈达维不怒反笑,他伸手夺过武卫骑士的一把长剑,再把空谷的身子翻到仰面朝天的姿势。
没错,就是这样……来吧,来吧,杀了我吧……我是不会把任何消息,留给你们这些可耻的人类的……
不过,他太小看哈达威了。
哈达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挥刀切断他的咽喉,而是倒转剑刃,把剑柄末端朝向了空谷。
就如之前所说的,武卫骑士的长剑末端处,有着一根二十厘米的长钉。
?
什么意思?是想贯穿我的心脏吗?也好,虽然会稍微多痛苦一会,但只要……
“我听说过这样的传言,脚跟部的肌腱,又叫做阿基里斯腱,现代医学上传言,这里是人体最痛的肌腱……一直以来,我都是现代医学的坚定支持者,只是这个结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苟同,因为——”
哧啦一声,哈达维把空谷的裤子划成了布条——又拧成一个布团。
紧接着,他一把将长钉插入了空谷的脚跟。
震耳欲聋的惨叫爆发开来,却没能持续太久——哈达维将布团塞进了空谷口中。
空谷早就知道,如果无法通过叫声来发泄的话,疼痛感会愈发剧烈,所以经常会在战斗时消去敌人的声音——不过由他亲身体会到这点,这还是第一次
哈达维“温柔”地守候在一旁,直到空谷的颤抖有所缓解后才开口回答
“抱歉抱歉……果然很痛吗?这么说来,现代医学还是有些道理的啊……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能相信这里就是最痛的肌腱了。”
你也是个男人,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空谷意识到了什么,他从鼻腔中迸发出急促的闷响
哈达维不为所动,他把长钉拔出,再次举到空谷的面前。
“接下来,我会把这个**你的尿道里去,还请您一定好好体会,好好对比,毕竟——”
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尖锐而疯狂
“你是第一个知道‘阿基里斯腱和海绵体哪个才是最痛的肌腱’的生物啊。”
——
(以上删去作者写嗨了的1150字)
鼻腔中爆发出的惨叫接连从小巷中传出,武卫骑士和黑梨花仅仅是听到就全身发寒。
哈达维扯开空谷口中的布团,再次问出刚才的问题:
“解药在哪?”
他的笑容温暖和煦,声线波澜不惊,看上去和刚才没有任何不同
除了他手上沾染的血污。
“哈……哈……真疼……真……想死啊……”
那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后的脸上却在这时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但……只要我……不说……你……还有……那女孩……就会比我……更痛苦……”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相对的两副笑容同时崩坏。
哈达维再次举起了长针,一把扎入了——
并没有。
在他动手之前,武卫骑士挥出了他的另一把剑。
利刃捅穿链甲,贯入空谷的左前胸,连着他的血肉一起深入了大地之中。
“……干什么啊混蛋……”
哈达维向武卫骑士瞥过去一眼——仅仅这一眼,就能让人心生惧意。
“住手吧,太难看了……他不会说的,再这样折磨下去,就是侮辱了。”
“侮辱又怎么样……这家伙以前害过多少人!那时候你不去阻止他,现在你来我面前当圣母吗!?”
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就算哈达维有这样的自觉,但他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他的心中有一团邪火无法发泄,把他逼得快要疯了。
“不是的……您和我们不同……不该是双手沾血的人啊!”
“你懂个屁啊!别装出一副懂我的样子……”
武卫骑士从哈达维手中夺回了自己的剑,他实在不忍让自己的恩人再这么堕落下去,于是他大声质问:
“如果是西莉亚在的话,她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
哈达维没有回答,不过武卫骑士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一直萦绕在他身上的戾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只是……仅仅几个呼吸过后,这股戾气就再次呼啸而出。
“噫!”
仅仅是被哈达维转头瞪了一眼,黑梨花就禁不住发出惨叫。
她已经看过了空谷的惨状,所以她要比空谷经受更大的恐惧
“解药在哪?你也不想变成那家伙的样子吧?”
就算哈达维的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但他的气势依然足以让黑梨花心惊胆战。
“不……不行,如果我告诉你了,就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了……那样才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直到这一刻,黑梨花依然能勉强保持着冷静,深谙人心的她很清楚,哈达维之所以会来救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是这里唯二(现在已经是唯一了)的知道解药所在的人,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张底牌轻易交出。
哈达维锁紧了眉头。
这下麻烦了啊……现在就剩这货一个活口了,那她肯定也知道我不敢动她……
哈达维看着地面一脸纠结,黑梨花则瑟瑟发抖地蹲在墙角,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好久。
“……算了,我饶你这一次……”最终,还是哈达维咬了咬牙打破了僵局,他朝着黑梨花伸出手去,“只要你告诉我解药在哪,我不杀你也不折磨你……你不是握着手就能看穿谎言吗?来吧……”
就是这个!
黑梨花的内心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没错,让我握住你的手吧……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只要让我握住你的手,我就能看穿你的内心……
来吧!再次成为为我的掌中之物吧!
“……”
黑梨花一时停止了思考。
她握住了哈达维伸出的手,也的确看穿了他的内心……
但她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她见过无数人的内心……无论是如圣人般高洁的内心、还是被染成一团黑色的漆黑内心、又或者是空谷那样被复仇所蒙蔽的嗜杀之心、甚至是分成两半互相争吵的心灵,她都早已司空见惯。
但是……
在黑梨花的眼前,出现了三个人。
正被她握着手的男子,称只要她说出解药的所在就会放过她,可以看出他没有撒谎
其为英雄。
而在他的身后,则蹲着一个大概比他年幼十岁的孩童
其为深渊。
在这孩童旁边,还站着一个胸口翻动着书页的老者
其为恶龙。
三者都成像清晰……绝非是假想出的幻象
三者互相感知,却互不冲突……也并非是分裂出的人格
他们一起看向黑梨花
或是威胁、或是命令、或是劝告
无法理解、无法反抗、无法拒绝
“……秘药都是由‘无常的祸太’制出的……除了总会外就只有他身上有解药……”
在她开始思考之前,求生的本能就已经驱使着她开口了
——
我在哪里?
空谷再次睁开眼睛。
这里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周围只有肮脏而腥臭的水和草料,寒风刺骨,昏暗无光……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曾栖息一生的牛圈。
充斥着黑暗、寒冷……与背叛的地方。
他恍惚间记起,这就是它被主人背叛,蒙上眼睛送往屠宰场的前一个晚上
他想站起身来,他想仰天怒吼,他想用自己那屠戮了无数人类的祸太刀,去把那背叛自己的主人一家杀个精光。
“……”
他没能做到。
他的身体已经变回了那一头老牛,连说出的话语也变成了悲愤的牛啼
……无妨
就算自己已经老弱无力,要把那更为脆弱的主人一头撞死也是易如反掌
腹中传来一阵绞痛,他毫不在意,相比于遭到背叛时的心如刀割,这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房屋内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那让他恨之入骨的主人就冲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白衣的怪人
不知为什么,现在的空谷,突然听懂了人类的话语。
……这叛徒会说些什么呢?想也知道,是在商量把我分尸之后能卖多少钱吧……
他意识到了不对,他看到自己的主人在跪地痛哭
“它又叫了……它肯定是疼了……求求你救救它吧……医生……”
“没有办法的……说了多少回了,牛是不能在地上猛打滚的……”
空谷听不懂医生的话,他不知道什么叫“牛肠扭转”,也不知道什么叫“消化系统紊乱”、“消化功能丧失”
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打滚……是因为……狼……要救我……”
空谷看着这个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的主人,突然觉得他和自己都很可悲。
“没救的,再这么下去,他早晚也会饿死,那样只会平添更多痛苦。”
伏地痛哭的主人,和自己就隔着一道粗制滥造的圈栏,只要稍微攒点力气,就能完成自己渴求多年的复仇计划……
但空谷却毫无反应,他只觉得天气好冷,他觉得主人可能也会冷。
他看着这个无助的男人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了整整一个晚上
天色渐明,主人终于颤抖着站起身来,他走进牛圈,爬到空谷的背上。
好重……
空谷突然想起,上一次驮着主人,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的主人,还只是个小屁孩,远比现在轻得多……
没有鞭笞,只是轻轻拍了拍脑袋,空谷就知晓了前路
他甩了甩尾巴,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上了路。
“我还记得啊……我以前……怕邻居家的狗,总是不敢出门,总要你驮着,才敢出门……”
空谷感到背上似乎是在下雨。
“你太厉害了……那群狗见了你都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不过你太厉害了,我还以为你天下无敌……结果带着你去捅马峰窝,差点没把咱俩都交代在那,哈哈……”
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难听。
空谷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屠宰场之中。
他看到了很多……会把自己分尸的钢刀……会把自己砸晕的大锤……即将蒙住自己眼睛的黑布……
主人从自己身上翻下,从屠夫手中接过一条黑布
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这个男人,这个让自己咬牙切齿无数个日夜的男人,要杀死他,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说句话啊……空谷……”
“……”
他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叫空谷,就是因为以前,不服气被年幼的主人驾驭,驮着他闯进了谷仓,又吃又撞又踩,把家中的谷物都祸害光了
他想起,主人被大人们扒了裤子狠抽时又哭又叫的惨状,哞的一声笑了出来
和主人一样,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难听。
从那时起,自己就决定了,要护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可悲的人类,一辈子听他的话。
既然都听了你一辈子了,那最后就再听话一次吧。
空谷主动把眼睛凑向了黑布。
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在他的牵引下,被厚实的大掌抚摸着,只感觉到无尽的温暖、安全、信任、安心,这都是他带给它的,在这漆黑的一刻,不用眼睛去看世界的一刻,终于深深地感受到了。
没有视觉,也没有祸太的能力,但这一次,他是真的看得清清楚楚。
——
天边的残霞也消失了,天色昏暗下来,苍茫的暮色从四处悄然合围。
但王都中的骚乱却完全没有因此平息的意思,灯火与魔光从城墙中冲天而起,连月亮都黯然失色,各个派阀仍在不遗余力地搜寻着他们的猎物。
可惜他们永远不会有成功的机会了
“哦哦……厉害,我要还在里面的话肯定是要栽了。”
本应是这场骚乱中心的少年,此刻正坐在城外的马厩之中,对着城中的火光评头论足。
在月色的映衬下,能依稀看出他的身后还有三个神态各异的身影。
笔直地挺立在原地的,是一位高深莫测的老人——骑士长
在一辆马车前忙前往后的,是一位精壮而清秀的男子——武卫骑士
还有蜷缩在一旁,一脸不知所措的黑纱女子——黑梨花
“您真的……要离开了吗?”
武卫骑士在整理好马车设备后,迟疑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
没有回应,或许是默然,也或许是在犹豫
见状,骑士长也立刻出言相劝
“如果你能留下来的话,我们能帮你隐匿行踪……大枢机卿和我私交颇深,正教不会找到骑士派里来。”
“……算了吧,您帮我从城里逃出来,我就已经感恩不尽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但现在不行。”
我得先去救个人。
两位骑士同时瞪了黑梨花一眼,吓得她更加蜷起身子来。
“这个女的……能信得过吗?”
“这你就放心吧,无论她可不可信,她都没有选择了。”
哈达维所说的,黑梨花同样心知肚明。
因为她有能看透人心察知真假的能力,欺骗伏都教本是绝对无法办到的事……然而当她本人就是嫌疑人的时候,这能力反而成了负面技能。
这个能力不仅无法自证她自己是清白的,相反,当有人想要相信黑梨花时,反而会认为自己“是被黑梨花使用能力掌控了心思,才会对黑梨花产生了信任感”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没有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
听到哈达维这句话,黑梨花的眼中再次扬起了希望的火花。
一个袋子扔到了她的面前。
那里面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她本打算利用鸡来进行走私盈利的东西——金渣。
“利用鸡来进行黄金走私的计划非常完美……就算守卫知道你这种把鸡运进城再运出来的行为中肯定有猫腻,也根本找不出证据证明你这群鸡中有问题,除非——”
哈达维的嘴角在这时大大地咧开,露出非人的笑容。
“——除非,守卫把鸡开膛破肚,这样不就能证明鸡里藏有金子了嘛?”
那么——你要试试吗?
去找伏都教的人,把自己的子宫剖开给他们看,不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吗?
甚至连黑梨花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发出的是尖叫还是哭喊。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倒还真是个方法:就算把肚子给开了,只要有高端的魔法师马上释放治愈魔法的话,倒也不成问题,只是——”
哈达维指了指自己的下颚,那里有着清晰可见的病肿——几个月前和盖勒斯一战中留下的旧伤,因为无法使用治愈魔法,直到现在也没好
“——你们祸太应该和我一样,免疫治愈魔法的吧?真厉害,那么,这么厉害的你,被剖开肚子后,还能活得下来吗?”
……
一直以来,黑梨花都以自己的能力为傲,只要有这玩弄人心的能力在,就永远没有人能欺骗得了自己……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只要这能力在,也永远没有人敢相信自己……
宛如是在沼泽中行走一般,当她发现举足无措时,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对于这样的……即将在泥沼中溺死的她,哈达维伸出了一根稻草。
“那么,我来帮你吧,只要你能帮我搞到西莉亚的解药,我就帮你回到伏都教之中,你的话,只要握住手,就应该能知道我不是在自吹自擂吧?”
面对他伸来的手,黑梨花本能地想要躲避,就在这时,她才发现——
自己,已经无处可躲了。
车前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似乎是在催促他们上路——火光和骚动如此热闹,它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分别的时刻已然到来,哈达维伸出两根手指装模作样地一挥——他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帅爆了
“我说!你……”武卫骑士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留挽留哈达维,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真的……要离开西莉亚吗?”
毫不在意的表情和耍帅的动作一起僵住。
缓缓地,伸出的两根手指重新攥回了拳里。
“大概是……没戏了吧……”
“怎么会……是因为你和黑梨花勾结的谣言吗?没关系的,只要好好解释的话……”
哈达维猛地指向火光滔天的王都,在那之中,留下了他人生中最精彩的谋战和最重要的恋人。
“现在那里,应该还有很多正教的教士在搜寻着,空谷的尸体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吧……你觉得,接下来十个月里,正教会采取什么行动?”
正教?
武卫骑士愣了一愣,正教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第二福音交给伏都教,应该会尽一切能力去追杀黑梨花吧,除此之外……
一直沉默的老骑士长在这时开了口:
“原来如此……相比于去寻找有伏都教相助、还有特殊能力的黑梨花,直接把您杀掉的话,才是夺回第二福音的最佳方案吧。”
没错,只要在“怀胎十月”的期间,派人把哈达维杀死,第二福音的主人也就从哈达维变成了“杀死哈达维的人”,黑梨花肚子里的“哈达维血亲”也就不再有任何意义。
“我是肯定不能留下来了……要带上西莉亚的话,她肯定也会成为教会的目标吧……再加上要去伏都教总会本就凶多吉少,她的话,搞不好会……”
那可不行。
哈达维指了指自己和马车上的黑梨花。
“我们两个也就算了……那丫头可不行……”
武卫骑士一时失语。
就连老骑士长也啧啧称奇:
“小子,你从让我去送那封忏悔信的时候,就料想到现在这一步了吗?”
“开什么玩笑……”
哈达维的喃喃像是在回答,也像是在自语。
他手脚不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爬上了马车。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哈达维靠在马车栏上,歪着脑袋看向武卫骑士。
“宗教战争已经近在眼前了……迫于正教的压力,贵族派和商人派肯定不会在这时内战……但他们肯定还需要拉拢盟友,但骑士长已经拒绝了贵族派的联姻,伏都教也已经靠不住了,所以——”
他翻过身子,深深地低下头来。
“能请你……请您和西莉亚结婚吗?”
“……”
这是哈达维所能想到的,拯救西莉亚最后的方法了。
在场的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正教的话,想要挖出哈达维过去的人际关系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搞不好会拿西莉亚去要挟哈达维……就算正教不动手,西莉亚搞不好也会被那混账父亲嫁给一些老头……
“您是下任骑士长的候选人,现在也是骑士派的二把手……诺德大公不会拒绝您的……”
哈达维的头埋得很低。
武卫骑士看不到面前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表情,武卫骑士也听不出面前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您表妹……作为领主,在家族中地位不稳,您是她的支持者……只要您和贵族派联姻的话,也能巩固她的位置……”
看着这个前不久还趾高气扬的男人低声下气地编造着理由的样子,武卫骑士突然有一股和他一起抱头痛哭的冲动。
“唉……”
武卫骑士只是叹了口气,哈达维就立刻噤了声。
“你不是说……西莉亚现在吃了伏都教的药……不能碰人吗?”
“……嗯。”
“那这可是你欠我的,居然塞给我一个不能碰的妻子啊。”
武卫骑士强忍住心酸,勉强说出调笑的话语。
“……可以的话……我还想再塞给你一顶绿帽子呢……”
两个人一起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止不住了。
马匹再次发出一声嘶鸣。
王都离哈达威远去,宏伟的城墙和雄壮的矿山越来越小
一个时代要结束了。无论是对这座城来说,还是对这个人来说。
从这一刻开始,少年和少女天涯相隔。
我……还能……和西莉亚回到猎友团吗?
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了。
那种温馨、安定的日子,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马车旁边的位置,再也不会有那个少女了。
又一次,哈达维失去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又一次,哈达维保护了想要保护的人。
又一次,哈达维成了英雄。
就和……多年前一样……
但这次,我不会后悔,对吧?
因为我救了她,所以我会开心,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痛苦,对吧?
我很强……对吧?
……对吗?
“对个屁啊操!”
我的……我的……
故乡。爱人。朋友。美梦。
我……什么都没了啊……
忽然地,哈达维坠下脑袋。
成分不明的液体,从他的眼、鼻、口中倾泻而出。
“一天都没有……我想要的日子一天都没有过上啊!我想要的只是大早上睡个自然醒,然后去出门去和猎友团的同事们吃饭,如果起来得晚了就让西莉亚给我开个小灶,然后去工作,稍稍花上半天时间就把一天内的工作全都计算完,再听着波普大叔奉承两句真厉害,然后就和大家聊天,再不就去教会找那罗曼和艾瓦尔玩……每一天每一天,躺在病床上的每一天我都在幻想这样的日子,结果TMD劳资一天都没能过上啊!我又不是想当什么富可敌国的大款,也不是想当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大佬,劳资就想在劳资的世界里过劳资的生活有什么错!**们MD,你们全都是沙壁吧!劳资本来就是失去了一切亲人朋友来到这个世界的,就算这样我tmd也是浑浑噩噩坚持下来了啊,劳资知道自己不是个当英雄的料,也知道自己性格烂透了,就算这样劳资也是堵上性命去和怪物打!打!打!打!打到现在了!我也不求什么回报,也不想要你们感恩戴德,但是慢慢地慢慢地,朋友也多起来了,比原来的世界里还多……我还以为自己有希望了……让我觉得,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还算是有意义的……结果这tmd又算是什么啊!什么狗屁英雄,什么狗屎一样的'为了保护她就要失去她',狗屎!全tmd狗屎!凭什么劳资就这么惨!武卫骑士凭什么一生下来就注定衣食无忧有妹子喜欢,罗曼主教凭什么就能怀揣着信仰和修女们度过每一天,凭什么劳资就要当英雄,凭什么劳资就……操操操操操!还有是什么狗屁商人贵族正教伏都教!你们天天斗斗斗斗斗你们M呢!你们tmd天天吃喝不愁,不用干活就有钱花,这不就是最好的日子了吗?还斗你们M啊,就因为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畜生!劳资才沦落到这个地步!天天就是神啊正义啊一堆漂亮话,这算什么狗屎一样的屁话!凭什么就要害劳资一个人!劳资也想像热血民工漫和超级英雄电影的主角那样,凭什么他们当英雄就能名利双收,劳资要当英雄就和吃屎一样!我要是甘心就见鬼了啊!就算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你想要保护你,为了保护你让你和武卫骑士结婚……就算说得漂亮也不甘心啊!凭什么给你穿上婚纱的不是劳资啊!我不想为你去和怪物们打打打打打!劳资不想打!我就想好好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约会想和你结婚想和你上床,不想像现在这样当什么狗屎英雄!但劳资还有别的方法吗?没有!突然告诉劳资不当英雄什么都完了,是,道理劳资都懂!懂你MMP!这tmd什么吃屎剧情!要是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哪个神明随兴写下的小说的话,就让那神明吃屎去吧!夺走了劳资的一切,还tm得了便宜卖乖一样让劳资觉得自己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就是有意义才让我恶心啊!要是没有意义该多好!要是劳资知道这条沾满了血泪和呕吐物和屎的路是没有意义的,劳资就可以停下来了,只要你告诉我西莉亚移情别恋了,被那畜生的药控制而爱上那畜生了,或者像我青梅竹马那样随便被哪个帅哥公子NTR了,劳资就可以哭天抢地一通然后哼着小曲儿自暴自弃了。结果她tmd即便受到死一样的痛苦嚎啕大哭也要在我旁边……你这让我——劳资怎么放弃,不行的,像她那样的人不得到幸福是不行的,要是连这样的人都拯救不了劳资肯定会坏掉的,所以劳资还要在这条路往前走,流着血流着泪踩着呕吐物吃着屎在英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见鬼去吧!这不沙壁吗!凭什么是劳资,为什么不是那些随便就能扔出劳资一百年也赚不来的金币的商人贵族,为什么不是哪些随便做到劳资一万年也做不到的事的祸太福音……两次了!两次了啊!劳资又失去了劳资的世界,要去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狗屁伏都教的国家,本来劳资被扔到这个世界就失去了所有亲戚朋友,现在又要来一次!我喜欢的人,喜欢我的人,我讨厌的人,讨厌我的人……全都要再也见不到了,就算劳资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能回来……劳资自己都不信啊!一个怪物一样的祸太就把劳资打得半死,现在跑那群怪物的老巢去,劳资都不信自己能回来啊!劳资无论如何都会输,都会死在异国他乡这种屎一样的未来不是明摆着的吗?但劳资能停下来吗?操nmd不能啊,让这谱写世界的神明吃屎去吧!你干脆点告诉劳资,劳资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或者直接命令劳资去吃屎,劳资也就解脱了啊!结果这又是什么喂屎剧情!告诉劳资'只有吃屎才有机会救西莉亚',这什么狗屎,神明脑子进水了吧!每一次每一次!劳资跌跌撞撞糊里糊涂好不容易看到曙光,就告诉我那光是一滩屎发出来的……操NM操NM操NM操NM操NM操NM操NM!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呃呃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辱骂逐渐化为了不成声的呜咽和痛哭。
直到这一刻,哈达维才意识到,自己离自己刚刚在人前装出来的那副英雄形象,还差得远呢。
他僵直地抬起头。
受到惊吓的马儿停了下来,回头用茫然的眼神看向他。
黑梨花正蜷缩在车厢的对面,用看向怪物一样的恐惧眼神盯着他。
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那个一上马车,就会和他坐在一起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自己还远没有成为英雄,一旦躲到暗处,自己内部的死宅就会跑出来……这样是不行的,这幅德行,是救不了西莉亚的……要想办法,把这死宅杀死才行。
于是,他开口了,吐露出的是故乡的话语。
“走吧(zou ba)”
走吧,去吃屎。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马儿轻摇脑袋,再度扬起蹄足。
兴高采烈的马儿,没有归宿的女子,失去人生的少年,就从这里开始了他们不见尽头的颠簸。
基督有云:“信它的人不会受审判,不信的人便已受了审判。光来到世上,世人宁爱黑暗而不爱光明,而这即已是审判。”
这即已是审判。
对于前往黑暗的哈达维来说,这即已是审判。
——
王都内的火光逐渐平息了下来,武卫骑士还在马厩里,呆呆地看着马车远去的迹样
“老师。”
“说吧。”
“我要回去了。”
“回王都?”
“回伯爵领。”
简短对话到这里就中断了,骑士长没有再问他原因。
骑士长还记得,武卫骑士千里迢迢赶赴自己门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为求证何为正道而来,而现在,他已经见过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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